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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重逢 ...

  •   七百年前,封昭被打入神弃之地时,因凰烛已同她契约,若她神魂俱灭,凰烛也会死。

      于是她强行解除同凰烛的契约,并将主魂一分为三,一缕赠予凰烛,确保她在无实体的情况下仍旧能活很久。

      那缕主魂便是幽魄,决定好恶的那一魄。如若没这一魄,凰烛也可活,只不过因此前大战中受的伤,凰烛或许会永远沉眠,以灵体沉眠。

      只因那一战,凰烛几乎魂灭烟飞。

      银白色长发及踝,白色羽袍遮住那娇小的身躯,近乎剔透的瞳孔映出她等了七百年的人的模样。

      识海深处,两人相遇。

      跨越山重万海,终于相见。

      凰烛撩起自己的衣袍,单膝跪地,恭敬无比地将右手放于左胸之上,说出了那句很久之前她就想说的话“恭迎您,我的神主!”。

      沉寂了七百年的心再一次跳动着,因一位神而跳动着,清晰明了。

      封昭将她稚嫩的手掌放于凰烛头顶,这是再一次地,神明对她的赐福。

      仿佛梦回到了那一天,那时,她还不被称之为祂,还不是神明时。

      彼时还为少女的封昭在一片荒漠中杀出重围,白色的衣袍被染成红色,和她融为一体的红色。分不清那是血,还是衣裳原本的颜色。

      她手中那柄剑,血渍很厚,腥味浓重。凰烛甚至都能看到那柄剑下的亡魂,他们的亡魂跟随着这柄剑,他们站在封昭的身后,虎视眈眈充满怨恨地看着封昭。

      而她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眼神凌冽,剑起带风,只一下,便劈开了横亘在她面前的山石。

      她缓缓走到那时还是废物的她身旁,说了句“你要跟我走吗?”。

      而后,在那漫长的的岁月中,她教了她许多,教她如何写字,教她如何修习……

      岁月,真的很漫长,她等了很久很久才见到她的神主。见到了她唯一认可的神。

      七百年间,没有一刻不在想念着她的神主。
      风吹,雾散,刚刚似是做梦般的场景消失了,一切恢复如常。

      伯傭毫无异常地迈进了院门,听闻一阵惊呼,伯傭快步向前,发现是封昭倒地,殷褚紧张地把着脉。
      ……

      其实封昭自己并不清楚,为何会再次降临这世上。按理来说,她失去神格,堕为魔,湮灭之时,当归入天地。

      但她,带着记忆再一次地重回人世。

      此刻意识不再混沌,反而让她恍惚。

      凰烛起初是非常高兴的,能够再次见到封昭。待她进入封昭的识海,清楚封昭目前的身体情况时,她只有漫天的怒火。

      “他们怎么敢?他们如何敢?”。
      凰烛颤抖着手,她视若毕生信仰之神明,却被他人随意伤害践踏。

      她早晚有一天要去削了这群道貌岸然之辈!!!

      难以想象,当年被剜心后,她的神主凭着一身神髓撑了三百年,那三百年里,封昭的情丝慢慢从她身上剥离,亲情、友情、同门之谊、师徒之情……以及她的情绪波动,都慢慢抽离了她。

      她开始变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那时,作为一位神明,她内心只有恨,滔滔不绝的恨。

      可渐渐地,随着情丝抽离,随着时间增加,恨意仍然有,但那恨的感觉她不记得是什么样的了。

      她看自己慢慢成为一具躯壳而无能为力,她看着那些伤害她的人一个个高高在上却不能提剑亲杀,她就那样被锁住,被削去神格,抽去神髓……

      主魂的缺失,总是让她对那段记忆很模糊。

      时而清晰,时而迷糊,更多的是,疲累。

      “师妹,师妹?醒醒?大师兄历劫归来,给我们带了新奇的玩意儿,我们去瞧一瞧”。

      嫽姎朦朦胧胧间,仿佛听到了有人在唤她,那个声音很像媱姒。

      以前,她是很喜欢这个声音的,空灵,温柔,在她失意时总是安慰她。

      但现在,这个声音令她作呕。

      嫽姎费力地睁开眼,眼前是青色的鲛纱帐,临窗巨大的瀑布倾泻而下,水幕之间太阳照射下映出一道虹光,屋内陈设高雅精美,仙气缭绕。

      耳边潺潺的流水声,鸟儿鸣叫的声音,还有媱姒说话的声音,还有神域的钟声,让她恍惚。

      “师妹,你终于醒了,快,随我去瞧瞧大师兄”。
      媱姒见她睁了眼,柔声说着,她将封昭轻轻从床榻上扶起,比之语气,神色不见任何焦急。

      记忆中的媱姒还是那般柔美,与月华一并高悬,她面显神性,眼含众生,实至名归的神女模样。

      嫽姎不语,也没有推拒媱姒伸过来的手,触碰到的那一刻,是温热的。

      这不是梦。

      媱姒招来云雾,牵着封昭的手走上那云雾,瞬时便跃过了几座神域内的山峰,来到了他们平时师门内常聚的一株仙藤下。

      神域多高耸雪山,直达于天,八十一天境是这世间至高之地,其间的敛荒崖始终漫天飞舞红色大雪,而神庭便在八十一天境之下,第二至高之地。

      嫽姎从卧云天入神域后,第一眼看到的即是这高耸与天相接的神庭和雪山。

      嫽姎怔神,任由媱姒牵着走。

      那仙藤自神域存在时它便也存在了,那株藤,封昭自来到这里后从未见过它落叶的模样。它总是在这座山峰微风吹拂时开满淡淡的紫色花朵,飘到另外一座山头。

      仙藤年岁悠长,藤条交叉纵横,几乎遮住了神域五分之一的天空。他们常聚的是这株仙藤生根发芽之地,这里随风吹拂的紫色花朵是最多的。

      她很喜欢这里微风中缕缕花香,很淡,但让人舒服。

      她们到的时候,大师兄青时已然在了,还有二师兄镜尘,看到他们的面容时,嫽姎恍惚了一瞬。

      青时笑着朝她招了招手,镜尘则将他们常喝的酒——覆水,拿了出来。

      媱姒笑着过去帮忙,神域圣地,除去神帝之外,他们便是这世间修为最至高之人。而现在这几人,如一般仙门世家的同门们欢聚清谈,品酒赏花。

      “小师妹,为何站在这儿不过去?”。

      三师兄映寒在她背后出声,嫽姎转头,映寒提着琼浆玉露,映寒摸了摸她的头“可是昨日习剑太累了?你年纪还小,适当歇歇也无妨”。

      他们四人,哦,不对,祂们。

      有说有笑,同凡人无异。

      就好像日常他们相聚的那样,有说有笑,一起喝酒,一起谈天说地。

      嫽姎抬头看向天边的云霞,漂亮极了,火烧般的红云垂在天幕之上,偶有几片颜色深沉的云点缀其中,那绚烂的晚霞让她晃了神。

      毕竟,她从瞎了之后,便再没看过这般美丽的颜色。

      对了,她瞎了。瞎子怎么可能看得见这风景呢。

      媱姒见她一直没动,便朝她招了招手,“小师妹,快来啊!”,微风拂起媱姒的紫纱法衣,青丝垂腰,笑靥如花。

      嫽姎无视她,径直走到一旁的水池,水池因微风拂过以及紫色花瓣掉落其中,掀起阵阵涟漪。

      抬起右手轻轻一挥,那池水便静了下来。
      她屏息看向水池中倒映出的自己的模样,确实是曾经的自己,眼还未盲之时。

      她怔怔看了一瞬,白皙的指尖向池中的自己触去,却不想掀起波纹,模糊了面容。

      镜尘走到她身旁,轻拍她的肩,“阿姎,可是近日有烦心事?”。

      忽而,她低低笑了起来,她本就承袭了她母皇的倾世容华,尤其她那一双眸子,直叫人摄了心魂,此刻笑了起来,似高山之巅的雪遇春消融,春拂一地。

      四人不解,或是诧异,或是疑惑地看向了她。

      待她笑够了,后退一步便抬手夺过镜尘手里的覆水,将那覆水似祭奠一般倒在了四人面前,随即凝出一道剑气朝四人齐齐划去。

      “我以为我坠魔是一场梦,我以为我被神庭判处有罪是一场梦,我以为现在的才是真实的,我以为我仍旧可以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哈哈哈,可是我清楚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这是自她重新降临于世以来第一次较大的情绪波动。

      兀自大笑,笑着笑着,眼里蓄了点滴泪水。

      一切都是假的,她很想相信是真的。可记忆中的青时从未给她带过礼物,也不会予她夸奖,无论她做得再好。

      镜尘也从不愿同她一道喝酒,映寒稍好,却也从未亲密到开解她,关心她。

      在他们眼里,她这个从蛮荒之地靠一路拼杀后天成神的人,是没有资格与他们并肩的。

      即便她靠自己的努力立于九界之巅,在他们眼里,那也是一种无畏的挣扎,为证明自己的无畏挣扎。

      她越是向上,他们便越从心底轻贱于她,她是知道的。她对这一切,都是知道的,是以梦碎,浮生一场,是她执念太深。

      四人惊愕地看向她,风过,他们随着破碎的场景一道消散。

      幻境之后的是“她自己”,准确来说,应当是那一缕幽魄。

      这缕主魂原在凰烛身上,可凰烛实体被迫陷入沉眠,只剩神魄。苏醒的凰烛只得暂居她识海内,自然,她的这缕主魂也重新归入她体内。

      方才那场幻境是当年这缕主魂从体内剥离后,残留的记忆。

      与其说是残留的记忆,不如说是她当时对祂们的一点祈求和希望。她假装自己曾经拥有过这些幸福,将这部分虚假的杜撰的记忆永远地留在了另外一个“自己”身上。

      她企图以来自己蒙骗自己,她曾经得到过他们的关心,得到过他们的爱,如今他们的一切所为,不过是迫不得己。

      她亲手打碎了自己当初编造的记忆,当年心存希冀,不过是不相信自己没人要罢了。

      覆水难收,他们当为自己所做之事负责。

      平静无波的心海,空蒙一片,两个封昭立于心海之上,静静地看向对方。须臾,星辰坠落,物转星移,白变为黑,夜幕其上,星宿混乱。

      幽魄在幻境碎后便同她融为一体,真正从虚无回到现实中的那一刻,她神台清明许多,诸多混乱的记忆不再碎片式的出现,属于她的力量虽未完全恢复,但,她之于神域的地位,仍旧无法撼动。

      如今,只缺灵神一魄,她的神躯便完整了。

      漂浮在半空中的凰烛见封昭醒来,激动地蹿朝前,神主本就虚弱,她以为是她冒然现世致使神主出了问题。故而这几天,她不断游荡在封昭身旁,自责又愧疚。

      现下封昭醒来,她高兴不已。

      “老四,老四,说几遍了,看好你的鸡,一天到晚静跑到我院门前啄我的花花草草”,砚书逮到一只肥嘟嘟的老母鸡,提着脚将母鸡反了过来,那老母鸡的鸡头还转来转去。

      她好不容易心血来潮种了点花,全被这些鸡薅完了,鸡泥爪印到处飞,她真想一掌劈死一只鸡。碍于宗门生计,最后到底是忍住了。

      远洲和漠原到处跑着去追那些乱飞的鸡啊鸭啊,一边跑,还得一边回着砚书的话,“师姐啊,这不几年没回来,哪知道鸡生蛋,蛋生鸡,一个山头那么多只鸡”。

      不怪他,真不怪他,当时出宗门的时候,就养了那么一两只,还是放在山上散养,哪里想得到现在回来就那么多只了。

      伯傭喝着酒,躺在已经破得不能再破的廊下,时不时打个酒嗝,再啃一下鸡腿,“鸡多了好,可以卖,蛋多了也好,也可以卖,嗝~”。

      翻了个身,砸吧一下嘴,“还可吃鸡腿,甚好甚好!”。

      殷褚则是在一边奋力地翻看着各种医书,无他,小师妹自晕倒后,他把脉后发现她体内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正在修复昭昭那残破的身躯,虽然力量微小,可确实让昭昭的身体恢复了些许。

      但封昭身体的复杂情况超乎他的想象,他不敢妄下结论,这会是个好的开始。

      若再过一久,封昭还是不醒的话,他只有回到那个地方了。

      殷褚曾经无比痛恨的那个地方,但若为了昭昭,他可以回,可以不归,可以永困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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