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疑云》路过的木目心

6、小孩失踪了

　　接下来的两周都是期中考试相关，四月“絮雪纷纷不自持，乱愁萦困满春晖”，到处飞舞的柳絮引发了林尘的鼻炎，奶奶准备了口罩让他出门时戴上，多层的绵纱布口罩其实戴着很闷，但是鼻炎更难受，于是林尘每天就这样被严实的遮着大半张脸上下学，徐磊调侃他像个大明星，林尘被鼻炎折磨的一付恹恹的样子，没精神理他。
　　一日实在被鼻炎折磨的难受，眼睛都肿起来了，林尘下午上完课只好请假提前回家。
　　此时正是临近傍晚时分，也是小镇最热闹的时候，很多小摊摆满了本不宽敞的镇中心街道两侧，短短七八十米的一条街，被挤的有点拥堵，下班的人们穿梭其中，自行车、摩托车只能推着走。小摊贩卖的东西琳琅满目,蔬菜瓜果、熟食点心、日用小百货什么都有，还有摊了一地卖翻版磁带的，一台录音机高声放着时下最流行的歌曲。
　　林尘是不喜欢这种喧闹的，但这也是回家必经的路，只能随着人流慢慢穿过去。戴着厚实的口罩在人群里虽然阻隔了很多味道，也让他气闷的紧。
　　快走出这条街时眼光一转撇到一个熟悉的胖胖的背着书包的小身影 ，唐一从人群中滑溜的穿过。
　　林尘趁了个空档绕过一辆自行车几步上前拍拍她的小肩膀，唐一被人一拍吓一跳，回过头鼓着腮帮子，手里拿着吃了一半油乎乎的萝卜丝饼，见是林尘，含糊的说：“尘哥哥你怎么没上学啊？”
　　林尘拉着她出了街拐上了市中桥，问：“你怎么才放学？”
　　“早放学了，我逛逛，你怎么不上学？”唐一好奇怪这个时间点能看到林尘。
　　林尘指指自己的口罩说：“不舒服，早点回家。”
　　过了桥就安静了，人也少了。日已西斜，一大一小走在河边的青石板路上，夕阳迎面将两人的影子在身后拉的老长，唐一几口吃完了萝卜丝饼，随手用衣袖擦擦嘴，走路也不太老实，时不时还要回头看影子，为了和林尘的影子一样长，不时跑前跑后的忙碌着。嘴里碎碎念着今天在学校里的事。
　　“今天我们班为了六一节的活动选人跳舞，杨老师都不选我。”唐一转了个圈又说：“其实我一点也不稀罕，我知道杨老师就喜欢漂亮的女生，那个林丽他就很喜欢，虽然林丽很笨，但长的好看，每次画画课，杨老师都单独教她。”
　　林尘听着她语气里确是满满的稀罕，有点好笑，唐一倒不是很胖，就是肉乎乎的，想像一下她跳舞的样子是不太适合。
　　傍晚这样走回家林尘还是第一次，平时放学都是晚自习后，周末这个时间点也都在家里，他觉得除去刚才那段熙攘拥挤的街道，这个时间点的小镇才是他想像中“绿树青苔半夕阳”的江南水乡，当然如果没有旁边唐一的絮絮叨叨会更完美。
　　为了照顾唐一的小短腿，林尘走的很慢。
　　“张晓今天被张老师骂了，说他交的作业最差，十道数学题错了八道，其实那两道对的还是抄的我的。”唐一抬头见林尘望着夕阳有点发呆，拉了一下他的手：“你说张晓怎么这么简单的数学都不会？”
　　林尘实在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唐一又自顾自的说起了唐七，“那你说我姐怎么老欺负我，她就喜欢指使我做事，自己就什么都不做，~~~~~~”
　　林尘无奈的撸了撸她那头天然卷的短发，这个小家伙总有说不完的话，说话时眼睛比唐七七还要亮，这俩姐妹真的是自带话唠属性。
　　好不容易过完了这难熬的半个月，进入五月，柳絮落尽、花也开到了荼蘼，江南的夏天总是比其它地方来的要早一些。清晨的小镇也越来越热闹，河埠头上三三两两的都是一早洗衣服洗菜的人，虽然家里都有了自来水，但是出于多年的勤俭持家习惯，小镇的女人们还是喜欢在河埠头上洗各种东西，除了冬天，天气越热河埠头上就越热闹！
　　河埠头也是交流八卦的圣地，小镇本就人少，日子过的寡淡，各种消息一早就能从这里流传开，通过一天的发酵后在傍晚又回到这里再进行总结归纳，为第二天的谈资增加筹码。这河埠头八卦算得上是小镇一大特产，看似无伤大雅的小声议论，总能起到“润物细无声”的作用，常常黑的能传成白的。
　　当林尘不用再戴口罩出门的时候，小镇上从河埠头流传出来的新闻已经是徐磊的爸爸在市里藏了个情人，还上门挑衅徐磊妈妈的事。
　　其实这事林尘刚听徐磊说过，那根本不是他爸爸的什么情人，皮鞋厂生意越做越大，在市里又开了家对外贸易的销售公司，公司新来了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拿了文件来让徐磊爸爸签，因为比较急，厂里没找到徐磊爸爸就找到家里来了，结里就被传成了这样。徐磊家这几年生意越做越大，引得有削尖脑袋想进厂工作的、有表面奉承的、有想着怎么捞点好处的，更多的还是私下找到机会编排一顿的。
　　憎人富贵厌人贫这句老话，似乎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适用的。
　　其实徐家早在市里买了房子，听徐磊说是一个大别墅，但因为徐磊还在上高中，为了他上学方便，一家三口还是住在镇上的老房子里。镇上首富的风流韵事传闻可比高中女老师自杀有吸引力，越传越离谱，没几天都传的外面多了几个私生子，徐磊恨的牙痒，本来期中考试结束了还想和林尘、唐七七一起去市里玩一趟的，结果被这蜚短流长弄的没有心情，窝在林尘的房间里长吁短叹。
　　“你说这些长舌妇，一天天的就知道胡扯，她们就没有一点其它的人生追求。”徐磊手里抛着林尘放在书桌上的一个塑料小地球仪，地球仪一上一下，林尘看着有点晕。徐磊又说：“你知道我爸现在被迫在外面有了几个私生子了吗？”他把一个手掌在林尘眼前一晃，“五个，都五个了！感觉我爸要是哪天不带回来几个，都对不起她们。”
　　林尘看徐磊脸都气歪了，安慰说：“别理这些人，清者自清。”
　　徐磊叹了口气：“我现在深刻体会了什么叫众口铄金、百口莫辩了。”
　　林尘想起他刚来小镇时，传闻也是千奇百怪，但好在他性格随了母亲和奶奶的清冷，听到的再离谱也没当回事。
　　“咦，今天唐七七怎么还没有来？”徐磊望了望窗外，“唐一今天也没带着部队在弄堂里玩么？”
　　林尘看看刚修好的电子表，这时已是下午快三点了，周末的弄堂这个时间应该是最热闹的，可这会确实有点太安静了。
　　楼下的电话铃声突兀的响起，林尘跑下去接电话，刚接起来就听到那头唐七七急促的声音：“林尘，张晓不见了，大家都在到处找，你没事的话也来帮忙吧，我们现在在张雪家里。”
　　林尘应了声好就挂了电话，喊上徐磊快步去了张雪家里。
　　张雪家就隔了两条弄堂，此时家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张雪家是三代同堂，张奶奶一直重男轻女，这个孙子宝贝的不得了，现在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亲戚朋友刚找完一圈回来挤了一屋子。
　　林尘和徐磊没有进屋，唐七七和张雪看到他们跑出来，大概说了一下情况，上午张晓吵着要吃雪糕，拿了钱就出去了，结果中午吃饭还没有回来，一家子出去找了几个平时常去的地方，也没见人。才急了喊上亲戚朋友一起找，小镇本就不大，一圈找下来人影都没有。报了警，派出所也来了人。
　　这时唐一风风火火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只鞋，后面还跟着鼻涕娃，“这鞋、这鞋是不是、是不是张晓的？”唐一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张雪一把接过看了看，惊恐的朝屋里喊：“妈妈，晓晓的鞋！”
　　大人们一拥而出，张妈妈拿过鞋看了又看，颤声说：“是晓晓的，前几天这个鞋面染上了墨汁洗不掉，还被我说过。”
　　张爸爸急忙问：“在哪找到的？”
　　唐一咽了下口水说：“在西面的燕回荡旁边。”
　　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张奶奶更是一口气没有喘过来晕了过去。
　　燕回荡是小镇西面的一片湖，水草茂密，但镇上的人都不喜欢去那边，小孩子更是从小被严厉告诫不许去那附近玩。
　　张晓的鞋子在那边，那人呢，不好的预感袭上林尘的心头，跟着人群拔腿往燕回荡跑去。因为嫌唐一和鼻涕娃跑的不够快，林尘和徐磊一人抱起一个飞快追着前面的人。
　　湖边是茂密的一片芦苇荡，周边都是泥地，一眼看过去没有张晓的综影。张妈已经瘫软在泥地上。
　　几个亲戚家的大人还算镇定，迅速安排了几个会游泳的下水去找，不会游泳的就在水边的芦苇里找寻。林尘和徐磊水性都很好，也忙脱了鞋子下水了，唐七七和张雪和一众人趟着水在芦苇荡边找。
　　五月芦苇都比人高，抽着狭长的芦苇叶，每年端午节前镇上的人会来这里采芦苇叶回家包粽子。
　　燕回荡的水还没有被污染，算的上清澈见底，但越往湖中心水还是比较深的，下水的几人四散着在水中找寻，五月虽已是初夏，水温还是冷冰的。
　　江南水乡每年夏天都会有小孩子下水后溺亡的事件，可每年到了夏天都阻挡不了孩子们玩水的热情，但现在才五月，张晓不可能会下水玩，还是到这个平时大人们不许来玩的地方。他来这里做什么，鞋子在水边，人呢，溺在水里的话是自己下水的吗，要是不在水里，又会去哪里呢？林尘满脑子的疑问，他在水下努力睁着眼睛到处找，时不时冒上水面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看一下四周别处的人，有在摆手示意没找到的。
　　这个水温张晓如果是溺在水里，已经这么长时间恐怕是危险了，林尘又潜下水，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那个喜欢给唐一泡泡糖的小男孩他只见过几次，矮矮胖胖的，家里宠的厉害，脾气有点骄纵,但很听唐一的话，就像徐磊和唐七七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镇上听到消息的人也纷纷赶过来，还有人拿来了大的渔网，下水用渔网试着打捞。最先下水的几人也都筋疲力尽了，回到岸边休息，唐七七和张雪几个人找遍了芦苇荡一无所获，也聚拢到岸边。
　　在水里时间长了倒是不觉得有多冷，全身滴着水，虽然下午四点多太阳还很烈，但毕竟还是五月初，气温还没到三十度，几个水里出来的人都发着抖，徐磊还在水里弄伤了脚，小腿上不知被水底的什么东西划了一道口子，口子还不浅，缓缓的还在渗血。
　　唐七七抢上一步掏了条干净的手帕，利索的给徐磊先包扎了一下，徐磊的脸上浮起了些许可疑的红晕，眼神不自然的从唐七七身上移开，正撞上林尘看过来目光，林尘了然的冲他眨了下眼，徐磊脸更红了。
　　张雪看着远处还跌在地上哭的哑了嗓子的张妈，眼眶也红红的，神情茫然的低声像自言自语的说：“要是找不到可怎么办，晓晓也这样没了吗？”
　　唐七七和徐磊、林尘相视了一下，现在这种情况，可能找不到还有一线生机。她站起身搂住了张雪的肩膀 ，安慰的拍了拍。林尘觉得奇怪的是张雪说的“也这么没了吗”，是之前发生过什么吗？
　　林尘脱下上衣用力拧了几下，无意识的扫了眼围观的人群，倏地看到杨明旭也站在那里，旁边是他的妻子。杨明旭戴了一副金丝边的眼镜，长像俊秀，透着股斯文儒雅的书卷气，看上去最多三十出头的年纪。他的妻子据说比他大几岁，容貌寡淡，很是苍老，头发花白，怎么看都像快五十岁的人。两人站在一起不像夫妻，倒像母子。
　　林尘只见过杨明旭两次，他妻子是他们高中女生宿舍的宿管阿姨，倒是常在校园里见到。此时两人也和周围的人一样焦急的在观望，不时的和旁边的人说上两句，两人结婚多年都没有生孩子，平时对镇上的孩子都很好。
　　围观的人三三两两低声说着什么，隔着一段距离也听不太清楚，林尘只听到飘过来零星的几句，“可怜又一个”“每七年就丢一个”“作孽”“水鬼索命”
　　唐一带着一帮孩子也在冲来冲去的帮忙找，有家长眼尖看到自家孩子跟着唐一在跑，大声喊回了身边，一顿现场教学。
　　唐一跑的满头是汗，他们一帮小孩把近水附近都找过了，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