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魂镇》海鎏金

8、第 8 章

　　两人刚要离去，庄户男子便喊住了他们：“哎！你们等一下！”待江起和涂橘两人回过头来，那男子已放下背篓进了草庐中，片刻后，端着些像衣物的东西跑了出来，“这衣服你们换上，如若撞上追你们的人，遮一遮应该也能躲过去。”那庄户看他们有些迟疑，看了一眼跟在他身旁的妇人继续道：“我们夫妻二人平日里会在镇上做些活计，她给一些商户人家浣洗衣物挣些银钱，这些是替换下来的旧衣物，她不忍心丢掉，就留了下来，你们莫要嫌弃。”

　　江起与涂橘对视一瞬，便不再迟疑，双手接过衣服，答道：“那我们兄妹俩谢过大哥大嫂！”

　　两人匆忙换了一身行头，江起趁着泛青的胡茬又在面上附了几道干肉皮，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沧桑游侠。涂橘则直接敛去一身女儿装，换上小厮的衣服，活脱脱一个跟班小徒弟。与庄户夫妻二人道别后就前行赶路了。

　　待两人走的是又累又渴的时候，前方终于映出了一片青砖瓦舍，江起打起精神，向前紧忙跑去，拦住行人张口就问：“请问小兄弟！这里可否是临湖镇？”

　　行人点点头：“对！”

　　“那小兄弟……”话正说着，江起的肚子咕噜噜开始响，他尴尬的笑笑挠着后脖颈，继续道，“哪里有卖吃食的地方啊？”

　　行人也被他逗笑了，回头指着：“穿过这个路口，往左拐就有！”

　　“谢谢小兄弟！”

　　江起有点兴奋，仰头叉着腰望着路口，向身后的涂橘道：“终于到了，涂……”橘字还没出口，就被自己的舌头拦了下来，如今她已换成男装，为躲避追踪，不能直呼姓名，于是拉长了声音，“涂……子……”

　　“涂子？”涂橘蓦然睁大了眼睛，这个称呼确实：涂子？兔子？秃子？越想越气：呸！你才是秃子，你全家都是秃子！

　　涂橘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江起一点未察觉到危险，还兴奋的呲着白牙，随即右脚传来了火辣的疼痛，他看了自己脚面一眼，再抬头，涂橘已走出去好几步远。

　　“你为什么踩我？”江起皱着挤成一团的脸，一瘸一拐的跟上前去。

　　“叫我小橘子……”

　　“小兔子！”

　　涂橘抿着嘴敲了敲江起胳膊：“你装的是大侠啊，走路得摇起来啊，站直站直……”顺势狠狠的拧了一下。

　　“啊……”江起眯起了眼睛，火辣从脚上转移到了胳膊上，“呃！！！”

　　“我们在外要低调，闭嘴！去哪吃饭？”

　　“那边，左拐……”江起夹紧自己的胳膊，没敢嘴欠，防止涂橘再突然来一下，“那我们……吃什么？”

　　涂橘嫌弃道：“反正不吃鱼，在船上那几天，要吃吐了……”

　　此时的小鱼精舒北，在江起腰间的酒壶里已经晃晃荡荡的晕了大半天，迷迷糊糊的也听不太真切，好似两个人突然讨论到了吃鱼，想起了自己在船上的遭遇。

　　鉴于自己突然变成了鱼，好巧不巧的又保留着前世为人的记忆，只能拼命的在船上表现出自己多么与众不同，比如会讲话什么的，来防止这两个人因为找不到其他吃食而把他烤着吃了，虽然后期看来，他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但当鱼者迷，舒北直到现在，都觉得这仿佛是个灵力充沛的时代，谁知道这里的鱼是不是都会讲话，所以他只要清醒了就默默祈祷：天灵灵，地灵灵，别炖我，行不行！

　　然而走得快累趴的这两人刚转过路口，就看到面前一整条街上酒幡布招飘飘扬扬，人来人往，十分热闹。离他们最近的一处，热气腾腾的包子铺前，已经排满了人。无奈下两人拉着长脸向后走着，突然发现前面还有一个面摊，排队的人也不少。面的香气撞的两人四腿发软，涂橘眼疾腿快，一步抢到前面的空桌上，哐当一坐，抬起一只脚踩在长凳子另一边上，仰头道：“来，大哥！”

　　江起挑了挑眉角，晃了晃膀子，直挺挺的坐那儿喊了句：“给小爷上四碗！” 但底气明显虚空。

　　涂橘的眼神有些发亮：“诶？大哥！咱俩一人两碗呀？”

　　“哪能？当然我三，你一啦。”江起抱着胳膊，脑袋已经转到摊主那边了，眼珠子也是快掉进锅里去了。

　　“嘁……”涂橘翻了个白眼，反正自己也没那么大饭量，支着下巴，等面来。

　　待摊主帮手小伙计将面端上来时，一个红鼻子老翁突然一抬衣摆坐在了他们对面。

　　两人只当那老翁是拼桌的，并未理会，依旧埋头吃面。突然，一股酱肉的香味钻进了涂橘的鼻腔中，她停住了筷子，抬头看向老翁，此时江起也抬起了埋在面碗里的脸，看着对面这个须发皆白的红鼻子老翁，他正悠哉悠哉的翻开包着酱肉的油纸，将肉推到三人中间，抬头笑呵呵的看着江起。

　　“娃娃，要不要尝尝老朽的秘制酱肉……”

　　虽然江起已两碗面下肚，但此时已然默默地咽了下口水，眼神中透出一丝不解。

　　涂橘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个陌生的老翁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额老人家……”江起语塞，浅笑道，“我们不认识吧……”

　　“嗳~”老翁推开江起吃光的空碗，“我们以前是不认识，可以交个朋友嘛，看两位似是赶了挺久的路，又累又饿的，这面也不是很好吃，勉强充饥而已……”

　　涂橘心中存疑：“充饥就好了。”她一脸警惕的看着老翁，“总不能什么都吃。”

　　“哈哈……我也不是无所求。”老翁笑道，随即手指轻轻敲着桌子，“我就想尝尝你腰间那壶酒！”

　　江起半信半疑的摸到酒壶上，将它解下放在桌角：“您是为它？”

　　“是为它……”老翁看着酒壶，得意道，“老朽平生最嗜酒，瑶池酒云中宴，美酒佳酿尝过无数，你腰间这壶，老朽最喜欢……”

　　江起摸着酒壶，鼻子有些发酸，这是师父在世的时候酿的酒，他当时偷偷带出来一些，没想到，成了为数不多的念想。

　　“这是我师父酿的酒，您要是喜欢，给您尝尝……”江起找摊主又要了一只碗，壶口朝涂橘的方向给白发红鼻子老翁倒了一些。

　　涂橘看着江起倒酒，扑哧一下没憋住笑，心道：“这白发老头只顾看到酒了，却不知这酒还是小鱼精的洗澡水，哎呀呀……”

　　“小女娃娃不要笑，尝尝这肉……”那老翁只顾盯着碗，抬手就要去接，不以为意的抛出那么一句。涂橘瞬时眼睛睁的溜圆，自己一个小厮打扮，竟被老翁一眼看穿。

　　那老翁见两人端着胳膊拄在桌子上，并未动筷，直接夹起一片肉丢进嘴里：“放心吧，老朽只是想以肉换酒，没毒的……”随后笑眯眯的端着碗一饮而尽。

　　江起见状，也夹了几片肉吃，酥烂味美，肉香浓郁，跑了好几天，确实馋虫上来了。他嚼的起劲，转头看向涂橘示意：赶紧啊，你也尝尝，太好吃了！

　　涂橘眨巴着双眼，不为所动，看着那白发老翁笑眯眯的揉了揉红鼻子，心道：“洗澡水喝的还挺高兴。”

　　舒北还在晕着，并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老翁将碗放到桌上，似是回忆着什么，突然开口道：“能出此酒者，唯子休也……”

　　江起正吃的满满当当的嘴，此时惊讶的停了下来，涂橘也静静地挺直了背，等着他继续说道。

　　“你说这酒是你师父酿的，那你师父是子休吧……还真是许久不见了……”

　　“您认识我师父？”江起含糊不清，随即咽下嘴里的东西，继续道，“他应是喜欢以酒会友的……”

　　涂橘在桌下悄悄的扯了扯江起的衣角，江起有点愣神，支支吾吾道：“我们……”

　　“不要紧张……吃饱了，好上山……”

　　此时两人更加疑惑，涂橘张口问道：“您是不是一早知道我们打听临湖镇啊？也知道我们去哪？”

　　白发老翁恢复笑眯眯的神色，捋了捋胡须。

　　涂橘打量着老翁的神色，继续道：“这不稀奇，我们并非本镇上的人，您要是在这镇上待久了自会知道。况且，我们从北边一上岸就打听这地方，所以要知道我们去哪也简单，所以您到底想做什么？”

　　“呵呵呵……”老翁笑笑，没有再继续卖关子，看着涂橘缓缓说道，“老朽说了，我只是想讨口酒喝，既然尝到了，心情大好，也想帮帮你们两个。男娃娃是子休的徒弟，你这个小女娃娃来头更是有趣啊……”

　　涂橘道：“作何解？”

　　“天暮无霜殿，鬼符朝暮香。你身上的朝暮香出自夕华之手，可她已经死了好多年了，恐怕跟你有更多渊源的是长翁吧……”

　　涂橘的眼神有些复杂，警惕之意加深，心里暗道：“一进这地界就遇上这么个白胡子老翁，清楚他们的底细，也不知是敌是友。”

　　江起正色道：“您认识我师父，还喝过他酿的酒，又知道长翁。那您知道，我们要找那仓虞山了？”

　　“你们不要着急……”老翁摆摆手，继续道：“翁曾与子休以酒相识，他徒弟的忙，自然是要帮上一帮的，不过，仓虞山我可以带你们去，但首先得剪掉你们的尾巴。”

　　“什么尾巴？”江起狐疑的瞥了眼自己的身后，并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有什么尾巴。

　　“你们身上的追魂香。”

　　“什么玩意儿？”

　　“什么香？”

　　江起和涂橘异口同声疑惑道。涂橘默默的抬起一只手臂，凑近鼻子，并没有什么异常气味。江起则大喇喇的把胳膊横在鼻子前使劲闻，摇摇头。

　　“哈哈哈……”老翁开口笑了起来，“这气味你们是闻不到的，这是东岱山墨家特制的香料，只有少数人才能闻到，你们要不是墨家人，肯定不行的。”

　　三人正说着，路口忽然动静大了起来，好似来了一队人马。三人的目光瞬时被吸引了过去。

　　队伍里一个身着黑色布衫的瘦弱男子朝着他们所在的道指了指，并与周围人说了什么，但距离太远，听不真切。

　　那老翁不再看他们，只笑眯眯的抬起了一直藏在袖口里的左手，在身旁一划，摊主身后水缸里的水倏地一下涌起了一股，像是被吸到手上一样，绕着老翁的手转了一圈，然后突然散开，像一个水雾罩子一样，将他们二人与外界分割开来。

　　江起未注意到老翁的举动，仍盯着路口那帮人，他突感不妙，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脸。涂橘则盯着老翁的手，虽只瞧见了一晃，沉思一晌，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眉眼瞬时舒展开来。

　　那帮人顺着路口走了过来，江起低声对涂橘说道：“这帮人可能是在找我们，一会儿打起来你先跑！”涂橘撇撇嘴问：“那你呢？”

　　“我拦住他们啊，他们人多，万一打不过总不能拉着你一起被打。”江起看看老翁，一脸歉意道，“不好意思，我们有点事情要办，您先走吧。”

　　涂橘偷笑道：“我们不用跑，他们找不到我们。”

　　江起却没听到这句，偷瞄了一眼那帮人，将酒坛塞到涂橘的手上：“带上它！”随即一手抄起了身后倚在墙上的棍子，伺机而动。

　　涂橘则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瞅着那群人冲过来。那瘦弱男子刚走到隔壁包子铺位置，便转身向领头的男子张口说道：“停！气味消散了……”

　　“难道我们跟丢了？”领头男子有点气急，“早知道在岸边就抓住他们！”

　　瘦弱男子低声斥道：“那你永远找不到我们要找的东西！”

　　“赶紧散开找，他们跑不了多远，也许就在附近！”领头男子呵散了随从，急切的从拥挤的人群中搜寻着他们的踪迹。

　　来人抓住路人张口就问：“有没有见过两个年轻男子打扮，一个大高个儿，脸上有刀疤，一个矮点儿，瘦弱白净。”路人纷纷摇头摆手。

　　待问到面摊摊主跟前，摊主瞟了一眼江起他们的方向，只见老翁笑眯眯的朝摊主呵呵笑了两声。摊主转头便回道：“没见过！”

　　江起面色发僵，认出了询问摊主的人便是他们上岸时遇到的庄户男子。待众人找过了半条街，突然一个路人朝北边指了一下，一群人突然聚集朝北边跑去。

　　江起道：“那是我们刚过来的方向！”突然满脸疑惑自言自语道，“但为什么没看见我们？好像这里的其他人也都没看到我们一样。若不是刚从摊主那要了几碗面，我都怀疑我是鬼了……”

　　“你个傻子！”涂橘弯着眉毛笑道，“我们应该谢谢路前辈！”

　　“呵呵呵……”老翁笑出声，然后一边捋着胡子，一边用鼻音拖长，答了一个：“嗯。”

　　“路前辈？”江起看着涂橘，不明所以的又看了看面前的老翁。

　　“我们面前这位呢，就是江湖人称‘笑面鬼爪路老三’路前辈！”涂橘扭脸看向老翁，“这样称呼您不生气吧……您这一手断水浮屏使得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