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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红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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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看来他也有聪明的一面嘛!少女发现少年用她记忆中那个正确的发音读了她的名字,很开心。
“石红竹。”令止了然,用中文的正确发音又重复了一遍给她听,下意识想纠正她刚才怪腔怪调的读法。
“嗯,就是这么读的。”少女一点不喜欢这个名字,她嘟着嘴不满道,“也不知道给我起名字用一堆石头竹子什么的是有什么意思?”她虽然不满这个名字,但觉得少年读得很好听,忍不住要求道:“你再念一遍。”
“石,红,竹。”少年将每个字的发音很清晰的准确的缓慢的,给少女又读了一遍。
真的耶,从他嘴里念出来,听着真不错。少女学着他的语调:“石红竹?”
“嗯,对!不是施轰猪,是石红竹!”其实愿意的话,她可以很快学会她自己名字的正确读音的。
少女喜欢少年叫她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都很讨厌这个名字的,可从他嘴里叫出来,却挺好听的,忍不住让少年又多读了好几遍。
终于,她满足了。所以她心情很好地跟他继续聊着,她重提她的抱怨:“为什么要把这些不相干的东西组合在一起给人家当名字啊?你说呢。”
“......挺有个性的。”少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也不知道怎么说才不会激怒反复无常的她。他害怕一说错话导致她变脸向他泄愤,于是只能字斟句酌。
这段时间以来,他俩第一次能够好好说话,“有个性”的形容,已经是他能想到的,诚实又讨好的表达了。
这个表达让少女还挺意外。她的中文不是很好,只能念自己的名字和说一点简单的日常对话,对于自己这个难听的原名究竟有什么意思,她并不清楚。
虽然她原来也无所谓就是了。
不过这个少年说有个性,是指什么啊?
少女突然来了兴趣。
“是吗?有个性?什么个性啊!这么难听的一个名字,是像Scarlett一样的意思吗?是不是跟中间那个红字有些接近?可是红色算是很有个性的东西吗?”她兴致勃勃地问他。
“嗯,还挺接近的。”少年想了想,觉得确实这两个名字倒也都有些类似的感觉,让人联想到猩红色、倔强、坚毅,以及令他无比恐惧的罪恶血腥的残忍。当然,最后这点,打死他也不能说。
“说来听听啊。”少年这么惜字如金,让少女又不满了。
她想,原来她本名在东方文化里是还不错的吗?就像Scarlett一样优雅浪漫吗?
她催促着少年解释。
“就,不俗气吧,好像很少女孩子取这么刚硬色彩的名字。”他硬着头皮搜肠刮肚找安全词,硬拗着给少女胡乱解释一通,“石头坚硬不屈、红色热情奔放、竹子顽强有节,组合到一起又美又飒。”
少女皱了皱眉头:“这么复杂吗?不就是一些普通的东西。啧!”毕竟在她的认知里,这边好多人的名字都是从圣经来的,都是神的子民。哪里像她的中文名一样,每个字拆开来都是平平无奇的寻常东西。没劲!
她一皱眉,少年立刻闭嘴。他实在不敢跟她讨论,也没必要。这是她的名字,谁知道给她起名字的人怎么想的,又不是什么能争论出标准答案的事情。
何况,他敢跟她争论吗?
“不过,又美又飒,确实像我!”虽然搞不懂这些东西怎么就能有那么些引申义,但是这个解释让少女觉得她的名字终于没那么难以接受了。她反复咂摸,越想越满意,渐渐得意起来,脸上有了得色。
少年沉默着点头附和,心里暗暗想着,这是一个跟她这张清纯的脸多不搭的名字啊!但另一方面,又多么适合她那副变态的铁石心肠啊。
给她起名字的人真有预见性!少年默默感慨。
“那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少年正暗自腹诽,终于接受石红竹这个名字的少女突然问道。
令撷君一愣,寄托父母爱情的名字,对自己此时此刻被挟持的处境而言,简直贴切到残忍。
想到恩爱的父母又令他眼圈一红。
于是少年瞪着少女半天开不了口。
“怎么了?”石红竹莫名其妙,“你的名字意思很不好吗?那也用不着哭啊。”她觉得这个漂亮的男孩真的脆弱到像易碎的玻璃杯,之前玩了一下就差点死了,现在问个名字寓意就能又红了眼睛。
“不!谁说我的名字意思不好!”想到爸爸妈妈,令撷君下意识地就要维护他们,以及他们为自己起名时在名字里饱含的那份深情。
他,明明是父母相爱的结晶,是他们期待着降生到世间的孩子,是他们呵护着疼爱着用心培养长大的爱子,怎么会沦落到今天的境地!
他们,如果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经历的一切,该有多痛苦啊!
也不知为何,令撷君此时此刻想的不是自己遭遇酷刑的惨烈,而是害怕起被父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遭受的那一系列虐待和屈辱。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尤其是他那温柔善良的母亲!她要是知道自己的遭遇,他不敢想象她会有多崩溃!
“好就说说呗,哭什么?”他真是喜怒无常。不过石红竹决定不跟他计较。她想,他肯定是因为自己的名字比不上她,才恼羞成怒的。
在石红竹眼中,因为名字突然情绪激动,红着眼睛瞪着自己,坚决捍卫名字尊严的令撷君,就跟一只漂亮的博美犬一样:战五渣,就会吠,但又挺让人怜爱的。
她真是越看越喜欢。
“是取自一首情诗。”在牢房里解释一首情意绵绵的情诗,还对着施虐者,这场面,令撷君只觉得无比荒诞。但他不敢得罪石红竹,于是老老实实背诵起了王维的《相思》: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令撷君此时此刻只顾着那份想念父母的愁绪,那些尊重父母爱情的感慨,那阵害怕父母知道他受虐的担忧......他控制不住内心的悲苦,用满含种种伤怀的语气将这首诗念出来。
诗句那么短,但他几次差点念不下去。光“红豆......”这个开头,就不得不重复了几次才接得下去。
他难以抑制的停顿,竟然让残忍的恶魔少女石红竹都有点微微发愣。
石红竹是绝对听不懂的,她的中文水平连日常对话都费劲,不可能有理解诗句的能力,哪怕是如此浅显的一首诗。
可她的脸上,出现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从来没有在她脸上出现的表情:怔愣又困惑。整个人像被下了什么定身咒。
这首在华语圈里,小学生都能朗朗上口的唐诗,石红竹自然是没听过的。可当令撷君用中文诵念的时候,“红豆”两个字的发音让她不舒服。
她好像被触动了特别久远的、模糊的、快乐得不像自己的幼年回忆,这种感觉让她生出一种隐约的悲伤。
悲伤?她从来没有这种懦弱的感受。
少年背诗的时候,带着一点点哽咽,一点点珍重,一点点不忍,是因为他这个腔调吗?
石红竹觉得很不适,诗句的韵律感和令撷君带着呜咽的诵读,有一种类似音乐一般的感染力,让她胸口突然涌现一股陌生的窒闷和苦痛。这种感觉让她很警惕,很愤怒。
“什么鬼诗!闭嘴!”她突然暴跳如雷,随手把旁边桌上的东西挥落到地上,此时此刻只想阻止脑海深处疯狂涌现出的令她失控的情感。
乒铃乓啷一通声响在房间里骤然响起,吓得少年下意识抱紧了身体,抖如糠筛。
石红竹很生气,脑子里不断涌现奇怪的幻影......
“红豆,我们可爱的小红豆。”
......
是谁,用快乐又宠溺的声音在逗弄着她?
她觉得整个心被什么东西死死地按压着,突起一种痛彻心扉的错觉。
她很清楚这个弱小到被她一刀就能取命的少年根本不是自己对手,他肯定不敢说什么不好的东西来故意惹怒她。
她也知道给少年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故意编瞎话来骗自己,所以这不能是什么来自东方的神秘咒语吧?
但她这种突如其来的难受究竟是什么?
像来自很久远的什么东西,让她头疼欲裂。
她怒不可遏,此时特别想要毁灭什么......
“唔唔唔唔......放手!你快放.....手......”有什么暗影在脑海里掠过,让她因恐惧而发狂,回过神来的石红竹,看到自己双手掐着令撷君的脖子,已经勒得他青筋暴起,满脸通红,拍打着自己的双手已经开始无力地垂下......
石红竹赶忙松了手。
“咳咳咳......”好不容易挣脱桎梏,令撷君拼命咳嗽,右手下意识搓摸自己的脖子,缓解那重获自由的地方的痛感。
石红竹看了看少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造成的满地狼藉,满脸困惑。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你刚刚究竟念的是什么!”千错万错一定是少年的错,少女只有这个想法,于是厉声质问少年。
“诗啊,咳咳......不......不是......咳咳......不是你让我念的吗?”好不容易顺了气,少年委屈地对她吼到。
“你骗人!”石红竹指着令撷君,一脸狰狞地逼问,“你老实说,是不是你们那的什么咒语!”
“你神经病!”这指控太莫名其妙,完全不在少年理解的范围内,少年一时顾不得害怕,气到直接怼回去。
怼完才晓得面前的少女刚刚差点掐死自己,立刻怯生生地找补道:“这是小学生都会背的一首古诗,在我们那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信的话你去问问!”
他看着少女阴晴不定的脸,默默地用手环住自己的脖子,避免再次被箍紧。
少年刚才骂她的话回得太快太直接,后面怕成那样了都还是老老实实地解释,少女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那你说说这诗是什么意思?”她记得他刚才说是情诗的。
情诗,她生活的环境里没人会念这种东西。她不懂,为什么一首情诗会让她不舒服。她需要答案!
“就,就说生长于南方的红豆,入春以来不知长出多少枝条。希望你多多采摘,因为红豆最能寄寓相思离别之情。”令撷君觉得此时此刻真的太荒谬了,他为什么要给一个变态讲解唐诗?但他也只能乖乖照做。
“红豆跟情诗什么关系?红豆不是指见利忘义的小人行径吗?”这些东方人莫名其妙,明明《圣经》中Essau为了一碗红豆汤而出卖了长子权。
“我哪知道,自古都是这么说的。”令撷君一个小男生,诗词古文能背诵能考试就行,他哪里知道那么多。这首诗能随口拈来,实实在在是因为自己这让人尴尬的名字。
不过,她的反应倒是解释了他的困惑。原来刚才这个叫石红竹的少女突然暴怒,是因为她以为自己在影射她是小人吗?令撷君默默猜测。
他真的太冤了。东西方文化不同,不同的物质代表的意象不同,他哪里能知道那么深?!再说,他又没撒谎!
“那和你的名字什么关系?”可能也是因为刚刚一时失控差点让好不容易活过来的少年再遭不测,所以少女难得的有点愧疚,生硬地把话题转回去,多少掩饰一下她这个人极其极其难得浮现的那一点愧疚感。
“呃......”怎么还能拐回来,少年硬着头皮解释:“就我爸,那个,娶了我妈,的意思,令是我爸的姓氏,君是我妈的名字。中间的撷字是采摘的意思。”
“......”少女一愣,突然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