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疑云》路过的木目心

7、旧事

　　那天一直找到天黑，不光是燕回荡附近，小镇上能找的地方都翻遍了，都没有找到张晓，张妈和张奶奶都哭晕厥了过去。
　　林奶奶傍晚回来听林尘讲了事情经过，幽幽叹了口气。
　　林尘记着下午听到的那几句话，问：“奶奶，之前发生过孩子失踪的事吗？”
　　林奶奶皱眉想了想说：“这样算来是失踪的第三的孩子了，第一次是十四年前，上一次是七年前。”
　　林尘一激灵：“前面两个孩子都没有找到？”
　　“都没找到，十四年前是一个叫朵朵的小女孩，当年也是在燕回荡旁边找到了一只鞋。”林奶奶惋惜的说，“那时朵朵大概也是七、八岁，长得很漂亮，她爸妈找了一年多，后来她妈妈受不了这个刺激跑到燕回荡投湖自杀了，她爸爸离开了镇子，没再回来过。”
　　“那七年前呢？”林尘问。
　　林奶奶继续低声说：“七年前是个小男孩，和朵朵、晓晓差不多年纪，是来小镇务工的一对小夫妻的孩子，刚开始丢了都没注意，隔了一天发现不见了，四处找，又是在燕回荡边找到了一只鞋，小夫妻后来就回了老家。”林奶奶顿了顿，“然后就开始有人传，说是燕回荡那边有水鬼索命，因为更早之前，应该是朵朵失踪前两年，那边还发生过老师带着学生去划船，出了事故，老师为了救两个学生淹死在了湖里，说那个老师和这两个孩子都是被水鬼拖进水里去了。”
　　妻离子散远走他乡的人当时是有多绝望，可再多的悲伤在多年后，别人的口中提起也只是一个故事，还会加上许多鬼神的色彩。
　　第二天去上学，同学间也在谈论张晓失踪的事情，张雪请了假没来上学。
　　徐磊难得没有呱噪，似是有心事一样。
　　又是王主任的政治课，照例在充耳不闻下课铃声后继续在讲，不过这次讲的倒是有点不同。
　　“大家也都听说了，昨天有个小学生失踪了，我们走读的同学可以留意一下，帮忙找一下孩子，每个孩子都是家长的心头肉，身为父母的寄望就是孩子的平安健康。你们要懂得感恩父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光阴苦短，尤其是你们现在年少的时光，更是一寸光阴一寸金，要珍惜这样大好的时光~~~~~~”
　　全班同学听王主任又绕到了千篇一律的劝学说教上，头都低的更下了。
　　这时教室门被从外面用力的推开，伴着一股很大的风袭了进来，全班抬头想看看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在王主任的课间来踢门。
　　“徐磊，赶紧来，等你！”声音戛然而止，校蓝球队的一个高年级学生怔在门口。
　　全班回过头想看讲台上王主任的表情时也愣住了，刚才开门的一阵风把王主任精心呵护的那几缕盘在头顶的头发吹的飞了起来，长长的头发在自然长出的那一边飘着又落在肩头，样子滑稽极了，王主任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黑，难看到了极点，但在全班学生的目光中还是挥手将那几缕头发熟练的盘回了头顶。
　　“对、对、对不起王老师。”蓝球队的学生忙关上门一溜烟跑了。
　　王主任凌厉的眼神转到了徐磊的身上，恨恨的拿起课本，怒声吼了一句：“下课！徐磊你跟我来办公室！”
　　徐磊只能忍着笑，灰溜溜的跟着去办公室挨训。
　　他们前脚刚出教室，教室里就爆发出阵阵哄笑声。
　　挨到午饭时间，在食堂打饭的时候，林尘又看到了杨明旭的妻子，做宿管平时只能下午回家一趟，晚上住在学校里，学生放假的周末才能休息，杨明旭的妻子叫什么林尘不知道，同学们都叫她宿管阿姨，因为骨骼偏大，个子又高，常年穿的又朴素，要不是扎着辫子，消瘦的背影远远看着还会以为是男人，她性格内向，和谁都话不多，吃饭也是一个人在角落里安静的低头慢慢吃着。
　　“不知道张雪家怎么样了？”唐七七没胃口，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饭菜。
　　徐磊上午刚被王主任训了一顿，倒是没影响胃口，塞了满嘴的菜，含糊的说：“肯定难过。”
　　林尘也没什么胃口，想着奶奶昨天说的十五年前失踪的小女孩的事情。
　　饭后回教室的路上，林尘见附近没什么人，就低声和他们说了这些年失踪的两个孩子的事情。
　　唐七七说：“我听我妈说起过，这也是从小不让我们去燕回荡那边玩的原因。张晓不会真的被水鬼拉走了吧？”说着她脸色都白了。
　　林尘蹙眉,“哪有什么水鬼，肯定是人为，三个孩子失踪，这事太相似了，要么是模仿，要么就是这镇上一直有一个凶手没有被抓到。”
　　徐磊听了不禁打了个寒颤，问：“凶手？你是觉得这些年失踪的三个孩子都已经被杀了？”
　　林尘不语，失踪了这么久，没有这找到尸体，如果不是被杀，最好的猜测就是被拐卖，现在还在另一个地方好好活着。之前的两个孩子林尘不知道，但张晓可是和唐一一起长大的，不可能轻意被人拐走。小镇这么多年一直治安良好，没有出现过拐小孩的事件，张晓就这么失踪了，林尘总觉得凶多吉少。
　　唐七七忙说：“不会的，不会的，张晓会没事的，说不定今天就回家了呢，昨天只是跑出去玩了！”她这话更多的像是在安慰自己，说出来都觉得没有底气。她又叹了口气,“宋老师自杀的事才过去没多久，又发生了失踪的事，我们这里是怎么了。”
　　中午时分，本来阳光灿烂，不知哪里飘来了一大片乌云，遮去了日头，光线阴暗了下来，有种风雨欲来的架势。
　　此后几天张晓还是杳无踪迹，张奶奶进了医院，张爸张妈疯了似的到处找，连附近的镇子和市里都去张贴寻人启事，但张晓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河埠头的窃窃私语也带上了点沉重的味道，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孩子。之前两个孩子的失踪也被翻了出来，同样在燕回荡失踪留下一只鞋，各种揣测喧嚣尘起。水鬼索命的言论又开始发酵，迷信这东西一但滋生发芽，就像春风吹又生的小草，强韧极了。小镇上一时人心惶惶，平时在弄堂里、街道上撒欢的孩子明显变少了，家长看管的严实起来，怕还有孩子会失踪。
　　张雪请了三天假后开始上学，唐七七每天都陪着她上学、放学，放学的时候林尘和徐磊也跟着一起送张雪回家。一天晚上走到半路，张雪忍不住蹲在河边失声痛哭起来，唐七七也陪着一起掉眼泪，从小一起长大的亲人，突然就失踪了，一家子乱成一团，这样的经历在谁身上都不好过，未知的找寻拖的时间越长就越让人崩溃。唐七七都不敢想，要是失踪的是唐一会怎么样。唐一这些天明显瘦了，肉肉的脸颊上的奶膘都快没有了，常常一个人坐在家门口弄堂前的河埠头台阶上，看着河水发呆。
　　日升月落，时光流转不会停歇，转眼期末考试结束，六月底放暑假了，今年的梅雨季来的有点晚，也拖住了夏天的脚步，连日阴雨凉爽让人不觉得春已尽，一晴方觉夏已至并已深。
　　过完暑假就是要上高三了，徐磊因为成绩实在拉垮，被安排去了市里补课，一周才能回来一次。
　　炎炎夏日是林尘最讨厌的时节，整日躲在家里看书。唐七七一家子去了东北，唐七七的小舅舅在东北的一个城市工作，近日喜得贵子大办酒席，他们要过去道贺。
　　人生就是这样，有生的喜悦，就有逝的悲伤，有相聚的欢乐，也就有离别的痛苦。
　　林尘接到妈妈的来信，他应该年底就能去和妈妈相聚了，但这也意味着他要离开小镇了，想到要和奶奶离别他不舍，还有徐磊、唐七七、唐一，不知不觉这一年里他适应了小镇的生活，适应了这些朋友，却又要面对离别。
　　张晓还没有找到，宋老师为什么要自杀，那条丝巾是怎么回事？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答案。
　　这天午后，日头正毒，林尘和奶奶刚吃过午饭收拾好碗筷，伴着呱噪的蝉鸣声，张雪急匆匆的来敲门。
　　“林奶奶能不能麻烦去我家帮我奶奶打一下针，今天我阿姨有事赶不过来。”张雪满头大汗喘着粗气，显是跑着过来的。
　　张奶奶因为孙子失踪，这一个多月身体很差，糖尿病加重，每天要打胰岛素，张雪的阿姨是镇卫生所的护士，每天都会按时来照顾，有时实在没时间，张雪会来找林奶奶帮忙，自从张晓失踪，他爸妈就四处寻找，常不在家，家里就剩下两个身体都不太好的老人和张雪，老街坊能照顾的都会多照顾一下她家。
　　林尘也陪着一起去了张雪家，就隔了两条弄堂。
　　一个多月的时间张雪的奶奶已经从一个胖胖的老太太瘦的都脱了像，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屋子里闷热狭小，张爷爷在一边无措的守着，两眼也是空洞无神。看到林奶奶来，两人才有了些反应，张奶奶拉着林奶奶的手欲言又止,眼泪漱漱而下。
　　林尘看了也难受，退出了屋子，张雪家没有院子，就是一幢两层的小楼，楼下两间，一间做了客厅兼厨房，另一间用木板隔成了两小间，后面就是张雪爷爷奶奶住的，前面应该是张晓的房间。
　　林尘环顾了一下，一张小床一张书桌已经将小房间填满了，墙上挂着个镜框，里面是一家人的照片，有黑白的有彩色的，一张张晓戴着红领巾的彩色照片放在最中间的位置，照片里胖胖的小男孩笑的一脸灿烂。床上的被子有点凌乱，还夹杂着几样玩具，应该是张晓失踪到现在家里都没有人整理过，书桌上堆着小学课本和作业本，还有一个饼干盒子。
　　张雪拿了胰岛素和注射用的针等东西进来，看到林尘站着，害羞又局促的说：“你书桌那坐一下吧，地方小。”
　　林尘嗯了一声，张雪就急步进去了。
　　张奶奶低声哽咽着在和林奶奶说着什么，林尘坐在书桌有，想起唐一说过张晓数学题不会做的事，想到那次他们想甩掉唐一去溜冰那天，张晓给唐一泡泡糖，仿佛都还在昨天，这样一个鲜活的小男孩就这么不见了。
　　他无意识的翻了翻桌子上有点乱的那堆书本，想放整齐一点，刚拿起两本，书下面压着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丝巾赫然入目，绿色边米白色底玫瑰花的丝巾。
　　林尘的心率都加快了，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张晓的房间里看到这块丝巾，这丝巾不是让唐七七先收着的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