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舟度江月》见红妆

6、【006】

　　不过姜曼进了酒店之后，似乎有了点意识。
　　前台要她的身份证，她东摸西摸，虽说磨蹭，最后也还是把身份证拿了出来。
　　谢景梁长舒一口气，向酒店的服务员寻求帮助：
　　“她身上很脏，上不了床，能不能来一位女同志，帮忙脱一下衣服？”
　　前台抬眼打量谢景梁，视线很快又落回到了屏幕上。
　　“稍等，”她的脸在屏光下显得有些憔悴。她敲了两下空格键，点了下鼠标，“我先帮您把房间开好。”

　　谢景梁应了声好，静等片刻，前台起身把卡递了过来：
　　“进电梯上十七楼，出门左拐。”
　　说着，她拿起呼机，又说：“十七楼有客人需要帮助，保洁出来一下。”
　　谢景梁道了声谢，用嘴咬着卡，然后蹲下身子把姜曼放到了后背上。

　　保洁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见谢景梁从电梯里出来，她用带着浓重西北口音的普通话问：
　　“是你需要帮助吗？”
　　谢景梁点头：“是的阿姨。”
　　阿姨走在前面带路：“几号房？”
　　谢景梁把姜曼往上送了送，说：“1724。”

　　阿姨的左腿有点坡，走路有点慢，谢景梁背着姜曼跟在后面，心里很着急，却又不好意思催。
　　好在很快就到了。
　　阿姨要来谢景梁的房卡，把门打开，又问：
　　“你需要什么帮助？”

　　谢景梁进到房间，把姜曼放到床上，然后双手抓住她的肩膀，让她坐着。
　　他看向门口的阿姨：“您帮我把她的裙子脱掉，然后让她躺好，用被子盖上就行。”
　　阿姨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笑里似乎带着对谢景梁的肯定。
　　她代替谢景梁用双手抓着姜曼的肩膀，说：“你出去，把门带上。”
　　谢景梁道了声谢，快步走了出去。

　　他站在走廊，左右张望着，最后去了电梯口。
　　那里有窗户，电梯前还有垃圾桶。
　　他蹲在那里点了根烟，也看了会儿手机。
　　工作群有三十几条消息，其中有一条艾特是跟他有关的。
　　副总说：
　　小谢你明天去一趟山西，跟刘经理对接一下，争取把合同带回来。

　　谢景梁听说过这个刘经理，据说是个硬骨头，难啃的很。
　　他吸了几口凉气，咳嗽两声，回了个收到。

　　另一边，阿姨从房间出来了，她站在走廊喊了两遍先生。
　　声音不大，不过好在周围寂静，谢景梁听得很清楚。
　　他把烟头碾灭，快步往回走，然后笑着冲阿姨挥了挥手：
　　“我在这呢姨。”

　　阿姨手里拿着姜曼的白裙子，一瘸一拐的走到谢景梁面前：
　　“全是油渍，今晚不洗，明天就洗不干净了。”
　　谢景梁说：“明天能干吗？”
　　阿姨说：“能干，酒店有烘干机。”
　　谢景梁弯腰又道了声谢：“那就麻烦您了。”
　　阿姨挥了挥手：“不麻烦，你快休息去吧。”

　　谢景梁打开门，站在门口看了眼熟睡的姜曼，然后关掉灯，用手机照着坐到了沙发上。
　　他买好了明早的车票，扯来一个枕头盖住肚子，睡了。

　　次日早，谢景梁六点就醒了，闹钟还差十分钟才响。
　　他洗了个澡，吹干净头发后，用酒店的一次性刮胡刀把胡子刮了。
　　他看着镜子里干净洁爽的自己，拿起手机对着镜子来了个自拍。
　　他用小号发了条动态，配文说：
　　熬夜不过加速衰老，可让人不幸的另一半却会加速死亡。

　　他总是这样，擅长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久而久之，就真的相信了这个虚假的角色定位。

　　谢景梁走之前，站在姜曼的床头看了眼。
　　她睡出了汗，额头前的刘海此刻黏腻的贴在皮肤上，脸蛋潮红，像是刚跑了两千米。
　　谢景梁笑了笑，轻声说了句再见，转身往外走。
　　他一打开门，一个红色的袋子就掉在了地上。
　　捡起来一看，里面装着姜曼的白裙子。
　　于是谢景梁垫着脚，小心翼翼的把袋子放到了姜曼的床头，又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

　　谢景梁在山西待了两天，两天都在陪刘经理。
　　两天的吃喝玩乐，让他至少垫进去了八千块钱。
　　不过还好，谢景梁把合同带了回去。
　　回去的高铁上，谢景梁在想：
　　公司为了把他搞定，总共派去了四个营销，这次我去，刘经理主要是带着我在太原的东边玩；
　　如果前三次，他刚好让人带着把南边西边和北边玩了一遍，那这个刘经理就不是难啃，而是贪心。

　　谢景梁已经两天没登小号了，晚上总是喝得很晚，而且还醉得厉害，等他有有意识，就又已经在思考该带刘经理去哪里玩了。
　　他看着姜曼发来的消息，读了三遍，还是没看懂。
　　她说：
　　我要去寻找诗和远方了。

　　谢景梁问她：你要去哪里找诗和远方？
　　姜曼一直没有回。

　　谢景梁把合同带去了公司，得到了营销经理的肯定。
　　他很谦虚，说还会再接再厉。
　　营销经理拍了拍谢景梁的肩膀，说：
　　“这个合同一拿到手，公司要想把业务打进西北区域，就简单多了。你做了件大事，今晚我牵头，带着所有营销组的人，给你庆功。”
　　谢景梁摆了摆手，为难的说道：
　　“今天我老姑七十大寿，我得回去祝寿，可能不太方便。”
　　经理把手收了回来，说：
　　“行，那等你有空再跟我说，你现在回家休息，我给你放假。”

　　谢景梁道了声谢，然后在众人肯定的注视下走了。
　　他直接去了天上人间，店长依旧笑着出来迎接：
　　“哎呦，谢老板，好几天没来了，我都想你了。”
　　谢景梁开门见山：“小曼呢？”
　　“小曼？”店长瞪大双眼，看起来很惊讶：
　　“她已经辞职了，两天没来上班了，你不知道？”
　　谢景梁皱眉：“她为什么要辞职？”

　　店长把快要送进嘴里的瓜子收了回来，反问谢景梁：
　　“不是因为跟你在一起了，不缺钱花才辞职的吗？”
　　谢景梁无语了：“我俩没有在一起啊。”
　　店长咽了口唾沫，难以置信：“没在一起？”
　　谢景梁点头：“是啊。”
　　店长说：
　　“那这姜曼真是胡扯，口袋比脸都干净，还跟我说要去找诗和远方！”

　　谢景梁毫无头绪，她甚至没有姜曼的电话，只有微信。
　　而姜曼自从两天前，也就是她辞职的那天，发来一条消息之后，就再也没有上线说过话了。
　　他转身走了。
　　店长往前跟了两步：“谢老板，你不按摩啦？我们店里厉害的技师还有很多，中级技师也有，你试试别人呗？”
　　谢景梁推开门小跑了起来：“下次一定。”

　　谢景梁在车里坐了很久，直到烟盒空了，他觉得周遭的氧气稀薄得让脑袋发昏，这才打开窗户启动车子。
　　他回了家。
　　鞋柜上的花全都掉了，用手轻轻一捏，就变成了粉末。
　　还有那个砂锅，尽管盖着盖子，此刻仍旧难掩臭味。

　　谢景梁没敢往里进，他叫了个上门保洁，然后靠着墙坐在了地上。
　　他现在很烦。
　　姜曼不见了，时间又只剩下三天，重新换目标的话，难度太高了。
　　如果找人冒充，也通不过情感检测。
　　他需要一个真的对自己有好感的女人，而目前只有姜曼最合适。
　　可她偏偏不见了，去找个那个该死的诗和远方去了。

　　这太扯了，谢景梁心想，简直是老天摁着要我进异性黑名单。
　　他屈膝坐着，脑袋往腿中间埋，脚尖有节奏的敲击着地板。

　　他听见了电梯门打开的声音，紧接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没抬头，直到阴影打下来，女人问他：
　　“是您叫的清洁吗？”
　　谢景梁猛地抬头，试图在黑暗中看清那张被口罩挡住的脸。
　　他扶着墙站了起来：“小曼？”
　　女人把口罩摘了，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叫出了声：
　　“谢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