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王思齐

1、进城

　　王灼有极美的眼睛却被糟蹋，眉毛是书法家横肆斜插的浓眉，五官分散，像武林外传里的莫小贝，奶奶无时无刻不抓住每一点表扬她，她不在乎，同村女孩欺负她说她蠢笨如驴，她不在乎。比其他人，她对自己特别满足。爸爸妈妈给予了她同年龄的最好生活。有下夜班带回的栀子花，爸爸特意买的画片，爹爹特意在菜园子里种的甘蔗，别的爷爷重男轻女不给种，一家只宠她一个，王灼的心灵感到生活很愉快。她不挑剔也不厌烦这样的生活。
　　这样的女孩就活得很没心眼，尽管毛奶自王妈怀上了王灼，毛奶就恨不得拿大喇叭宣称王灼乖，精，懂事，眼尖的同村女孩田甜仍发现了王灼的内在。她不护东西，像个痴儿，王妈下夜班拿回来一篓栀子花，一沓画片，几个大孩子轻而易举就能从王灼手里要过来。只要主动理理王灼，她恨不得把口袋里的东西都送给你，几句好话都不用说，说几句王灼，给我，就没人瞧得上她。
　　就是这样的女孩，茶馆里的老辈人聚头，所有人都稀罕王灼这个笨娃娃，暗里都讨厌田甜，梦妮，王文婷等孩子堆里的小精怪。
　　王灼老干大事。每次王灼做事，总是特立独行。开麻将馆的崔瘸子娶亲，父亲为了填3万块钱赌债，把她逼上婚车。新娘子想逃跑，总有人跟着。聪明的新娘子求助一帮子小孩，帮她打个电话给邻市的男朋友，纸条子递出几个小孩都不接，只有王灼接了，替她打了这个电话。得知消息男朋友才将她救了。
　　梦妮，田甜，文婷，王康，凌杰，事后都冲她笑，笑王灼蠢，同是一村，以后怎么跟崔瘸子一家相处，所以他们不接纸条，王灼不在乎。王爹，毛奶也没打王灼。崔瘸子也自知理亏没有找上门。事情就这么勉强过去。
　　茶馆里有说王灼傻的，大部分农人都对王灼表扬，没有管一边讪笑的崔瘸子的面子，几个老农民聚在一起抽旱烟时总说王灼保管会长成大人物，以后就看王灼，说得毛奶眉开眼笑，眼睛都笑眯了。蠢到家的王灼在几个大人那里，你夸我夸，像个宝。其他那几个小孩，他们的意思是不惜得谈。
　　王灼眼里，梦妮狡猾，家里父母打工一年回来一次，一次不写作业请不来家长，老师没管到，梦妮后来一直不写作业。老师也没法。
　　田甜人精，崔瘸子借卖零食猥亵这些小女童时，凡事像个人精的她跟崔瘸子说梦妮愿意用零食换摸她一会，还主动给崔瘸子拉皮条。崔瘸子都心惊田甜的心眼子。
　　文婷滑溜，从来没见过文婷出过头，总是躲在大胆的田甜身后，也许是父母离婚后，母亲养不活她，父亲又脱手给自己妈，从来没见父亲给她寄过吃的玩具，她嫉妒就从来不帮王灼的忙。
　　论事都比她聪明。可乡下的老师最喜欢的也是王灼。
　　王灼要进城读书的一年，凌杰却失学了。凌杰爸爸死了，他家失去唯一的壮劳力。
　　于是，两个伙伴，一个向前进，一个向下坠。他初中都没读。
　　王灼还记得，漆黑的老土屋里，瘦成柴火的大肩膀男人仿佛张口闭口的婴儿流口水，白炽灯的光线照出即将落成的新寡眼睫的白生生有着如猪肉腥气的泪花，全村挤挤挨挨站在一起，屋里人多得仿佛一只码好的火柴盒，像是犯人要上的刑场，所有人对钱和死神都没奈何，也不做声，窃窃私语是肾方面的问题，要五十万医药费，王灼在人堆里吮吸着手指头，她明白了富贵的意义。可以救想救的人。
　　她从此有了想抓手的第一个东西，几十万的大钱。
　　之后喜气洋洋的一天，王灼坐着三轮车跟妈妈去县城转车。路过的文婷犹疑不定的回头看被田甜死踩一脚拉住了。田甜在得知王灼要进城读书的消息早就不理王灼了，一点机会都不留，王灼于是在田甜身上学会了放弃一个人对你留存的关系有多容易，王灼知道捡起时，她已经很大了。

　　王妈在等陶芳，她的棉纺厂好友，王灼在照片里见过陶芳，高大的个子，艳丽的口红，光鲜的的确良衬衫。王妈穿着大红的绵绸纱裙，像文静的白雪公主，陶芳就像恶毒后母。
　　这不妨碍她们的友情，王妈性格随和，谁都想做她好姐妹，夜半挤被窝里交换看恶魔老公爱上我的小说，两人现在都已结婚有了小娃，王妈奔向省城，陶芳奔向遥远的沿海。她带着一个瘦小的头发枯黄的男孩，一直在后来的车上抱怨婆婆不细心，使得儿子三天两头感冒发烧闹肚子，两人都是去投奔落脚点的老公，有一段同路。
　　两个人抢到了客车最后一排，就把小孩子放到窗边两个妈妈叽叽咕咕说话去了。
　　这个小男孩问王灼进城去干什么，王灼说她要考好大学，男孩大声的唏嘘了几下，说：
　　你不如我，我要挣大钱，我妈说了，我要当老板，我要开发房地产。
　　王灼不想输就说，我要创业。
　　王灼心里很茫然，听说创业就能挣大钱，挣好多好多钱。即使隔壁的黄豆妈羡慕她比黄豆知事，故意问她，怎么创业啊，王灼答不上来，黄豆妈就捂嘴笑，黄豆也像自己扳回一局得意的摇头晃脑。
　　接着男孩说我要当兵，我要当官，我要当总统。陶芳抚着儿子脑袋很得意。
　　王灼没有接着说自己想当什么，她觉得理想是很重的东西，她觉得说第二个理想之后第一个就作废了似的。她像个面口袋似的把嘴捂得紧紧地。
　　那个男孩子还在吹，但是王灼没有理他，倒是陶芳拿出小灵通，存了王妈的号码。
　　车窗外的景色像放映机似的倒退，王灼面无表情，她想自己去了城里，乡下两老心里肯定不好过，王爹疼这个孙女，要吃马蹄种马蹄，要吃地瓜种地瓜，毛奶对这个孙女骄傲的出入脖子都是挺直的，不同于那个男孩炫耀似的我要当总统，王灼暗下心肠混出个人样来。
　　难怪毛奶骄傲王灼，王灼他爹当上兵那年表情都跟去玩似的。
　　只是有什么像一棵葡萄藤，种下去到快速长大，遮天盖日的思念，像绿伞遮在心头。有阴影后王灼的性格变得沉静，古潭无波。是小孩子脸上少有的表情。

　　大巴车一路开，中途陶芳母子下车转车。半天的车程最后落脚点从一堆腥臭的鱼杂开始。这里不好于农村。下雨了，一个连裤脚都洗的透明的少年到车站接的王灼母女，是房东的儿子，王灼妈妈没想到他会来接站，不好意思的套上雨衣，三个人在七弯八拐的小巷里慢慢走，言谈间房东的儿子晓东很沉默内敛，毫不多话。只说是王灼爸爸当保安站岗要查人，所以是他来接他们。王灼跟着两个人走进一家傍晚休息的菜场，有摊贩在门口杀鱼，王灼紧紧盯着污水，鱼杂堆在角落里，空气里有腥气。最豪华的是网吧，一排沙发椅子三个大门面。
　　王灼想，乡下才没有这么脏。
　　到了王灼知道了那些乡民嘴里爸爸妈妈的出息只是一家修脚店，王灼爸爸电话里说站岗其实是做保安站门口，这个衣衫干净的少年才是城里人。王灼母女到了，房东的女儿也跑出来看热闹，是个一般年纪衣饰简单的女孩，马尾，白衫白裙，由哥哥带大，文静而天真。眼睛注视着穿着最好衣饰也泥巴味十足的王灼。王灼头上还扎着橘红色塑料头花。像幼儿园的。但房东的女儿还小一岁。
　　王妈一直很客气，客气但带着疏离。晓东很礼貌，王妈无法拒绝好意。房东这时从门面房的楼梯蹬蹬蹬下楼来，鸡血红色的指甲油中间擎着一根烟卷，笑吟吟开口，地道的省城话，穿一条白色纱裙，头发挽出一个花，像二十岁小姑娘时兴的打扮，丫头子进城，要王灼妈去菜场买只北京烤鸭来，王灼说在北京运过来的么，话说的王妈心疼的摸摸王灼的脸蛋子，揣起荷包就出去了。
　　这时王灼知道了那个小女孩叫小芳。小芳很天真，一开口就邀请王灼吃她没见过的饼干，拿出几本画着时兴动画片人物的亮闪闪的画册，王灼没见过这种塑料画册，放在乡下孩子手上是要被保护起来的，惊叹于它的精美，小芳却随意摊开在桌子。王灼吃着饼干对城里人的印象是好大方。

作者有话说

　　试写，多留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