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妹婿后》白鹤眠

16、梦外疏离（6）

　　周复点头，“正是，这几日都遣小厮去排号了，可好几日都未轮到我家。后又听闻这位柳大夫之子柳元州在叁生堂谋职，今日便去请了柳元州看脉。可他竟也无能为力......”说着，周复惆怅地啜了口茶。

　　这周复在众多纨绔子弟中颇有不同，他算得上是上进的那一批。平日里也不常出门，整日都在家中念书，想着考取功名，为百姓谋福祉。

　　谢怀安也较为看好他，此行虽是出于打探消息，但更多是为救治友人父亲。

　　恰因苏家那日宴请，他与柳敏生有过一面之缘，而柳家与苏家走得亲近，若是连沈确都束手无策，再去请柳敏生也不迟。

　　午间几人并未饮酒，谢怀安便为周复盛了碗参汤，又道：“既如此，叁生堂就在附近，待我们用罢午食，再去寻那柳元州一问，沈确心中也好有些分寸。”

　　周复谢过谢怀安，“也只好如此，便麻烦怀瑾与这位沈兄了。”

　　几人正为周崇一事发愁，忽闻街巷便传来争执之声。几人恰坐于窗台间，探头便可一览街巷景况。

　　周复坐于樘侧，略一探首往下看去。

　　沈确虽也坐于樘侧，可他与谢怀安乃军中之人，自是受过些严苛的训练，对与等闲琐事并无甚好奇心。

　　见着周复目不转睛地往下看着，谢怀安随口问道：“元双，下头发生了何事？”

　　周复仍未回首，只答着：“一位白衣小娘子与一个吐蕃男人发生了争执。”

　　谢怀安漫不经心地往嘴里送鲜藕丁，点头应了声：“哦。”

　　周复续道：“那吐蕃人好似是阿五的哥哥老三，那小娘子不知。不过听他们争执之词，好似是为药材价钱之事......”

　　小娘子，药材？谢怀安不知为何脑中第一个冒出来的是苏絮。他略一顿筷，按捺着内心的好奇，安稳地坐着换了一盘菜夹。

　　暂且不说此人是否乃苏絮，就算是苏絮，那也与他谢怀安并无瓜葛。

　　“那小娘子似是叁生堂的掌柜”只听周复又道，忽而他惊异一喊，“那吐蕃人好像要动手了！”

　　谢怀安迅疾拍案，越过沈确，伸出半个身子往下看，真是苏絮。

　　眼见着那吐蕃人怒气横冲，正欲动手，谢怀安又毫不犹豫地翻身从二楼跳了下去。

　　周复见着自二楼跳下但毫发无损的谢怀安，扭过头来冲沈确“啊”了一声。

　　沈确笑道，“哦，公子幼时顽劣不堪，每日都被老爷追着打，久而久之便学会了这飞檐走壁之术。”

　　楼下苏絮见着这吐蕃人抬手本想后退撤身而去，可大昭气节又不允她后退半步。本以为躲不过这蛮横的吐蕃人一拳，侧首闭眼间却迟迟不等拳头落下。

　　苏絮缓缓睁眼，却间身前挡着一人，钳住了那吐蕃人的胳膊。再往下看，他另一只手还握着一双筷子。

　　“谢怀安？”不知为何，这三字脱口而出，苏絮心间一颤，忙改口道：“谢......谢公子......你怎的在此？”

　　谢怀安回首侧眸瞧着苏絮无恙，冷言道：“苏姑娘，退后些，莫要伤着你。”

　　谢怀安借力甩开了这吐蕃人的胳膊，又因这力道牵动全身，这吐蕃壮汉竟摔在了阶上。

　　这吐蕃壮汉老三乃吐蕃军中之人，官职算得上是大昭的部将，下辖百人。近日受上头指派，令他来益州打探消息，为昭国与吐蕃互市之所添些麻烦事，吐蕃也好借此出兵。

　　老三的五弟阿五可不就在益州开酒肆么，故而老三前两月来了益州便寻到了阿五。

　　本以为就阿五那手酿酒技艺在益州定是过得穷困潦倒，谁知，阿五这酒肆却干得风生水起。

　　阿五这么多钱财，当哥哥的可不得帮衬着弟弟些？因而老三辞退了阿五酒肆往日的司账，将购置酿酒原材料一事揽到了自己身上。

　　阿五既不识字，也不与人相交。虽说知晓自己的兄长是何心思却也不好推却，因而只能仍由他去折腾。

　　可这老三仗着自己乃吐蕃王大儿子努尔多杰的部将以公徇私，不仅要在账上转一笔，还想在购置之时再宰商贩一笔。

　　大昭与吐蕃互市原是本着邻国交好的原则，可他偏偏是来打破这个准则的。

　　老三从阶上弹起，出拳间掩耳不及迅雷之势，一拳落空一拳又及起，拳拳到肉。

　　而谢怀安唯恐暴露了身份，便不再出手只是侧身躲过，谁曾想他还没完没了，谢怀安一路后退，他却步步紧逼。

　　正当谢怀安再侧身时，那拳头却并未落到他预料之处，反倒折了个弯冲苏絮去了。

　　见此，谢怀安腰腹运力挺身而起，出掌落在了老三那只胳膊肩周。老三只觉胳膊一软，旋即屈腕抽出袖间的小刀，回步拉了谢怀安一刀。

　　兰若街上众人原本都聚在此处看热闹，可见着老三拿出了小刀，登时退避三舍。吐蕃人拿刀意味着什么，他们心中清楚。

　　老三本欲再出刀时，只觉腿窝筋被人一踢，腰间又受了一记重击，歪身倒在了地上。

　　沈确方从天禧楼跳下来，见此情境忙飞步过去夺过了老三手中的刀，将他束缚于地。

　　老三倒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与天光相融的白衣女子。

　　谢怀安捂着胸间的刀痕，凝眸对上了苏絮的目光，半天才从齿缝中挤出了“多谢”二字。

　　苏絮颔首道：“今日你救我一次，我救你一次，咱们也算两清。”

　　谢怀安忍着痛，从喉咙里闷出一声笑，见苏絮回身疏离车上的药材，这才挪眼瞧向沈确，“沈易安，你若再不来我恐怕就要被拉成鱼漏了。”

　　沈确有些恼怒，并未理会他，反倒低头对老三道：“我知你乃军中之人。你上头是派你来打探消息的吧？你......是努尔多杰的部下？”

　　老三冷哼一声，不作任何表示。

　　沈确道：“吐蕃王的两个儿子争夺皇位与我大昭毫无干系，可努尔仁增要勾连我大昭边境州府，可就不太人道了。努尔多杰应当也知晓此事，才派你们来打探消息的吧？”

　　老三瞥了沈确一眼，阴冷道：“你从何得知？”

　　“努尔仁增想借我大昭之兵夺得王位，必当同知州交好，这桩买卖才谈的拢。若破坏了边境互市，那他们因此翻脸，努尔仁增便不再是努尔多杰的对手，你说对吧？”

　　老三攒眉：“你们究竟是何人？”

　　谢怀安半蹲过去，垂眸俯视着老三，“你不必知晓我们是何人，你只需知晓，若你还在此闹事，我们不介意将你移交官府。你不妨猜猜，若你被交往官府，被识破身份，你的下场会是如何。”

　　二人声音不大，来看热闹的人只知道嘴皮在动，却听不见他们究竟在说什么，只当在威胁老三。

　　不过这周遭的商铺与老三打了两月交道，也知晓老三的人品。若非他去招惹人苏姑娘，又怎会被人按倒在地呢。

　　二人同老三说罢再起身时，苏絮已然不见了踪迹，想来是先行回了叁生堂。

　　周复从楼中下来，见着阿五晌午也酩酊大醉，现下还躺在掌柜的柜台边上睡觉，便撩了他一脚，“阿五，你不去看看你哥？”

　　阿五闷哼一声，半睁单眼，拗着脖子抬首看去，“哈哈哈，周公子，来一杯啊！”

　　周复颇有耐心地往阿五身边一蹲，拍了拍阿五的脸，指着外头，“喂喂，你哥想杀人！你不去管管？”

　　阿五睡眼惺忪地翻了个身，往街巷之外看了一眼，阳光正好，正适睡觉。

　　周复还想唤醒阿五，却问谢怀安正捂着胸口站在对街喊他，“元双，走了！”

　　“欸，来了！”周复又垂首瞧了阿五一眼，叹了口气才跑了出去。

　　见着几人离去的背影，老三只觉一拢怨气积郁在心。他本就心高气傲，这下受了昭国人欺辱怎甘心就此罢休？

　　*

　　柳元州正于叁生堂中坐着，翻看专记疑难杂症的医书。见着书上光影一暗，抬首一看，是苏絮回来了，再往后一看，只见车上药材去时多少回来时便有多少。

　　柳元州摩挲着纸页，“这药材怎的半分未动？”

　　苏絮冷着脸只道无事，往椅子上一坐，自个儿斟了杯茶。

　　小厮一边将药材往里搬一边埋怨道：“哎，郎君可别提今日有多倒霉了。你可还记得那阿五酒肆阿五的哥哥老三？”

　　柳元州点头，“记得，怎么了？”

　　小厮叉腰立在门口，叹气道：“原本我们给他的药材价格已经是最低了，可去送一次他就压一次的价。哪儿有这样的人啊？今日他不仅压价，还说我们药材不好，又想搞强买强卖那套。”

　　柳元州看了眼苏絮，她脸色铁青，便又听小厮道：“因而姑娘便同他争论起来，谁知他竟想动手打姑娘！”

　　柳元州眼瞳微震，忙看向苏絮，“阿絮你怎么样？可有伤到哪里？”

　　苏絮啜了一口热茶，方才吓得出了身凉汗，现下心窝子才暖起来，她摇摇头，“幸得有人出手相救，我也并未伤着。”

　　小厮也笑道：“正是，而出手那人郎君决对猜不到！”

　　柳元州倒来了兴趣，“谁啊？不会是谢怀安吧？”

　　几人正说着，忽闻堂门外传来声音，“谁在唤我？”

　　小厮回头一看，身后竟是方才那三位公子，忙缩头缩脑畏到里间去找事儿做了。

　　谢怀安、沈确与周复三人步入堂中，柳元州收起医书，起身迎道：“谢公子今日来此是有何要事？”

　　周复手忙脚乱地为谢怀安搬了把交椅出来，又回首焦急地对柳元州道：“还有什么要事！你没看见他胸口一道口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