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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   182、

      “回来坐着,陪大人喝酒,给大人夹菜。”

      威严可怖地沉声命令。

      “我怀了你的孩子了!我有孕了!你不能如此拿我当牲口作践!万一孩子掉了呢?万一孩子流了呢!……”声嘶力竭,崩溃疯魔。

      “一万两银子换来的汗血宝马,这叫能者多劳,物尽其用,不叫作践。”老神在在。

      又道。

      “孩子掉不了,你月事初停不久,喜脉都没浮出,肚子还是平坦的,没事,坐下喝。”

      “你今日把我妆饰精致,送给这个当官掌权的睡,明日后日又要把我妆饰作为礼物,赠送给筵席上的什么魑魅魍魉睡?何不一刀杀了我!……”

      “熊飞是我与玉堂从小到大的至爱亲朋、手足兄弟,不是什么魑魅魍魉,你说话注意些,当心剪了舌头去。”阴狠。

      背脊发寒,我反射性地闭上了嘴。

      “……”“……”

      富贵典雅的包厢内,镂金蟾蜍,熏香袅袅,如梦似幻,两个陪酒的美人吓得噤若寒蝉。

      “夫人……”蒋平的美妾,秋露,迈着金莲碎步,怯怯地过来拉我,害怕地低声劝,“不要自讨苦吃啊,听当家的话,乖乖听话才能过好日子……”

      秋霜也离开了白玉堂身边,好心好意过来拉我,和秋露一同把我往酒桌带。

      按着我在武官身边木木愣愣地坐下。

      在曾经的领导、并肩作战的战友身边坐下。

      秋露、秋霜好心好意地倒了杯酒,塞到我手中,苦口婆心,比我更心惊胆颤,苦苦哀求着,缓解包房中紧绷的气氛,催促我:“喂展大人啊,夫人,喂展大人喝啊……”

      毁了容的官|僚,大型猫科动物般慵懒倦怠,右肘部支撑在珍馐美酒的饭桌上,昏昏沉沉地单手托脸,斜侧着身。
      迷迷瞪瞪、不甚清醒,歪着脑袋注视着我,眸色黢黑幽暗,辨不清喜怒情绪,静等我的动作。

      我抖索着白玉酒杯,缓缓地递到青年唇边。

      四目相对。

      我已经很久没敢直视过这双人眼了,重新对上,恍然隔世,心头一震。

      自从荒林围杀中收受了县衙的贿|赂,出卖他独自等死。

      那时我接收了两本武学贿|赂,如获至宝地揣进怀中,没敢回头看一眼,苟且逃生,匆匆地离开了。
      不知道当时背后,被抛弃的展昭是什么神情。实在没敢看。

      他为什么没有被人砍死。

      为什么没有命丧地方刑事重案。

      那是几十个地方县衙精锐啊,结成多年精炼的围杀刀阵,怎么会弄不死一个京官,怎么就让他奇迹般地逃生了。

      剑道修为再高,也是血肉筑成的凡人,不是神明。

      为什么没有遇害。

      为什么没有遇害。

      为什么没有遇害。

      为什么……

      “……”

      横了可怖蜈蚣疤的难看容颜上,忽然古怪地微笑了起来。

      捏住抖抖索索递到唇边的酒盏,仰头把烈酒一饮而尽。抓住手腕,扯到怀里来。贴近到颈窝里,眷恋地嗅了嗅气息。

      “陪我喝酒呀,你相公都说了呢,狗儿姐。”

      183、

      雅间中紧绷到极致的气氛骤然松弛,两个噤若寒蝉的陪酒美人松了口气,莲步轻移,各自回归了豪商怀中、锦毛鼠怀中,侍候着,继续说说笑笑,调情打趣儿。

      一切回归和谐、融洽、快活、宁静、友善。

      揽在腰间的胳膊往下移了移,探了探小腹。

      “这么平坦,刚怀上没多久吧,胎稳了么?”低哑柔声地询问。

      我瑟缩着,不敢说话,隐蔽的袖筒中,紧紧地攥着纤小锋利的水果刀。

      低眉顺眼,剥葡萄。

      “……大、大人,吃葡萄。”

      就着手指吃下,舔舐掉指腹沾染的汁水,古怪惊悚地微笑着,上下仔细打量着。

      “还别说,变回女流模样以后,你穿这身红裙子、涂抹这些妆粉,还挺好看的。”佩服地扬声,“蒋老板,好调|教手段啊,这么烈的马都被你规驯得服服帖帖——”

      大商人得意至极。

      武官与两位好友亲朋碰杯,官商和谐,家国富强,盛世太平。

      又疑惑地问。

      “你们是从哪里得知,我曾经喜欢过姓徐的狗东西?”

      “……”
      “……怎么,难道不是么,熊飞?”

      “从来都不是,”熊飞彻底地否定,“领导层与一线作战的基层矛盾重重,京畿衙门共事四年,徐明文、杜鹰、蒙厉悔、丁刚、马泽云……个个刺头儿。尤其徐狗贼,刺头儿当中的刺头儿,刺头儿当中的豺狼,其他几个刺头儿全部唯她马首是瞻,追随她的行动。”

      “结党营私,党同伐异,贪|污|腐|败,狡诈刁钻,满嘴赤诚爱国,满腹腌臜算盘,阳奉阴违的好手,到哪儿查案都要薅出一把油水……这种灰色的危险狠角,一直都是开封府开始肃清吏治后,要严加整治的。”

      “我与她曾经爆发数次冲突,两次对她出手,打算处置了她。结果第一次她孝敬了我五千两银子,拉我下水,一起贪。第二次她入了狱,顶上了个阉狗的帽子,声名狼藉,但那些捕快还是全听她的,一线基层全部遵从她这个大捕头的作战布置。”

      “我们是上下级的关系、对头的关系,从来都不是情人的关系。”

      “…………”
      长久寂静。
      豪商算计中,美人赠英雄的算盘,尽皆竹篮打水一场空。

      “倘若当真仅仅如此,官驿医治期间,昏迷垂死的二十多个日夜里,你为何一直在呢喃她的绰号?”

      “……四哥,你手未免伸得太长了。”

      “熊飞,你没否定哥哥查出来的东西。”

      “……”

      机锋凶险,暗流涌动,坐在旁边拥着温香软玉的锦毛鼠懵了。

      “猫儿……四哥……你们怎么了?……咱们不是一家人么?”

      猫儿看了他一眼。

      四哥也看了他一眼。

      官员与商户视线交汇,无形地达成了某种默契。

      “兄弟俩叙旧,斗嘴玩儿呢,瞧把你紧张的……”

      “来,小白鼠,咱们继续喝酒,吃菜……”

      184、

      他们又继续聊天吃菜。

      聊鸡毛蒜皮的家常,聊儿时在一起玩耍的童趣,聊过去多年江湖上的风风雨雨,聊西北边疆的战事败讯,聊到了当下民间,聊到了熊熊燃烧的及仙之境……

      “及仙供出来的腌臜账目,牵扯到了满朝文武,举国震荡。坏事传千里,邻邦亦闻丑闻。”

      “积年累月往上输送的孝敬,红玉脔宠、翠玉脔宠,遍布各大高官权贵、皇亲国戚的府邸深宅。这些绝不是骆氏一族之力,能供应得起的。及仙县有头有脸的豪绅大族,通通与拐|卖|黑|产|暴|利金山相沾染。”

      “及仙骆氏,九族俱灭。”

      “及仙李氏,满门抄斩。”

      “富商邓氏,夷三族。”

      “豪绅贺兰氏,满门抄斩。”

      “豪绅崔氏,发配岭南……”

      “……现在整个天府之国血流成河,近乎炼狱,提起开封府的赫赫凶名,可止小儿夜啼。熊飞老弟,未免做得太过了些吧,难道你们想一把火熊熊燃烧尽所有罪孽么?”

      毁了容的司法重器化身反问。
      “不应该么?”

      翻江鼠沉默。

      锦毛鼠叹息。
      “哪里烧得尽呢?你我昔年在江湖上快意恩仇,从南到北,从西到东,都纵马踏过。这大好河山,哪一处地方真正干净?”

      “纸张里的律法规矩都是死的,踏在实地上的凡人血肉都是活的。天底下,活生生的人世间,茫茫人海,七情六欲缠织,钱、权、物、美色、亲缘,盘根错节。若真按你们开封府这套泯灭人性的绝对正义做法贯彻下去,整个大宋都得熊熊燃烧,没有哪一处能逃得过血流成河的大|清|洗。”

      毁了容的司法重器化身,古怪地笑了起来。

      “你这套说法,和骆江宁被我的部下押上虎头铡时的嘶嚎很像。”

      “如何个像法?”翻江鼠、锦毛鼠问挚友。

      “以骆江宁为首的那一帮子贪官污吏疯癫扬言,杀了一个骆江宁,还有千千万万个骆江宁,杀了一片他们,还有千千万万片他们,清洗了一处及仙,还有千千万万处及仙。真要扛着国法正道的大旗,横扫天下,澄清玉宇,这大宋的瓤子也就尽了。”

      “……”

      “……”

      翻江鼠、锦毛鼠皆沉默了。
      他们是牟利算计的江湖人、商人,而剑客入了朝堂政局之后,触碰到的已是另一方境界,家国。

      “猫儿,你想做的那些东西,我们已经帮不了你了。但如果你想退下来了,陷空岛是你的后盾,我们所有兄弟绝对帮着你、护着你。”

      杯盏碰撞,烈酒入喉。
      义气万丈,无尽豪情。

      毁了容的司法重器化身,醉醺醺嘟哝着,把白玉酒杯放到饭桌上,笑了起来。

      “其实……我已经后悔,萌生过退意了。”

      “何时萌生的退意?”

      侧过身来,用力把我抱在腿上,捏了捏下巴,幽黑沉静的眸子里水光潋滟,笑意盈盈,凑近上来,轻轻地吻了一下唇角。

      “几个月前,背靠背作战,被信任至极的战友叛离,抛弃在深林里独自等死的时候。”

      “双拳难敌四只手,剑道修为再高,也抵不过紧密协作的刀阵。捱了很多刀,浑身浴血,痛到站都站不稳,跪在了地上,我喊了一声——”

      “二狗子——”

      “但她头都没回,聋子似的,一瘸一拐平静地离开了。”

      “筋疲力尽,摔在地上,无数刀锋朝身上砍来,那时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并不是什么南侠,并不是什么展大人,我只是个……同样害怕死亡,害怕到颤栗的活人。”

      “小没良心的混账东西,”亲昵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毛骨悚然,“你当时怎么连回头看我一眼都不肯呢?”

      “走上这条路就准备好了不得好死。咱也没指望你救咱,可你哪怕把展某给家里准备的遗书带出去也好啊。”

      “穿着咱的红袍子就跑了,完了还把咱的红袍子埋在农地里毁尸灭迹。”

      “也不赶紧回开封府求救一声,好歹让咱们的官兵赶紧过去给老子收尸啊。埋掉物证袍子,又放任荒林里的野兽吃掉老子的尸骨,毁灭一切痕迹。咋滴,大捕头,打算踩着展某的死上位,以一个清清白白的幸存英雄的身份,重新回归开封府?若干年后,吃透了《入臻》《怀化刀法》两本贿|赂,参加武举,平步青云,前程似锦,位极人臣,富贵荣华,长命百岁???……”

      分明已不是原先那个人了,只剩下地狱爬回来的鬼。

      “你放开我,好大人,好猫儿,我跟你说对不起,你放开我,放开我……”惊恐万分,死命地挣扎,怎么都挣不开钳子似的铁臂,肝胆俱裂,撕心裂肺,“夫君!相公!我是你的妻啊!你让他放开我!别让他把我按在腿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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