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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 8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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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7、
层层重重的纱幔拢起,绑上丝绸带子固定。
晦暗的六柱梨木床一下子敞亮了许多,没了那种雾里看花、朦朦胧胧的视觉美感,旖旎的气氛烟消云散。
大字状,四仰八叉,躺在柔软丝滑的床褥中,仰头望着虚空的影影绰绰。
喑哑。
“这房间里的香,是不是含有催|情的成分?”
“是……”
角落里的翠玉少女,怯怯地应。
“鸨母调|教过,如果送进这种天字号客房,闻到这种名贵的暗香,说明要陪的老爷,身份很重,务必伺候好,让大老爷快活够……若伺候不好,第二天大老爷出门,脸上不高兴,那么,皮都得揭下来一层,地牢里挨饿上许多天……”
“地牢?”愣,“春山坊地下也有地牢?这里可是京城,一国帝都,最繁华的商业街。”
我以为只有地方上才会如此搞。
展大人当年灭了个及仙,我这个周大人,前段时日带领官兵部队,灭了个仓县。打|黑加扫|黄,雷|霆|行|动,重|拳|出击。
那里面真真不能入眼看了,面上有多么花团锦簇,背地里就有多么腌臜腐臭。逼良为娼,翻墙逃跑的女人摔断了腿,被抓回来,关在楼坊的地下牢房中,拴着铁链,都生蛆了。
最恐怖的是,生蛆了,人还仍然活着,神智仍然清醒。
“水兰,你是被|拐|卖的,还是家里贫苦,被父母贱价儿自愿卖的?”
“都不是。”软软糯糯,轻轻摇头,“奴婢生下来就属于这里。”
“生下来属于这里?”疑惑,“什么意思?”
“她们说,我娘是这里的舞姬,很漂亮,因为太漂亮了,所以没有灌红花绝育,生下了几个女孩儿,在我娘病死后,继续作摇钱树。”
“…………”
沉默。
禁|脔问我。
“周大人,他们都说你们开封府是难得的好官府,是百姓头顶的朗朗青天,你们什么时候扫|黄|打|黑到京城啊?到时候,也许……我们,我和那些漂亮大姐姐们,也能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把眼睛闭上,眼皮子酸涩沉重,胸口沉甸甸,压抑得喘不过气,“不会扫到京城的。”
“为什么?”天真无邪。
“因为我们就是京城人,自己人不可能扫自己人。”
她们一辈子都得待在这里面,到老、到死。
不对,也到不了老。
花|柳|病,秋梅病,……种种乱七八糟的性|病。这些女子绝大多数都活不到三十岁。
三十岁之前,通通消无,破草席子一卷,扔到乱葬岗上,被野狗啃食果腹,连块墓碑都不会有。
248、
融洽的闲话聊天里,絮絮地好言相劝。
“你学聪明些,趁着现在年轻貌美,嫩得可以掐出水,赶紧找个文官武将傍上,被大老爷赎身,买回府,作妾,作通房丫鬟,作外室……都可以,都好过蹉跎在这里头千百倍。”
“被大老爷买出去,一切就会变好了么?”
“不会,到了深宅大院里,照样不好。春山坊上任花魁,莺歌姑娘,色艺双绝,千娇百媚,红极一时,还有印象么?”
“……有,”眉眼低敛,小小声,“姐姐们都说,莺歌跟了庞太师,赎了身,终于熬出头了……可后来又有些隐秘的传言,说,莺歌姐姐出事了……”
“她在宅子里被其她妻妾斗死了,栀子花中毒而亡。”这桩案子经由开封府审理,我手下的章平、楚念辞负责侦办。
回来跟我们感叹,咋舌,背脊一阵阵发寒。
“古书曰,最毒妇人心,诚不欺我啊……栀子花混合苦杏仁粉,毒死人,她们是怎么想出来这么偏门的阴毒手段的,咱们职业搞刑侦的都搞不出来啊……”
“……”
“……”
“……大人,既然深宅大院里也不好,那么你为什么还劝奴婢趁着年轻,赶紧傍棵大树,被人赎身,买回去?”
“再不好,也比欢场里好。出去了,找个好人好官庇护着,给他做个小娘子,或许你能活到自然老死。”
“何为好人?何为好官?”
沉默,答不上来。
“大人算是个好人么?”轻轻地爬了过来,爬到了宽敞的梨木雕花床榻中,试探性地,隔着厚厚的绛红官袍,菟丝花般,温软地依偎到了腹部,无尽轻柔,旖旎美好,“大人算是个好官么?”
“…………”
善不掌权,仁不当政,慈不掌军。武状元荣登金銮,位列朝臣以来,我还真没见过哪怕一个“好官清官”。那些东西似乎只在民间传说里有,哦,画本故事里也有。
呵气如兰,咬耳朵,酥麻地舔舐耳窝,卖力勾引。
“那些姐姐们都说,今夜摊上大人,是水兰莫大的幸运。周大人是个难得的好男人,好归宿。欢场里来来往往,那么多风流过客,哪个家里不是妻妾成群,只有周大人,自始至终,从未纳过妾室。”
“府上永远只有一位夫人,一心一意,忠贞不渝,专情地守着自己的妻子过。见到了周大人,姐妹们才开始相信,原来传说中的痴情男人,是真实存在的,而非虚无缥缈的痴心妄想……”
“……”
“那就是虚无缥缈的痴心妄想,”戳破危险的粉红泡泡,“本官对夫人一心一意,不是因为忠贞,而是因为夫人有伤害本官的实力,不得不老实。”
“……”
一把捞下腰间跨坐着的小翠玉,按到了身下。
极近距离处,四目相对,热息可闻,粉唇上稚嫩的细微绒毛,清晰地映入眼帘。
“你清醒些,小水兰,若是抱着傻乎乎的幻想,别说妓|女三十岁的槛儿了,连二十岁都熬不过去,就被男人骗死玩死了。”
用力捏捏稚嫩的脸颊,捏得生疼,泛红。
“本官不会收你的,你于本官无用。”
“保重,清醒些,好好活。”
249、
灭掉欢场里的催|情香,开窗通风,幽幽漫漫的暗香散尽以后,窗户重新关上。
聊了许久的天,熄灭灯后,无尽黑暗,仍然在絮絮地,有一茬没一茬地聊天,天南海北地聊。
我蜷缩着身子,盖着锦被,躺在大床上。小女孩蜷缩着身子,盖着锦被,躺在小榻上。
她告诉我的事,尽皆青楼楚馆内部的趣事儿,哪位大老爷出手阔绰,赠送了哪位美人姐姐金钗玉镯,惹得大家艳羡不已。哪位舞姬前辈,舞艺卓绝,美轮美奂,翩然若彩蝶,引得京城子弟狂热追捧。哪位歌伎姐姐,歌喉婉转动听,可惜前段时日风寒感冒了,不太好唱了,鸨母允了她去歇息,好好养回嗓子。
昨日的桂花糕很香甜,今中午有位公子搓了她嘴上的胭脂吃,调笑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很惹人怜。
“他们赞我的脚小巧玲珑,才两寸七,甚美……”美滋滋,快乐地分享。
礼尚往来,我也与女孩儿分享,分享的尽皆外面的趣事儿。
西南隐天蔽日、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绵延成波澜壮阔,望不尽的墨绿色海洋,其间剧毒的瘴气弥漫,如云似雾,不可轻易涉足。
巨大的官船驶过河流,两岸古怪的猿啼止也止不住,像是在与过客打招呼。忽然间虎啸炸起,晴空万里,惊起无数飞鸿。
陈州的黄石山,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爬到山顶看日出,金光万丈,烟波浩荡,壮丽得让人想要落泪。
“你见过海么?”我枕在素锦枕头上,昏昏欲睡,音量轻轻的,向她描述一种概念,“在东边,这个国家的最东岸,那里是无边无际的蓝色海洋。本官年青做捕快时,曾去那里出过差,那里的人们穿着凉爽利落,汉子大多精赤着上身,女子也很多把袖子高高挽起。”
“站在沙滩上,赤着脚快速地奔跑,一个猛子扎进清透的海水里。听当地老人的话,选块安全的水域,可以潜泳得很深。”
“水底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奇妙世界,柔软飘摇的海草,五彩斑斓的贝壳,随波浮动的透明水母,像童话般。有些游鱼闪着珍珠般的细润光泽,有些游鱼可大了,比南瓜都大,……”
小舞姬听得入迷了,侧卧在软榻里,安安静静,一动不动,一字不发。
“这次本官又要去海边了,东南陷空岛。出差四个月,回来以后,给你带些五彩斑斓的贝壳,还有漂亮的珍珠项链,好不好?”
她没应。
我以为她睡了,于是也闭上了眼睛,昏昏沉沉,疲惫地入眠黑甜。
“大人,你说你在沙子里跑……”
细若蚊吟。
“跑……是什么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