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伽狂》云落归卿

11、寻秘

　　“臣罗潇子，见过天帝。”
　　众神殿中信步走来一红袍黑面具人，主座上的天界首神一撤观神镜，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罗潇子，欲杀吾亲封神位者，并从神牢中逃脱偷取圣子莲花为己所用，现如今竟敢走到吾面前。”天帝的神音响彻殿内，殿内早已空无一人，此刻更显肃杀之意。
　　红袍面具人身姿挺拔，他摘下覃鬼面具，那面具下露出来的英俊脸庞与那莲花老人的褶皱面皮截然不同。他淡淡一笑，半跪在天帝面前：“是天帝宽宥，恕臣死罪，臣此次特前来谢恩，也为求情。”
　　天帝抬手：“你本就是天界的仙人，无需多言。”罗潇子这才起身，目光炯炯地望着主座。
　　“说吧，所为何事？”
　　罗潇子道：“臣法器圣子莲花已丢失许久，当寻回，可现如今它依附于一凡人身上，有圣光护佑，臣不得接近。”他狡黠地抬眼，“天帝可否替臣主持公道？”
　　天帝：“公道？好一个是非不分，黑白颠倒，那圣子莲花乃是圣子法器，与你这偷盗者何干？”
　　罗潇子傲然道：“那圣子常年闭关在圣境，已不过问世事，神力低下，无法为天界作出贡献。此等废物，早就该杀，法器更应为适主所用。”
　　沉默半晌，天帝竟鼓起掌来，他主座后骤然倒出一具尸身，是一少年面庞，眉间是已破碎得七零八落的莲花神印。
　　罗潇子讶然，他没想到天帝先一步动手，怪不得他寻遍天界也未找到圣子，他的野心气焰被这尸身登时压了一半，忙垂首表示臣服。
　　天帝起身，走到他面前，抬起他的下颌：“敬畏之心不可无，日后再做什么，须听吾的号令。”
　　天帝伸出左手，在罗潇子眉间赐印，圣子眉间的莲花神印彻底消失，转移到了罗潇子额上。
　　“现在圣子莲花是你的法器，圣光不会阻挡你了。”
　　罗潇子接连磕下几个头，重重宣誓：“臣定不负天帝所托！为天界鞍前马后，永不敢再有叛逃之心！”
　　东海海域上空，天色近晚，乌黑如泼墨染画，将世间一切颜色都遮盖完全。
　　海风割面，空气中伴着沙土，吹得人睁不开眼。为不引人注目，谢承寺下令分批进驻东海边的炽城稍作休息，之后再寻域龙出没之地。
　　炽城城如其名，整座城虽设在海边，城内却火热异常。城内百姓大多着短衣短裤，头戴布巾以遮烈日，面庞黝黑皲裂，似被海风和烈日摧残多时。
　　霖川踏进城内时就隐隐觉得有些奇怪，驻扎在炽城的仙门见百姓生活如此，竟不用半分仙诀法阵为之缓解。就连驭灵派倾派出征屠域龙之大事，江湖上人尽皆知，此刻城门前却无一修士迎接。
　　谢承寺挑了城北一座不起眼的客栈住下，吩咐了几个修士四散去城内打听相关消息。客栈老板已被他们给足了银钱，叮嘱过不得透露半分消息，此刻正在门口喜笑颜开地接着一批又一批先后进城的驭灵派弟子们。
　　“在担心什么？”房间紧张，谢承寺自然拉着霖川合住了一间，他铺好床铺，瞧正站在窗前观望的霖川问道。
　　霖川叹了口气：“我总觉这炽城有些古怪，表面上一片祥和，但距离东海最近，自然受域龙之灾最为严重，为何炽城还能如此平安？”
　　谢承寺：“自是有问题的，但现在人家不想让我们看出来古怪，我们就先假装不知，暗中提防着。”
　　“驻扎此城的仙门是何门派？”
　　“此间地区偏远，老掌门生前我曾听闻到这边换了仙门驻扎，名为如凌派，替代了先前的仙门墨旗派。但此次我继任仪式也未见到这如凌派使者前来。”
　　霖川脑中闪现一瞬，他似乎在哪里听过如凌这个名号，一时却想不起来：“不如我先出去寻访一下这如凌派，寻常修士肯定不得进，但我作为副掌门，应是有些面子。”
　　谢承寺自然不准，霖川又将绯色莲花召出来放置掌间：“无妨，我有这圣子莲花，他不会让我出事的。”
　　见他执意如此，谢承寺也只好同意，他还要在客栈附近布下法阵不得脱身，只能再派几个修士与霖川一同前往。
　　出了客栈几十步远，霖川随便找了个由头就支走了谢承寺派来与他同行的几个修士。他左瞧右看，迅速躲进一小巷子中，施了隔绝咒。
　　霖川抬头看了眼昏暗的天色，知晓此次渡劫之际将临，若再不抓紧时间施轮回之法化作凡身，第七次的渡劫就会失败。再加之此次驭灵派派出了众多精英骨干，霖川不敢想这次失败会有什么后果。
　　隔绝咒使巷子中的空间完全与外界隔绝，使霖川能全身心投入轮回之法不被打断。
　　他口中念念有词间，面前已幻化出一圆形坑洞，银星点点遍布其中，自成一片闪耀夜空，月辉笼罩霖川全身，他深吸口气，不知此番跃入轮回法阵会成为何人，身居何地。
　　不论如何，霖川也须在域龙再次来袭前与谢承寺会合。
　　再次睁眼，霖川捂着发胀的额头从一处幽暗狭小的房间醒来，他活动了下四肢，幸得此次并未再变成什么孩童或残缺之人。胸前传来异样的感受，霖川低头望去，脸瞬间羞得通红！
　　他这一世竟变成了女子！
　　拍拍面颊，霖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起身准备探查周遭环境，门口却传来了脚步声和交谈声。
　　“那驭灵派今日便到了城内，我偷偷去看了一眼，真是来了不少人，得有上百修士！”
　　“这么多？！那掌门可有什么安排？”
　　“掌门一直闭门不出，少掌门去敲了好几次门也不理会。”
　　“真是奇怪，也不知掌门这是何意。”
　　“算了算了，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
　　门锁被打开，霖川立即闭上眼，装作还在昏迷中。
　　两个侍从走了进来，一人提着两盏油灯，另一人走近，低头瞧了瞧霖川，放下一盘吃食，转头与同伴说道：“还没醒呢，少掌门这次可是打狠了。”
　　另一人“啧啧”摇头，递过去油灯：“是个可怜人，刚嫁进来没多久就挨打，还被带到杂物室关禁闭，这个月都第五次了。”
　　等二人走远，霖川这才睁开眼，摸到了身侧的盘子，端起来轻声向窗边走去。天色一片漆黑，月亮也杳无踪迹，只有走廊上几盏微弱的灯笼依稀有光透入房间。
　　他饿极，想是这具身体的原主被关了许久，此刻浑身疲软无力，行如弱柳，动如木偶。顾不上有毒无毒，霖川正大快朵颐时，顿觉口中嚼到了什么硬物。他吐出，借微弱灯光看清，那竟是一小枚钥匙！
　　霖川喜出望外，但还是谨慎地把钥匙揣回怀中，因不知是何人帮助，他直等到了夜半三更时，确认无人前来才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用屋内找到的一把生锈断刃小刀，想捅破门上糊的一层窗户纸，伸出手去好用钥匙开锁。
　　门发出“吱呀”一声，纸破锁落，在院子内发出不小的声响。
　　霖川推开门想早些脱身，以免招来人发现他逃脱，一道黑影就自上而下地覆盖了门口的光亮，他心中一惊，抬眼就看到了一凶神恶煞的脸。
　　如凌派少掌门方最是派中出了名的恶贯满盈，自小便无恶不作，仗着是掌门独子胡作非为，但内力功法却练得极好，一时派中上下无人敢惹。掌门也偏袒独子，惹得长老们只敢怒不敢言。
　　“有人来报说你想跑，我起初不觉你有这等本事，若不是乔儿督劝我来看，倒真是错过了一出好戏！”方最满脸横肉因气抽动着，抬起巨掌就要扇下。
　　霖川见这一掌掌风凌厉，落到这具身体上非死即残，他侧身敏捷躲过，从缝隙窜出屋外。
　　方最身后不远处站着一苗条女子，正用手帕掩嘴偷笑。霖川也读过不少话本子，一看便知这是一出宠妾灭妻的戏码。
　　方最愣怔，不知他这身弱多病的妻子何时有了这般敏捷的身手，他怒极反笑：“好啊！你这残派的卑贱血脉倒还是习了一些身手，不知你那懦弱无能的掌门父亲教给了你什么。”
　　霖川这才听明白，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原来是被如凌派先前替代的旧仙门——墨旗派的掌门之女。
　　方最马步扎稳，凝丹运气，血盆大口趋开，一阵刺破耳膜的吼声呈漩涡势持续袭来，伴着巨掌敏捷闪现至面前，霖川拖着这具已没多少力气的身体再也躲闪不及，只好聚全身之力于一臂，挡在脸前。
　　意想之中的碎骨之痛并未到达，透过半长衣袖，霖川看到一只手就生生挡下来这番凶猛的全力袭击。来人是一中年男子，富贵之气逼人，紫龙鼎发冠与腰间那金玉所制的掌门令牌彰显了他的身份———如凌派掌门方辉。
　　方最的神色立刻变动为惶恐，跪在地上行礼：“父...父亲！”他身后的女子也换了嘴脸，迈着小碎步连忙跟着一起磕下头去。
　　方辉却不气，只是收回手“嗯”了一声，转身把霖川温柔扶起：“容儿，受委屈了，我这儿子被我宠的有些失了分寸，还请你多见谅。稍后我会派人去你房中送些你喜欢的珠宝和药品，别把这厮放在心上。”
　　霖川还未开口，方最就不甘地抢先说道：“父亲！她赵嘉容不过只是一个被我们如凌派赶走的小门小派之女，还多番惹得乔儿生气，何必对她如此客气！”
　　方辉的眼中似有怒意：“是何都该有些分寸，不该说的话也给我憋回心中。”
　　霖川已得了赦免，刚颤巍巍地转身欲离开这是非之地，一侍从就跑来方辉耳边急报些什么。方辉的面色凝重起来，他又瞥了一眼跪在地上不成器的儿子，召他起来：“跟我去前厅一趟，驭灵派的人来了。”
　　谢承寺？霖川心中顿时燃起希望，他本还发愁以方最之妻的身份如何逃出这并不熟悉的偌大如凌派，此刻却有正好理由去相见。他也刚要一同抬步，就被方辉看出了端倪，他手一指霖川：“容儿，你早些回房休息吧，不必跟来。”
　　霖川叹了口气，果然还是没有这般容易，他装作柔顺，跟着婢女们往相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