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哨兵[哨向]》巫狐好耶

17、枪火

　　那身影极其敏捷，直直冲至米埃的面前。

　　来者上来便瞄准米埃的喉结打出直拳，米埃下意识偏头躲闪，那拳头蹭过他的下颌，转而扯住他的后颈，一把将他摔向车外。

　　米埃只觉得天地倒转，手指勉强扣住地板上的纹路，堪堪滑出半米远。

　　“如果我是敌人，小哥你早就死了。”

　　啊，是君晓的声音。
　　怪不得恺没有动作。

　　指甲盖隐隐有翻起的迹象，米埃吃痛地对着手指哈气，结果还没等他缓过来，来势汹汹的君晓一把扯住他的针织衫，试图把人提起来继续较量。

　　“哎，哎哎！”
　　姑娘您悠着点！9号刚给我衣服开了道口子，而且毛线这种材料本来也经不住拉扯啊！更别提针脚这么宽松的款式啊喂！

　　米埃是真不想当着哨兵的面衣不蔽体，可他到底还是没来得及把这些滔滔不绝的烂话吐出口。

　　只听毛线绷断的声音接连响起，米埃人还安稳地坐在地面上，而君晓从弯腰到站直，手中始终牢牢抓着米埃上衣——的一部分。

　　毛线之间彼此摩擦的声音足足响了四秒，米埃却觉得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

　　风从敞开的车厢门吹过来，湿漉漉的裤子和裸露的皮肤凉嗖嗖的。
　　米埃僵硬地往胸口看去，皮肤、吊坠，以及不大适合被异性看到的一处纷纷“犹抱琵琶半遮面”地呈现在君晓面前。垂下去的几根线欲盖弥彰地起着聊胜于无的遮挡作用，让这场面更加……诡异。

　　……

　　救命啊。

　　米埃一时大脑空白，全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数秒内完成了从剥皮香蕉到西红柿的色调转变。

　　米埃：“……”

　　君晓：“……”

　　昏迷的“女哨兵”：“……”

　　而恺轻咳一声，出言提醒道：“2221号，注意影响。”

　　君晓：“……我很抱歉。”

　　是的，君晓道歉了——极其郑重其事地——对着米埃深深鞠了一躬。
　　而且如果米埃没看错，君晓的脸也涨得通红，嘴唇不断发颤，目光游离、不敢看向自己，一副似乎要哭出来的模样。

　　于是米埃脑内的“博爱”开关又被触发了：见不得人难过。

　　卧槽恺老哥你这时候插科打诨一句这事不就过去了吗？
　　知道您真实性格比较严肃内敛，但不要挑这时候严肃啊啊啊啊！
　　救了个命，他喵的这下更尴尬了啊喂！
　　米埃在内心进行着激烈的吐槽，他的脑袋里仿佛住进了一只抱头乱叫的灰色小奶猫。

　　哇靠，米埃你支楞起来！拿出你向导咖啡厅工作时长两年半的经验来啊！
　　他拼命催促自己讲几个段子、打个哈哈之类的，然后让这尴尬的事就这么翻篇。

　　“嗐，没事儿，我的衣服是被233号的那个同伴打成这样的……什么味道？”

　　一抹甜腻的气味忽地飘进米埃的鼻腔中。

　　他的胸口顿时一沉，仿佛有什么外力挤压着他的胸腔，限制了他的呼吸。

　　恺漫不经心道：“啊，是哨兵素。”

　　是的，一股果酱味道的哨兵素，在这狭小的车厢里，爆发了。

　　已知在场的四位哨兵里，米埃是假货，身份未知的“女哨兵”晕着，恺足够见多识广且对哨兵素的把控度很强。那么这气味的来源只可能是——君晓。

　　这下岂不是更尴尬了吗？！
　　应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吧？
　　我大概、的确、应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吧？

　　米埃绝望地捂住脸：他好歹是个向导，现在有种“黄花大闺女不仅被人看光，还被人调戏了”的错觉……有点想找堵墙撞一撞。

　　“十分抱歉打扰了您两个好好相处我这就把任务目标送去预定地点。”君晓一把捞起恺扶着的“女哨兵”，语速飞快地留下一句毫无停顿的话，一溜烟夺门而出。

　　米埃还没搞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又见君晓跌跌撞撞地折返，一把将湿漉漉的61号哨兵外套扔向他。
　　君晓这时是哨兵的传统穿着，“女哨兵”身上则裹着一工大的校服……看来君晓一直是哨兵服外套校服，不知是个人习惯还是这次有意为之。

　　“这衣服小哥你先凑合穿，回见！”

　　“啊，好，回见……”米埃捏着湿哒哒的61号哨兵外套，朝君晓离开的方向挥了挥手。

　　一回头，恺嘴里叼着螺丝刀，聚精会神地从小腿的裤袋取出银光闪闪的金属零件，面前摆着组装了一半的突击步枪。

　　“下次再来的大概就不是2221号了，准备一下。”恺的眼睛在阴影中闪闪发亮。

　　—————

　　米埃尽力将61号哨兵外套里的水拧出，只扣上四颗扣子，在遮盖身体之余尽可能留出通风的空间。

　　“君晓一直都这么风风火火吗？”

　　“呵，或许因为刚过来实习，对未来还抱有美好的想象？”

　　“哇，这话从您这个大前辈说起来还真令人绝望。”

　　“开玩笑的……如果是真正绝望的工作，根本没机会听到从业者的抱怨。”恺笑了笑，指尖发力，把枪推向米埃，“维安厅是个好去处。”

　　后半句话听上去有些微妙。

　　“我能斗胆理解为……您在拉拢我吗？”米埃捡起突击步枪，掂量着它的重量。

　　比考核时用到的常规步枪轻了一点，但对于荒废训练好几年的他而言，正合适。

　　“哇，重量刚刚好，蛮贴心嘛，恺老哥！”米埃摸着突击步枪光滑无暇的枪身，朝恺扬起一个心满意足的笑。

　　有枪在手，他现在稍稍多了些安全感。

　　“那是备用枪，特殊场合给普通人的士兵使用的。你不用装作很满意的样子来迎合我，武器不趁手是很致命的事情。”

　　米埃挠挠头：“哈哈，还在忍受范围里啦。”

　　“那武器这项姑且算合格——你的精神体呢？适合战斗么？”

　　“自从摊主把他枪里的子弹塞进我的肚子里，我就很难把精神体放出来了。”

　　恺顿时变了脸色，那表情仿佛吃饭时在餐盘里发现了半截虫子的尸/体：“他主动这么做的么？”

　　“恺老哥，我看上去也不像有受虐癖吧？”

　　恺几乎要把“这下事情难办了”写在脸上：“据我掌握的情报，那一般只是用来标记人质的行踪……不过，它真的有‘封印精神体’的作用吗？”

　　应该有的吧，米埃心想。他用项圈控制白虎的那会儿，子弹击中白虎后变成小章鱼，在小章鱼缠上白虎后，他与白虎之间的联系就中断了。
　　米埃很想和恺讨论刚刚他昏倒过程中发生的事，然而考虑到自己的精神体在向导中也算独特的，还是决定尽量避免在恺面前提起类似的话题。
　　如果之后不得已用精神体作战……就假装自己的精神体只是个无限伸缩的锁链吧。

　　恺歪了歪脑袋，眼睛眯成两个月亮：“我和9号的关系并不融洽。他的事，我知道的不多。”

　　米埃沉默不语。他一时无法判断恺是否在说谎。或许恺和9号私交甚笃，只是不想向自己透露9号的信息，也或许的确如恺所言，他只是捏着鼻子和9号哨兵浅浅合作了一下。

　　忽地，“嘀嘀嘀”的提示音再度响起。

　　米埃掏出自己腕表外形的终端，屏幕上又是面向全体哨兵的公告：

　　『锈江码头发现失踪向导的痕迹，全体警戒。』

　　『锈江码头发现失踪向导的痕迹，全体警戒。』

　　『锈江码头发现失踪向导的痕迹，全体警戒。』

　　失踪向导？！
　　那位棕色卷发“女哨兵”的身影顿时浮现在他的眼前。

　　米埃头皮发麻，喃喃道：“不会这么巧吧……”

　　此外，他听到车头那边不知为何放起了音乐，一个稚嫩的童声自顾自唱着极其古老的歌谣，《虫儿飞》。

　　“哦对了，张徳率是不是出事儿了？”米埃意识到不对，按哨兵的听力，刚刚君晓的动静那么大，张徳率应该早就赶过来了才对。

　　恺正在给自己的左手戴合金拳套，此时正咬着拳套上的绑带，口齿含糊地应道：“晕过去了。”

　　“怎么判断的？”

　　“我在他鞋底附了一点粒子，他的脑袋在老大嘴里。”

　　“老大又是谁……呃，那头白虎？”

　　恺系好拳套的绑带，对着空气挥了一拳，一边调整拳套找手感，一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精神体是白虎？”

　　米埃一怔，不知怎么回答。

　　他偷偷瞄向恺，正好撞上那双灰紫色的眼睛——

　　那是捕食者望向猎物的眼神。

　　“嗯？米埃？” 恺淡淡地追问。

　　—————

　　一身维安厅制服、面部被墨镜式终端和防毒口罩遮盖的言诺猫着腰，悄无声息地靠近停驻在码头边缘的货车。

　　言诺捏着一个古旧的手持通讯器，几百年前它们被称作“手机”，而在他提出放逐申请后，原有的通讯线路已经被冻结，这才不得不借助另一种通讯体系来和张徳率取得联系。

　　手机中始终只有忙音，屏幕停留在“待接通”界面。

　　张徳率是个极其负责守信的人，时间观念也很强，现在的情况实在异常。言诺骤紧眉头，调到留言界面，在开口前又思索片刻，换成短信。

　　米诺：张哥，我快到了，你那边情况如何？

　　“米诺”是言诺要求熟人给自己填写的备注。这个假名的姓氏当然是来自他那位“普通朋友”——他真心实意想要共度余生的“普通朋友”——想要争取成为“家人”的、现阶段的“普通朋友”。

　　为了今晚准时赴约，言诺不得不处理好一切。

　　然而行动刚开始就仿佛出了岔子：张徳率没有回应。

　　等了半分钟，言诺才再次发消息督促。

　　米诺：张哥？

　　张徳率：抱歉，刚刚在照顾车厢里的人，没来得及回复。

　　张徳率：你过来吧。

　　米诺：好。

　　恺坐在驾驶室，捏着张徳率的手机，冷冷望着正在向这边靠近的、疑似言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