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哨兵[哨向]》巫狐好耶

16、丙等

　　张徳率的态度缓和了不少，就像确认自家的白菜没被拱后松了一口气似的。

　　米埃指指那边的女哨兵，用眼神问询着：要不您老还是先救人？

　　“药，三片，喂她吃下去。”

　　张徳率抛出一个闪着光的东西，米埃稳稳接住，掌心里躺着一团被折叠的规规矩矩的锡纸。
　　米埃拆开锡纸，里面有七个白纸折成的小包裹，纸上“对勾”和“圆圈”图案张牙舞爪，他分辨半天才看出那其实是“1/日”——“每天服用一包”的意思。

　　自打从中台出来，米埃就再没生过病了，他对药物没什么概念，不散发异味的药片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天然无公害——更何况当下他没得选，而张徳率又似乎并不希望这女同胞死亡。

　　于是米埃嘴里说着“得罪了”，试着去掰开女哨兵的嘴巴。

　　女哨兵曲卷的褐发在此时碍事起来，米埃随手将她的长发拨至耳后。藕白的肌肤上晃过几点深色——她的耳后似乎有几颗痣。米埃呼吸一滞，手上动作却不敢迟疑，立刻将“女哨兵”扶起，让她靠着恺保持坐姿。

　　“温开水，省着点用。”张徳率塞给米埃一个军绿色的保温杯，再次匆忙离去。

　　真希望君晓没有试着去抢驾驶座，俩人可别刚好撞上。米埃边在心里嘀咕着，边从腰包里掏出一个没有针头的注射器，灌了水后试着往“女哨兵”的口中推送。

　　“她不会有吞咽反应的。”恺不知何时“苏醒”，紫色的眼睛直勾勾望过来。

　　多余的水果然从褐色卷发女性的口中流出，米埃生怕她呛着，赶忙让她面朝下趴在自己的膝盖上。

　　主观上，米埃非常希望能救她。但客观现实是：他没有学过如何照料昏迷中的病人，贸然行动大概率会对昏迷中的“女哨兵”造成二次伤害。

　　女哨兵衣服上的水渐渐将米埃的膝盖也浸湿，冰冷的温度格外令人心惊。

　　病急乱投医一般，米埃朝恺投去求助的目光：“我想救她，但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还没有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交给医疗哨兵吧。”

　　米埃刚想同意，“女哨兵”耳后的光景却闯进他的脑海中——车厢昏暗，他看的不真切，但那三颗“痣”的排布实在太过熟悉。
　　他捏了捏自己的左耳，被头发遮盖的耳朵背面也纹着“痣”。每颗痣其实由极其细小的黑点组成，黑点的排布有特殊规律，解析后的真面目是每位向导独有的身份码。米埃的左耳就有三颗痣，代表着「00061」。为和哨兵区分，向导的身份码前面会多多加一个字母「G」，所以他完整的身份码是「G00061」。

　　向导的数量稀少，以自己目前“吊车尾哨兵”的身份不应该知道向导的特征，而且还不清楚恺对向导是什么态度……无感？渴求？敌视？如果这位女性真的是向导，而恺试图对她做些什么，凭自己能拦住吗？
　　种种顾虑在精神海中疾速闪烁，最终还是“人命比一切都重要”的思绪占了上风。

　　米埃皱眉道：“……那，我们现在走吗？”

　　“你在迟疑，有什么顾虑么？”

　　恺的话让米埃如遭雷击。

　　米埃迅速眨眨眼，面色如常道：“哦，没……只是在想我刚吐过，而且恺老哥你的状态好像也不太乐观，要带她一起离开大概蛮难的……”

　　“我和你都不能走，时间来不及。”

　　“什么意思？”

　　“为了救出言诺，我们两个都要留在这里做诱饵。”

　　“但也不能指望着医疗哨兵自己找过来吧？”恺表现得越是平静，米埃的体验就越接近“百爪挠心”——不单是恐惧他人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更是因恺的“平静”而心生愤怒。

　　至少应该表现出一些情绪波动吧？
　　至少应该“表示”些什么吧？

　　最关键的是：1号哨兵的急救科知识储备应该不至于差成我这样啊？
　　米埃终于想到这点：和自己找言诺极限补课考哨兵资格证的情况不同，很多东西自己没学过，但恺一定是接受了完整训练的啊！

　　“那什么，恺老哥，你还记得当初哨兵资格考核考的医疗知识么……”

　　“我这科也是丙等。”

　　“啊？”米埃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

　　“非原住民没资格学这个——”恺微微偏了偏脑袋，一缕碎发刚好遮住他的左眼，将眼中闪烁的情感割裂开，“你不知道吗？”

　　啊？你们哨兵还玩这套的吗？我们向导挺众生平等的来着……
　　嗯……不对，按理说靠前的那批哨兵的竞争很激烈的吧？怎么也不可能轮到有一科瘸腿到丙等的人当首席啊？就算恺的其他方面再厉害，其他竞争对手也不至于全是混子吧？
　　呃，当然也可能是权重不同，或者哨兵排行榜真的不等于战力排行榜……吗？

　　米埃的心理活动滔滔不绝。
　　然而为了不惹祸上身，最终他只憋出来一句：

　　“啊，我以为精英哨兵会是特例来着……”

　　“没有的事。”恺平静道，“都一样。”

　　“至少，我和大家是一样的。”

　　这话让米埃心里怪不是滋味儿：一方面，他想起自己之前暗戳戳嫉妒恺的事儿；另一方面，他又实在不信恺的这套说辞。米埃劝自己先当这是恺安抚队友的话术，不要琢磨太深。

　　好吧好吧，这气氛怎么忽然扭捏了起来？说好的救人呢？
　　正当米埃打算把话题扯回来时，恺开口了。

　　“稍微放宽心吧，马上会有人带她走的。”恺偏了偏脑袋，示意米埃朝车厢门看去。

　　外面的景色早已从作业区林立的钢铁装置变成了混沌墨绿的锈江。

　　“怎么你好像什么都知道？”米埃心里怪不是滋味。

　　好在这里站着的是恺，恺没有注意到他的言外之意，只是迅速把全封闭式耳机复位，换上方便行动的蹲姿，俨然要开始正式行动的模样。

　　“有声音。戴好耳塞吧。”

　　不多时，随着覆盖一切的白光挤进门缝，爆炸声也穿过耳塞被米埃捕捉。货车猛地被迫“跳”起，米埃的脚跟着地板减速，上半身还保持原速“飙”着，扶了一把恺才没一头撞到墙壁上。

　　车厢门被推开一道缝，一个身影灵活地挤了进来。

　　—————

　　某间库房里，金发的浪荡青年一边抽着烟，一边翘着二郎腿，透过狭小的窗户观察着外部的情况。

　　“维安厅的架势比预想中要大啊，好像还有一工大的学生牵扯进来了。”10号哨兵抖落烟蒂，眯眼望向刚换上维安厅防爆服的言诺，“唉，诺哥，我们只拉这么点儿人手真的足够吗？”

　　言诺淡淡道：“凭能力而言，有你在就足够了。”

　　“哎哟，可不敢捧杀，可不敢捧杀！”10号哨兵夸张地摆手，“恺还活蹦乱跳着呢，我可不是他的对手。”

　　不知为何，那个单音节的名字在言诺听来很是刺耳，他情不自禁皱紧了眉头，脑海中浮现出米埃的脸。

　　10号将言诺的微表情尽收眼底，眼中笑意加深。他摊手道：“嘛，我个人是不希望恺好过的——你说一个塔外出身的人，那么轻易地身居高位，岂不是让其他哨兵很没面子？搞得好像其他氏族的后人很无能似的……”

　　言诺撇撇嘴：“你大可不必拿这个刺激我，论‘无能’算不到我的头上，而且我也根本不在乎。”

　　“可不是嘛，你们老言家的把那么大的注压在言笑身上，结果居然只勉强到2号，而且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也不知道‘管事儿’的是怎么想的。”

　　“再说一遍，不必拿那件事刺激我，我不在乎。”

　　10号挑挑眉，眼珠一转，换上更肉麻的语气：“拜托，你坦率点儿——‘小言哥’~”

　　一听就知道是在恶意模仿米埃。

　　“你见过110010号了，想拿他要挟我。”言诺毫不留情面地戳穿10号的意图。

　　“嗯哼~这‘要挟’还有效吗？”

　　“我们的确是朋友。”言诺双手抱臂，面无表情地直视着10号的眼睛，“但如果他妨碍到我，我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他。”

　　10号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的乐出声：“拜托，‘小言哥’，你也省点力气，别撒谎了。”
　　“一个靠扮向导取悦其他哨兵的吊车尾罢了，你想要他一起去安无岛，尽管开口——我替你把人抢过来不就得了？”

　　“我只是在陈述我的观点，请你不要过度联想。”言诺寸步不让。

　　“好吧~某种意义上，你和恺的性格还蛮像的。”

　　“跑题太严重了，我们最该关注的是待会儿的行动。”
　　“由你假扮我，带着那3个流浪哨兵吸引维安厅的主力部队——你对这带的地形还有维安厅的作战风格都很熟悉，他们对你构不成威胁。”
　　“至于我，我会先和张哥会合，带上‘货’离开。”
　　“如果我们被维安厅发现，9号应该会象征性地对我们发动攻击——我不能保证这个环节不出岔子，必要时需要你这个‘替身’出来救急。”

　　“听上去我的责任很重大，可我们居然缺乏最基本的共识，以及……信任。”10号将冒着红光的烟头按在墙上点来点去，留下一团不规则的黑色污渍，“所以我猜，小言哥有很多套备案，但并不打算和我这个合作者分享？”

　　10号拨弄着熄灭的烟头，表情有一丝玩味：“不过，无所谓，如果我是小言哥的话，也会留后招的。”

　　言诺一言不发。

　　“恺也参与其中——知道吗？对我而言，这才是重点。”

　　言诺挑眉：“是么？”

　　“你比我想象中镇静。”10号示意言诺去看自己的烟蒂涂鸦画作,“3年前你哥出事的原因，你也怀疑过吧？”
　　“恺是怎么上位的，大家都有数，只要在他身上稍微泼上一点点脏水，很多人都会乐意落井下石。”
　　“这是个好机会……”

　　10号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言诺的反应，顿了顿，再次重复道：“绝无仅有的好机会哦~让他在你那位‘普通朋友’面前、在全体同事面前、在你的面前——颜面全失。”

　　言诺一言不发，赤色的双瞳直勾勾盯着对面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庞。他的嘴唇绷成一条直线，眼睛里仿佛跳动着火光。

　　“你拿我当什么人？”

　　“哎呀，生气了？”10号笑嘻嘻地拍拍言诺的肩膀，却仿佛拍在一块铁板上，于是他流畅自然地换了话术，“也是我们解放一部分向导的绝好机会——这可是历史性的一步！”

　　言诺从鼻腔挤出一声冷哼，一把抓起地上的装备包，朝那明晃晃地散发着风/骚气息的家伙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