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兼雨》辜谚

35、现实

　　林翩到家后，先去上了个厕所，刚从卫生间出来，就听到玄关处传来了声响。

　　“翩，快忙妈妈拿一下快递。”林妈妈开了门，人还没进屋，先把手上的快递盒子递了进去。

　　林翩走过去，接过林妈妈手上一大一小的两个盒子，问：“这是什么啊？”

　　林妈妈一边换鞋一边说：“给你和弟弟买了双鞋，快拆开看看。”
　　抬眼见她穿着毛衣和牛仔裤，又说：“出门了？”

　　林翩把盒子拿进客厅放到茶几边上，正想从茶几上拿起剪刀拆快递，闻言手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谎称道：“嗯，今天没下雨，就出去走了走，散散步。”

　　“出门走走也好，免得天天待家里。”林妈妈走进来，又道，“早知道你要出门，就让你去拿快递好了，害得我专门走一趟。”

　　林翩正心虚着，没有再说话，只是专心地拆着快递。
　　她先拆的小一点儿的盒子，拆了外包装露出里面的纸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双男款的黑色运动鞋。

　　林妈妈蹲在一边，接过一只鞋子，左右看了看，问：“怎么样，你觉得弟弟喜不喜欢？”

　　“看起来挺好看的，他应该会喜欢，反正他也不挑嘛。”林翩一边拆另一个盒子一边说，“这个盒子怎么这么大？”

　　拆完后打开一看，见那是一双棕色的长筒靴，她眼睛一亮，惊喜地说：“靴子？！”

　　“嗯，你都是些普通的运动鞋，也该试试其他的风格了。我看别的女孩子穿裙子配这种靴子都特别好看，我的女儿穿上肯定也不差。”林妈妈把手上的运动鞋放到一边，从盒子里将长筒鞋拿出来，“快，穿上试试。”

　　“嗯。”林翩应声换上靴子，站起来走了走。

　　下身穿着的牛仔裤刚好与长筒靴搭配，她满意地点点头，走到林妈妈身边，弯下腰抱着她贴了贴：“谢谢妈妈。”

　　“喜欢就好。”林妈妈笑了笑，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在她与自己分开的时候，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开玩笑道，“我才发现你洗头了，你不是不到最后一刻不洗头的么？”

　　林翩闻言，眼神慌乱了一下，又撒谎道：“我怕明天来不及，就先洗了，而且我不是出门了嘛，出门肯定要洗头啊。”

　　林妈妈并没有接着她的话说，仿佛那句话只是她随口一提似的。她站起身朝卫生间走去，又换了个话题道：“明天记得把药喝了再走，最后一次了，看喝了会不会好一些。”

　　林翩内分泌失调，月经始终不正常，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来了。
　　一放寒假，林妈妈就带着她去看了中医，开了一个月的中药，刚好在她去学校当天喝最后一次。

　　“好。”林翩应了一声，趁林妈妈去卫生间的时候，把快递垃圾收拾好，又把两双新鞋重新放进纸盒子里，再把纸盒子放到鞋柜上，便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

　　她打开衣柜，衣柜下面并排放着两个收纳箱，她把右边的那个收纳箱推出来，打开后在众多本书里翻找着。

　　那个收纳箱里装着她从初中到高中时没有扔掉的教材，其中语文书最多，毕竟语文课本里有太多她那些或矫情或悲观的心里话了，她整个青春期，从初中到高中一共七年里的小秘密全在语文课本里，扔掉的话，被别人看到会难为情是一方面，更多的还是舍不得。

　　现在看来，幸好她没有扔，不然那张一直夹在语文必修二课本里的便利贴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找出语文必修二，翻开扉页，见便利贴正完好地贴在那里，担心找不到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她轻轻地摸了摸便利贴，又重新读了一遍纸上的字，回忆随之而来，心里更是感慨万千。

　　其实那张便利贴本身早已被她遗忘，但便利贴上写的内容却被她永远地记在了心里。

　　她始终记得，在她对“梦想”二字感到迷茫的时候，有那么一个声音告诉她，大学梦也是梦想，为考上憧憬的大学努力奋斗，也同样是她所向往的，为梦想欢笑和痛哭。

　　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语，却给了当时的她莫大的鼓舞，除了让她下定决心要考上Y大以外，更是让她知道，她表露出来的想法，也有人能够理解和认同。
　　这种被人肯定的感觉，是她许久不曾有过的。

　　她父母的工作一直都很忙，时常工作到大晚上才回家，早上又早早地出门，周末加班也是常事，所以她从小就像是留守儿童一般，在老家跟着爷爷一起长大。

　　那时候，每次父母一回家都会把所有的爱给她一个人，对她嘘寒问暖，让她知道父母是爱她的。

　　后来，她离开了爷爷，跟着父母搬进了城市。
　　她以为她终于可以跟爸爸妈妈一起幸福地生活了，却不曾想，父母的工作虽然不如以前那么忙，但家里却多了一个与她共享父母的弟弟。

　　父母对她的爱虽然不曾减少，但对她的关心，却不可避免地减少了一半。

　　从那之后，即使后面他们之间的隔阂被填补好，一切却不可能再回到最初。

　　父母无法对她敏感的心思给予更多的关注，反而是她担任起了照顾弟弟的责任。
　　虽然她跟弟弟关系很好，但弟弟无法感受到她的敏感，更不能给到她所需要的肯定与帮助。

　　因此也就没有人知道，在她不懂得拒绝别人、不肯情绪外露的外表底下，是一颗渴望得到别人肯定与认同的心。

　　而齐简，在她与他认识以来，甚至是在认识之前，早已给了她毫不吝啬的夸赞与鼓励。她从他身上汲取到的力量和勇气，让她毫无疑问地喜欢上了他。

　　她把便利贴撕下来，从书桌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隔着文件袋轻柔地摸了摸里面那张照片上的男孩儿，她想着，这个曾经陪伴了她许久的男孩儿，将会在未来继续陪伴她一同走下去。

　　她心里一阵温暖，微微笑着，把便利贴放进去，覆盖着照片，贴在了男孩儿的旁边。

　　“林翩，”林妈妈敲了敲她房间的门，把她唤回了神，“快去洗漱，洗漱好了来看电影。”

　　“好，”林翩连忙应道，把文件袋重新放回到抽屉里，起身开了门走出去，又道，“不过待会儿弟弟就回来了，肯定会吵着跟我们一起看。”

　　“没事儿，我们看我们的，他吵他的，小屁孩儿吵一会儿就不吵了。”林妈妈走到客厅打开电视，“你上次说网上有人推荐了一部很吓人的电影，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没记住名字，不过我手机里有，待会儿用我手机投屏看吧。”
　　“行，你先去洗漱了来。”
　　“好。”

　　这晚，虽然看的那部电影是她一直都很期待的，但她仍然没有看进去。
　　她满脑子都是齐简，满脑子都是他的脸和声音，他的拥抱，他手掌的触感，还有他靠近她，把围巾围上她脖子上时传来的温度与味道。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她的心思都被齐简占满了。
　　睡觉前是他，梦里是他，梦醒了还是他。

　　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他们的聊天记录除了晚安和早安以外，没有其他的消息，但她却并没有感到不悦，反倒是庆幸齐简没有向她发多余的消息，不然自己肯定会为了回复他而绞尽脑汁。

　　虽然他们两人约定好，有什么话都可以告诉对方，但在面对冰冷的聊天框时，她仍然做不到“随意”。

　　所以，比起发消息，她更期待下午去学校时，齐简来接她时的场景。

　　一想到她很快又能见到齐简，她的心脏就激动得不断快速地跳动着。

　　她以为在她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后她会睡一个好觉，结果当晚她的脑子一直持续兴奋着，根本无法入睡，在好不容易睡着后，又做着乱七八糟的梦，梦的中心全都围绕着齐简，第二天早上也早早地就醒了过来。

　　起床后，她就迫不及待地收拾起了行李，收拾好又去厨房做饭，忙忙碌碌一直到中午。

　　午饭过后，她先把收拾好的行李箱再检查了一遍，接着就拉上拉链，拿到门边放着。

　　“姐姐，”林羽背着书包走到她身后，说，“妈妈让我提醒你记得喝药。”

　　“哦对，”被齐简占满的脑子这才想起了还有这么一回事儿，她恍然道，“差点忘记了。”
　　说完，她赶紧跑到厨房，把林妈妈事先熬好的药从冰箱里端出来，放进微波炉叮三分钟。

　　一转身，见林羽还跟在自己身后，先是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距离他去老师家里补课的时间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便说：“该走了，再不出门又得迟到了。”

　　“你生了什么病啊？”林羽一脸担心地看着她，“你已经喝了一个月的药了，每次我问起，你跟妈妈都说是调理身体的，这都是骗我的吧？调理什么身体需要喝一个月的药啊？”

　　林翩听了，有些无奈，说：“真的是调理身体的，你不信妈妈总得信我吧，我可从来没有骗过你。”
　　接着把他往外推，一边推一边说：“赶紧走，迟到了就不是你信不信妈妈的问题了，是妈妈得拿着棍子揍你了，快，把鞋换了。”

　　林羽被她一路推到玄关，又被逼得换好了鞋，是那双林妈妈新买的黑色运动鞋。

　　他打开门站在门口，回过身委屈巴巴地看着她：“你就知道敷衍我，但我这次可不会再上你的当了，我待会儿去找同学借手机给你打电话，你注意一下陌生号码，不要把我的电话给挂了。”
　　说完就出了门，把门“砰”地一声给关上了。

　　这时，微波炉也传来“叮”的一声响，她又回到厨房，把药端出来冷一冷。

　　这期间，她拿出手机给齐简发消息，告诉她自己半小时后出门。

　　她心里仍然全都是齐简，所以也就并没有在意林羽的话，只当他是想在走之前跟自己撒撒娇，顺便拖延一下去补课的时间。

　　却没想到，当她在跟齐简碰面后往学校走去时，手机就果然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两人在小区门口碰面后，齐简接过她的行李箱，她背着书包跟在他旁边，除了刚见面时，齐简对她说了一句“嗨”，她也跟着回了一句外，两人没有再说一句话。

　　这种尴尬的氛围仿佛回到了几个月前，也是同样的开学，同样的齐简帮她拿行李，同样的肩并肩走在路上。

　　但不同的是，这天天气不错，没有下雨，只有微微的凉风。

　　两人的心态更是不同以往。

　　那一次，她在想象里与齐简手牵手漫步于校园中，那是早在她对齐简真正心动之前的美好幻想，而半年之后，她以情侣的身份再一次与齐简并肩而行时，就如流星划过天际一般，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中才惊醒，使之回味许久。

　　原来，她的幻想已经成为了现实。

　　这么想着，她低头看向齐简随着走路不断摆动的手，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她的心脏快速地跳动起来。

　　她又抬起头目视着前方，可那念头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于是她壮着胆子，不动声色地往齐简身边走近了一些，右手也慢慢地向他靠近。

　　眼看她的右手就快要碰到齐简的左手，她另一只手上拿着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她吓了一跳，仿佛被揭穿了什么秘密似的，慌乱地往边上跨了一大步，拉开了她与齐简的距离。

　　“怎么了？”齐简见状，以为她是被手机来电给吓到了，连忙走过去靠近她，问，“谁打来的？”

　　“没、没事，”林翩冷静了些，拿过手机一看，见是陌生号码，想到林羽先前说的话，便回道，“应该是我弟弟打来的。”

　　齐简点点头，示意她接电话。

　　她按下接通按钮，刚把左手抬起放到耳边，右手就传来了温热的触感。

　　齐简牵上了她的手。

　　她大脑空白了一瞬，任由林羽在电话那头“喂”了好几声，她也没有心思理会。

　　齐简看着她呆愣的模样，又听到电话那头传出来的林羽的大声嚷嚷，笑了笑，说：“快回电话，你弟弟该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