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卖部的姑娘[我的阿勒泰]》卑职不配

2、看见

　　卯星团消失，我们一家要转场去下牧场了。李文秀的妈妈要带着她的小卖部和她的女儿跟着我们一起转场，那天她们一家三口站在晨曦的路口，牵着两匹沧桑的骆驼，驼背上载满了她们的家当。
　　我爸爸看见她们虽然很冷淡，但还是给了她们一匹马，让她们跟着我们一起走仙女湾小道。对于她们的到来我的小侄子和小侄女很高兴，说好像小卖部开到家里来了。我好像也很高兴，骑着马总爱走到她身边去。至于去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她第一次骑马转场，有些慢我怕她跟丢了。但她一次也没有丢，反倒是我家的羊羔丢了。
　　所以我只得回去捡羊羔了，天黑了才回来。他们在帐篷里吃饭，她说我今天辛苦了帮我切肉。原来她能看见我的，我坐下来莫名感觉到有些眩晕。因为我是家里的小辈，只能坐在最外面。她也是小辈，所以我们坐到了一起。她切肉并不是很熟练，我怕她切到自己的手，说她耽误我吃饭了，掏出兜里常年不离身的小刀熟练切起来，大块朵颐。其实我也很想告诉她，我只是担心她切自己手。
　　但我没说，在她面前表演娴熟的刀法。我想她不能切肉给我吃，那我就切肉给她吃好了。
　　可她吃饱了，要跟着她妈妈出去走走。早知道这样我就让她帮我切肉了，我再饿一饿也还是可以的。
　　戈壁的黑夜里她们两个女人还是自己走出去了，我告诉她们外面有狼不要走远，并没有立刻走出去。因为我才坐下来，屁股还没坐热又眼巴巴的跑出去了，会不会有些怪？
　　所以我克制了一下，掐着时间吃下最后一口肉，然后若无其事的走出帐篷。但是她们已经没有影了，我在晦暗的夜里看见爸爸骑着马走在戈壁上，举着他那把“上缴的枪”。刺耳的枪鸣声划破长空，戈壁上也连滚带爬的出现了两道身影——李文秀和她的妈妈李凤侠。
　　她们遇到狼了，我有些后悔在帐篷里磨蹭了，应该早点出来的。
　　死里逃生回来，她们都心有余悸。李凤霞不知怎么了，说要送我爸爸五十斤黑盐后就睡着了，一句也不说，连一个响也没有。
　　只有我的嫂嫂拖肯拉着李文秀要听狼口脱险的故事，比我的两个侄子和侄女还要兴奋。她们在那里叽叽喳喳的说，我就躺在床最外面竖着耳朵听。突然就听到嫂嫂用并不是很流利的汉语问李秀文，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哪个哪个叫什么，你爸爸和你妈妈哪个哪个呢？
　　我的脑子轰地一下炸开，男人和女人之间能有什么？能有什么？
　　李文秀小声的问她哪一个，我好害怕她突然说出什么来。毕竟她年纪不小了，上过学又懂得多，上次还来我们家要避孕套的帐。
　　“是爱，她爸爸爱她妈妈！”
　　我佯装被吵醒，无可奈何的咕哝了声翻过身去，心想李文秀可不要再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了。
　　但只有嫂嫂恍然大悟的声音，亲昵的在她的耳边说：“妈妈爱爸爸，文秀，我爱你！”
　　然后她翻过身抱着她的女儿说：“娜迪拉，我爱你！”
　　又抱着她的儿子说：“叶尔达那，我爱你！”
　　我才知道原来拖肯说的真的是爱，她爱她的女儿、爱她的儿子，爱她的朋友，甚至是爱我们这个对她并不好的家。
　　听见她一个人傻乎乎的说话声，我们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各自翻身睡过去。帐篷里逐渐安静了，我睁开眼睛。目光越过叶尔达那，娜迪拉、拖肯，一眼就看见了中间的李文秀。
　　哈萨克人说，人与人之间产生友情或是爱情，是由于被看见。
　　那她看见我了吗？像她看见拖肯那样，看见我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