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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波折 ...

  •   很快艳红还是回来了,带了一只麻鸡和两斤胡萝卜,急急忙忙说要回家给孩子烧饭吃,滑叔在对面的水产门面门口安静的剔着腥臭的鱼杂,也不打招呼,胖婶知道艳红回来,也停止跟王妈谈天说地,背过身去,现在这条街上除了王妈,没有人理她,艳红假装没看见地上的红字,什么都不管,叫小芳快走,唤慢吞吞拖着步子的晓东上楼。
      很快传来屋顶晓东的大吵,隔着房顶都听见咚咚咚的跺脚声。有泡脚的客人皱皱眉,想要擦脚走人,王妈看了一眼门口的红字,顿了顿给客人修脚的手,下定了决心似的,叫王灼上楼去跟艳红说,他们下个月搬走。王灼没有任何辩驳,乖巧的上楼去了,她只明白,社会关系繁杂的艳红姨应该招惹了事情,但艳红阿姨回来了,小芳应该没事了。怎么也不能影响家里的生意,王灼自己也不是菩萨。
      去了之后,艳红阿姨热情的招呼王灼吃饭,小芳像她请客似的拉她,王灼没法拒绝小芳,晓东楞不上桌,艳红阿姨面子一丢,什么都骂,她本是村里出来的,急了什么话都骂到儿子身上去,晓东私下里跟王灼说他要考重点高中,让王灼求她妈把她放城里上学,乡里不重视教育,以后都是打工去的。晓东也不反驳艳红,像那天直挺挺挨训的胖婶的儿子一样,他拿起一只桌上的鸡蛋磕在桌上,手拿一柄水果刀,就这么直板板砍进去,熟鸡蛋被连壳切成两半,表情僵硬凝固的足以让任何一个当妈的胆战心惊,你知道你的事扬到学校怎么说我的吗,他们说我是一只鸡蛋,鸡下的蛋!艳红什么都不说,倚在沙发上懒洋洋,嘴却不停声响,噼剥吐着瓜子,好似满不在乎。也是,他们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也没见晓东发表意见,晓东大喊一声,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艳红阿姨窝在沙发里闭着眼睛没动,王灼不敢上劝两人。小芳开口,只有带祈求语气的三个字,她是妈。晓东把握紧的刀子松了,看在旁边王灼的面子上,默默到厨房端来了汤。艳红优哉游哉的起身吃饭,各种反驳的话语从她一张一合的嘴中喷枪一样出来,这么大我是怎么养你的,谁叫咱家没钱,晓东再也忍不住怒意,摔了碗筷拍案而起,都是你把爸的赔偿给舅舅了,舅舅舅妈感谢过你吗,今天咱家落到今天这地步是谁,是我?听此,艳红松了语气,尽量放平和的安抚,毕竟是她拿去还了弟弟的赌债,她讨好似的说一句,晓东啊,不生气,这个月房租不用交了,想下个月啊。晓东睁大了眼睛,闻言更怒,你是不是跟他睡了,你是不是跟他睡了。这么恶心的人你跟他又睡了,你之前的我当是你的相好,你怎么不去卖啊,晓东悲怆的伏桌大哭,王灼拿着碗筷不知所措。晓东像冬日山谷的狂风号泣,爸是老师啊,妈,爸是老师啊。
      艳红摆出王灼在农村市集,两泼妇对战的表情出来,语带不停,破罐子破摔,有本事你杀了我啊,你七岁,你妹一岁你爸就走了,你奶奶不认我我还不是给她送的终,有本事在学校记着考大学,别想没用的本事,一转身的功夫,桌上的刀子不知怎么就扎到艳红阿姨的后心上了,一转身盛饭的功夫还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晓东握了握手里的刀,彻底松开了手。小芳上去抱着妈妈哭喊,王灼知事,知道可能出大事了,赶忙凑上去看艳红阿姨,她彻底的闭上了眼睛,无力回天。
      晓东脱力的倒在椅子上,他不只一次的希望这个婊子妈死掉,这回她真死了,可他才意识到自己和小芳在人世又算什么。闹十几年,终于安逸了,他只想休息。
      事情安静了几秒,王灼不敢对晓东说话,漫长的几分钟过去,墙上的挂钟滴答乱走,晓东大一点,可这是三个孩子。
      王灼不安的收拾鞋子告辞,晓东坐在椅子上回头,王灼,暂时不告诉你妈,我明早自己会报警,我想再陪陪......我妈,他艰深的咽下这两个字,像一块火炭滑进喉咙里那样难受,他温暖的笑笑,突然来一句,王灼,我喜欢你,我会被枪毙吧。
      小芳愣住,晓东突然大口大口的扒饭,最后一顿妈妈的味道,兄妹俩谁都没说话,一个沉默坐在倚着墙角,一个坐在塑料凳上。
      王灼急速的穿鞋惊恐的逃跑,她跑回家却什么也没跟王妈说,王妈以为一切如常。
      后来不知道那一夜兄妹俩怎么过的,第二天早上菜场的流言就已经喧嚣尘上,一个暗娼的死,还是被自己儿子杀了,不管从哪方面这件事都令人津津乐道。嘴碎的嚼了好几个星期。
      早上晓东报警后,警察来了,还是问王妈找到的晓东家,坐了一夜的晓东被戴上铐子从楼上一步步走下来,踏着脚下的红漆点点,如雪景红梅,大约在冬季,王灼在人群里瞠目结舌。晓东是个比她还要好的好孩子。她再也幸灾乐祸不出来了,王妈没有出声责怪他,只是在一边看护小芳。卖鱼的滑叔生意也不做了,急急忙忙挤出人群来问事,一辆横在巷子口的警车,白布的担架,抹泪的小芳,滑叔怔怔再也问不出口了,又挤出巷子群。巷子里卖菜的人群都在喜闻乐见这一类事的发生,嘴里津津有味嚼老痰一样嚼,滑叔跌跌撞撞跑回卖鱼的门面,挥挥手赶开人群,把小芳拉进去了,有王爸这势利鬼在,家里也留不了小芳,王妈感激的瞧着他。
      滑叔儿子刘华艰难摇动着轮椅从水产门面那一堆鱼箱子的柜台后移出来了,他也在打听事,两个门口的八婆看见他没腿的下半身轻蔑的从鼻子冷哼一句,不屑嚼给他这芝麻谷子事,挎着菜篮子就走了,台阶轮椅下不了,留下刘华焦急的望着人头。
      滑叔快速上前翻了一下那白布,是艳红死灰色的脸无误,滑叔不卖鱼了,一脚深一脚浅的搬玻璃氧气箱子回门面关了一天的门,刘华看见了小芳,招呼她上这来。
      平常是小芳娇气不肯理巷里残疾的刘华,这一回也跑到刘华身边,滑叔把缸里这一天的高价海鲜甩卖了个七七八八,只是招呼小芳给了她一把零票子叫她推着刘华去摊子上买面吃。小芳推不动,王灼去推了,把刘华推去面摊,刘华拼命在摊上给小芳加红油辣子,一遍遍跟她重复,辣哭了就好了,他哪知道小芳和哥哥与母亲的尸体待了一夜,王灼看小芳吃上面,跑去买了两瓶牛奶,两根香肠分给他俩。
      安静了一整天,滑叔关门了,滑叔是个在小芳家斜对面两间门面做水产生意的老板,在里间睡,平时杀鱼卖鱼吆喝,十分辛苦,他做生意很精明却老实,不差秤。但是都说他因为残疾儿子刘华娶不到老婆,刘华生下来便没有两条腿,常年在水产柜台后给爸爸算账,他还有两条胳膊,能读书能写字。柜台上常常是他的几本合集的大厚本百家讲坛故事集,蚂蚁一般字,翻得烂烂的。王灼不屑于翻,怕翻烂了。
      王灼从来没看见刘华的母亲在店里出现过,托人送东西也没有,像死了一样没消息。
      滑叔带小芳躲在门面里三天,小芳舅舅家终于来人了。他的舅妈很时尚,也是一天玩两把牌的女人,褶子爬满椭圆形的脸蛋更爬满椭圆性的身躯,皮夹子一抽却只给了小芳五块钱。她舅舅穿着夹克衫打着莫斯的中年油腻男人带着一个跟他妈一样胖的小男孩散步一样从一个公交站外就过来了,她舅妈还抱怨走好远,应该搭辆人力车。
      滑叔还是让他们把小芳领回去了,刘华想要开口,滑叔威严的咳了一声,刘华也闭嘴了。华华鱼家店还是照常开张,刘华还在算账,滑叔还在杀鱼扣鱼泡清出路前面堆满的鱼杂,和市场督查赔小心,和往来耳聋的婆婆妈妈大声吆喝。
      只滑叔的日子少了些许滋味,鬓边生了些许白发。像少了光照耀,人也老了。滑叔也没了几丝记性。
      小芳走后,王灼和刘华熟识起来。他常常上午算完账下午就和王灼在水产铺子边嬉闹,他给王灼讲那些盗版大书里三国演义的故事。王灼估摸着刘华家还有两家门面,就鼓动刘华找滑叔收养小芳。
      “刘华,”
      “嗯?”
      “小芳这么可怜,你叫你爸爸收养小芳吧。”王灼状似无意,她想给小芳寻个好出路。
      “我们家啊,原本是准备和艳红阿姨说亲的,我爸准备自己上门去的,礼品都买好了。”刘华往柜台后的轮椅一躺,状似无意的开口。
      “他最后不肯去,我妈生下我时就扔下我跑了,我爸为了我这么多年担心我的后路,就想找女人给我生个弟弟,算是为了我们两个老后做准备。”
      “可是没人嫁给他,他就想跟艳红姨说好,他养晓东小芳,以后我和他老了也有个依靠。”
      “可他每每想到艳红姨是个暗娼,做老年人生意的,他觉得辱没了祖宗,把礼品给我吃,我没喝那提亲的牛奶,可是也放过期了。”
      刘华像个什么都知道的先知,也不说大道理,只是脸上浮着一层看人世的倦色,
      “他太顽固,我强说不动他。”
      王灼明了,再也不语,想起了晓东最后那句我喜欢你。她还不能理解晓东的意思,只知一个喜欢你的贵重,那是一个人在背后凝视你许久的心意。王灼刚体会到它的沉重,就被这个故事心惊。
      王灼傻傻来一句“那滑叔怎么办。”
      那边刘华已经指着几尾刚翻肚的小鲫鱼说“拿回家送你炖鱼汤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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