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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如烟 ...

  •   1.

      我叫如烟,我出生的地方是南华国最大的青楼《烟波馆》

      我娘曾是这里的花魁,但她却不知道我爹是谁。本来我不应该来到这世上的,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避子药都没拦住我。

      等我娘知道怀孕的时候,我已经在她肚子待了五个月了,馆里的老鸨怕弄出人命,只得让我娘将我生下来。

      老鸨算盘早已经打好了,生下是男的就卖掉,生下女的就留下,养大了继续做生意,左右都不会亏。

      我出生后,我和我娘都在哭。只有老鸨一直在笑。我哭是因为饿,我娘哭是因为她好不容易生有机会生个孩子,以后却要和她一样。老鸨笑是因为她发现我是个美人胚子,以后能帮她赚很多钱。

      不得不说,老鸨的眼睛真毒。她一点没看走眼,我的确长的很美。我还不到十岁,就有人出价黄金百两,要为我赎身。

      我娘当时很担心,害怕我就此就和她分离。所幸老鸨,可不愿意为了这点钱就失去我这颗未来的摇钱树。第一次硬气的拒绝掉了上门的生意。

      为了能让我帮她赚到更多的钱。老鸨全方位的培养我,她让楼里的姑娘教我琴棋书画,还请先生让我学会诗词歌赋。她对我说,会将我培养成整个南华国最有名的花魁。

      我对她说的这些没有丝毫动心,谁都知道,烟花柳巷埋了多少女子的眼泪和白骨。

      那年冬天,我娘病了,只挨了十来日,就死了。楼里的姑娘说她得了很严重的“梅花病”,怪她命不好,竟染上了这个。

      临死前,娘拉着我的手,用尽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才给我留下一句话。“如儿,你要替娘挣出去”

      其他人听见,都嘲笑她到死都还想着名利。只有我自己清楚,她是希望她的女儿能够替她从这个地方走出去,过上普通的日子。

      按照青楼里的规矩,人死了拿上草席一卷,找个荒地埋了就是。我跪在地上,抱着老鸨的大腿,哭着求她,

      “赏我娘一副棺材吧,我以后会给您老赚很多钱。”

      老鸨还是不依“给我赚钱是天经地义的,不然我为何好吃好穿的养着你。你娘这个下贱的身子,还配用棺材装”

      最后还是在楼里的姑娘们一起下跪求她,答应多接客人。她这才松口,但也只是买了最便宜的。

      娘死了以后,我活着就只剩一个念头,想办法逃出去。我知道这听上去简直就是是痴人说梦,但我更害怕死的时候这副皮囊都没地方安放。

      时间过的很快,一眨眼就到了我初次来癸水的日子。这也代表我可以正式接客了。

      老鸨欣喜若狂,她要为我举办一场隆重的“开盘宴”,邀请那些最显赫、最富贵的客人参加,并且在那日拍卖我的初夜使用权。

      为了能让我一举成名,连我穿的衣裙都是请的江南最有名的绣娘亲手制作的。

      可谁都没料到,宴会那日竟出了那样的意外…

      2.

      我想不通,这世上竟的有人对着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就能情根深种,非卿不娶。

      王景逸这个全京城都排的上号的浪荡公子,在我的“开盘宴”上,正当着众人的面,要求娶我做他的正头娘子。

      “王公子,您别说笑了,今儿是我们如烟姑娘的好日子。您要是喜欢,等一会子您多花点银子就是了”老鸨殷勤的劝诫,她可不希望晚这个她盼了十几年的日子,出了什么岔子。

      “你开个价吧,不就是银子的事嘛。我王家买个人的钱还是有的”王景逸挑了挑眉,丝毫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王景逸,你算个什么东西,这人岂是你说买就买的,老子还在这,哪能先轮到你。”说话的之人正是素有呆霸王之称的尚书之子李琦然。

      众人听他说话,都应声附和。皆曰:将王景逸这小子架出馆去。

      老鸨以及主事的一干人等,肯定谁都不敢得罪。一时,场面就僵在那里。

      我站在台上看着台下的熙熙囔囔的众人,觉得甚是可笑。

      王景逸不知何时也站到了台上,直接拉着我就要离开。我挣扎不过,被他拽着往前走了好几步。

      “王公子,请你放开我”我有些恼怒起来,对喝斥他道。

      “是不是弄疼你了?”他柔声问我,随即拉着我的力道也小了很多。“别怕,这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这番话,让我更加疑惑。我确定从未见过此人,可他待我的态度却像我是他的至亲至爱,这究竟是为何?

      可眼下却容不得我多想,场下的其他人见到王景逸上台拉我,越发气愤起来。有几个极好斗的,索性也都上台来了。

      那几个人仗着人多,并不把王景逸放在眼里。其中为首之人正是刚在台下说话的李琦然,他高昂起下巴,眼神尽是蔑视,对着王景逸说道:

      “小兔崽子,在你李大爷眼皮底下就敢抢人了,你也不掂量下自己的骨头有几两。赶紧将你的脏手从如烟姑娘身上拿开,然后再乖乖过来给我们哥几个磕头谢罪,今天就饶了你。否则的话,你怕是不能齐全的从这个门走出去了”

      “李呆子,别说那么多废话,我告诉你,今天人我必须带走,你有本事就放马过来”王景逸说着,就将我死死护在他的身后。

      “好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咱们上”

      眼看着真要打起来了,一直站在一旁不敢上前劝阻的老鸨,这下子也立刻跪到两股势力之间,眼泪鼻涕一起流,哭求道:

      “各位大爷息怒,有什么事情咱们好好说,千万不能动手,不然我这小本生意真要做不成了”说着不停的磕起头来。

      我冷眼看着她这般可怜模样,心内窃喜,忍不住笑出声来了。一直站在我身前的王景逸,听见我笑,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又道:

      “你还是同过去一样,不管何时,都很爱笑”

      “王公子,你我素昧平生,请勿要在对我讲这些莫名其妙之语”我敛起笑意,怒对他道。

      他没再说话,只是又转头过去,面向众人。

      3.

      老鸨的苦求起了作用,双方都没了刚才要激斗的架势。只是现下谁也不肯先低头,还是一直对立站着。

      她不停的看向我,使起了眼色。我明白意思,是让我出面转圜,平息众人的情绪。

      说到底,这些人不过都是为了一个“淫”字在争,只有我这个源头才能遏制现在的局面。

      我虽乐意看见老鸨如丧家犬的样子,但此刻若是不依着她的意思行事,回头定要是与我清算的。

      如此,趁着眼前之人不注意,我只身越过他走到老鸨身边,施施然向众人行了个礼,娇笑道:

      “奴家不才,承蒙各位爷的抬爱,今日莅临奴的开盘宴。可若各位今日因着奴的关系,不小心伤到了自个,那奴就罪该万死了。”我一面用帕子假意拭泪,一面又接着说道:

      “求看在奴家的面上,都先消消火气。再就是,想必诸位现在都很疲乏,不如今日都各自先回去休息。待过些日子,奴重办开盘宴之时,再请众位爷来给奴捧场”

      站在我身边的老鸨,一听到我这话。顿时着急起来,刚要发声阻止,我就瞪了她一眼,轻轻摇头示意。她虽猜不透我的意思,但也知道我不敢轻易造次,定然有缘故。索性跟着附和道:

      “各位爷如此怜香惜玉,不如就先听如烟姑娘说的,都先自便休息去吧。待宴会重开之日,老奴定亲自邀请”

      “既然如烟姑娘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也不好薄了她的颜面。诸位仁兄,你们说对吧”依然是李琦然率先张口道。

      “没错,李兄说的是”他身旁之人随声附和。

      “可我们都走了,王景逸那小崽子还赖在这里又该怎么办?”李琦然旁边站着的一个肥头大脸的男子呛声问道。

      我也应声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王景逸,我早就注意到从刚刚我开口到现在,他的目光一直都定在我的身上。此刻我们四目相对的这一瞬间,他眼角眉梢都布满了笑意。然后径直走到我面前

      “你的话,我听。但我说过,我要娶你”说完,从台上跳下去,出了烟波馆。

      其余人等见了王景逸已先走,也都不再计较。随后也都散开离场。

      待人都走光,我才同老鸨解释了缘故:

      “经过这一番闹腾,不出几日全南华都会传遍世家公子们为了烟波馆新来的姑娘大打出手。听者定会好奇这女子该是怎样的绝色。靠着这样的噱头,等过些日子在重开宴会,岂不是全南华最有钱有势的都要过来,那妈妈你赚到的银子定要比今日多上几番的”

      老鸨听完我这一番话,立刻眉开眼笑的说道:

      “好姑娘,我果然没看错你。你不光长的美,人也聪明。不过…”她停顿了一下有些担忧道:

      “万一下次那个王公子,再来闹可怎么办?这生意不能都坏在这上头”

      “妈妈不用烦心,我想这王公子不过是一时兴头,做出浪荡形骸的样子引人注意罢了。要实在不放心,下次别让他进来就是了”

      我假意宽慰她道。实则我不过为了将陪客的日子往后多拖几日。

      4

      至此,老鸨再不多言。我也回房解衣卸妆睡去了。

      睡梦中,又见到了我娘,她穿着一件碧色纱衣,背朝我站在一间竹屋内。旁边又有一男子从她身后抱住了她,两人相偎在一起。我一直唤她,她却不理我。

      我便上前去拉她,看清那张脸后吓得我立刻惊醒过来,梦中我娘的那张脸和我长得一样,更可怕的是抱着他的那个男人竟是王景逸。

      第二日,我还未起床。就听见服侍我的丫头翠儿喘着粗气就来拍我的门:

      “如烟姐姐,快醒醒。大事不好了,妈妈让我来赶紧叫你过去”

      “发生何事?这么急”我懒怠下床开门,只隔着门问。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到刚有人在叫门,好像是个男的,说要进来找谁,然后妈妈过去见了,就让我来寻姐姐”

      男人,莫非?我又想起昨夜的梦,不由得惊起了冷颤。

      “姐姐,你快点,不然妈妈等下又要骂我了”翠儿催促道。

      “来了”见催的急切,我随意的拿起一件常服披着,又拿了根发钗将头发随意挽起,就去开房门,让翠儿在前面领着我过去。

      快到跟前,瞧见老鸨正对着门外之人一直说着什么,直走到近处,方才听清:“王公子,我们这会还没到开张的时辰。请您晚些时候再来”

      “我是来见如烟的,你们何时开张与我有什么关系”说话之人果然就是王景逸,他还真是阴魂不散呀。

      “我来见你”他看我过来,语调都欢快起来,面上溢满笑容对着我道。

      “王公子,您要是想找乐子,请另寻他人。昨日奴家已同你讲的很清楚。”我神情淡漠道,不想与他再有什么纠葛,又耐着性子对老鸨说道:

      “妈妈,要是王公子有兴致,您好好招待就是。昨晚我没歇息好,先回房了。”说罢,我刚要走,却被王景逸再次拉住。

      “既这样,那就请如烟姑娘招待我这个客人吧。”他用手从腰间解下一只荷包扔给老鸨,满脸得意的看着我。

      老鸨接过荷包,打开后发现装着不少的金锭子,立马眉开眼笑道:“如烟,那你就好好的招待王公子吧”

      “妈妈,我…”话还没说完,就见老鸨对着我面露厉色,眼神凌厉。

      无奈,我只得依言顺从。不耐烦的对王景逸说:

      “王公子,请您先放开手。待奴梳洗一番后,再来伺候。”

      待他松开手后,我又吩咐丫头:“翠儿,先带王公子去厢房”

      “何需这么麻烦,我同去就是了。能得见美人在镜前施朱傅粉也算人生一大趣事”

      王景逸语气轻佻起来,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心下鄙夷,果真是个登徒子。

      这人还真有些无赖在身上,进我房间后,一点也不拘着,坐下后就托腮望着我。

      我懒得搭理,自顾自的梳妆起来。因着还未正式接客,所以今日只要做日常的打扮便可以。先用螺子黛轻扫几下娥眉,后将胭脂用水化开后,点缀在脸和唇上。头发还是如先前一样盘着,只是换了根祥云样式的簪子,看着更淡雅些。

      “不如用这支,你戴着很好看”王景逸朝我递过来一支莲花样式的金步摇,不知道他是何时走到我身旁的。

      5

      我伸手拿起步摇,仔细看了,确实是很精致。

      “多谢公子美意,只是我从不用别人的东西”说着,我又将步摇递还他,他没要接的意思,我只得放在镜台上。

      他倒也不气恼,仍用那副轻佻语气道:“本公子既给了你,就没再拿回的道理。你要是不喜欢,扔了就是”

      我微微摇头轻叹,又叫翠儿过来

      “快请王公子去厢房看茶,我一会就来”

      他连忙拒绝“我不喝茶,说好了陪你一起梳妆”

      “公子,快随我去吧。我们姑娘是要换衣服,您不方便在这里的”翠儿先我一步回他。

      没想到王景逸听见此话,脸一下红了起来。连忙找补道:“那我们快去厢房,我正好口渴起来了”话音刚落,就大步走了出去,害的翠儿只得一步一趋跟在身后,让他慢点走。

      见二人都走远了,我便将门关上。先去检查了下,我偷藏在床下的箱子,发现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找了件碧色的衣裙换上,也往厢房去了。

      待到了厢房门口,就有说笑声不时从里面传出来。我便有些好奇,就站在门外听了起来。

      先听翠儿问道“公子,你是真心要娶我们姑娘吗?”

      “当然,我说过的话定是要做到的”这声音自然就是王景逸的。

      “那你快快帮她赎身吧,姑娘可怜,一出生就被困在这里,都没看过外面长什么样子。不像我,虽然如今也出不去,但好歹在被父母卖进来前,也见过些世面”翠儿的语气明显沮丧起来。

      “你方才说,如烟姑娘出生就在这里。难道她不是被她爹娘卖进来的吗?”王景逸问。

      “不是,我听妈妈说过,姑娘的娘亲,原本也是这楼里的姑娘,至于她爹是谁就不得而知了”翠儿回他道。

      “那你可知她是否还有其他亲人?”王景逸又追问道。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也没听姑娘说过”

      正要听下去,却听见有人在身后唤我。

      “烟儿,原来你在这里”我回头看时,不是别人,正是侯天运。

      屋内的两人听到动静,也止住声音,推门出来。

      侯天运见到有外人在,便好奇的问翠儿“为何这个时辰会有他人出现在这里”

      翠儿忙笑答“这是王公子,是姑娘的客人”

      “胡说,烟儿昨晚并没有....”侯天运停在这里,含糊带过“接客“两字后,才继续道“又怎会安排她出来招待客人?定是你在胡诌说谎”

      不等翠儿回他,我接过话嘲弄他道“翠儿没有说错,这是妈妈安排我要招待的客人,不信你去问你干娘去”

      “烟儿,对不起。前几日干娘安排我去办件紧急的差事,所以....”我心内厌烦起来,不想听继续他絮叨,便对着王景逸行了个礼,娇笑道:

      “让公子久等,奴先陪个不是。请往屋内坐着,奴给您弹首曲子解解乏。”

      王景逸饶有兴趣的看着我,也笑道:

      “久闻如烟姑娘才艺出众,今日如能得见,实是在下的福气。姑娘先请”

      伸出手扶我进了屋子。

      6

      我坐到了琴案处,王景逸则是瘫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翠儿在门旁的位置候着。只有侯天运依然还站在原地,像个门神似得呆呆立在那里。

      我接连弹了三首曲子,每一首王景逸都能讲起出处。我恭维他道:

      “想来公子在琴上的造诣是要高于奴的,奴也不敢造次了。不若我给您跳舞取乐吧”

      “人刚已经走了,姑娘不用继续演了”他面露狡黠的盯着我。

      我下意识往外的瞄了一眼,侯天运确实已不在了。

      当下放下心来,我微松了口气,巧笑道:

      “既然公子都看出来了,那奴也不藏着了。刚刚确实是拿公子作了筏子,想让他快点识趣离开。”

      “你这么在意他是否留在这里,难道他是你的心上之人?”他又问。

      “公子真会说笑,那人是这里的管事,我素来不喜而已。”我面上依旧带着刚刚的笑,心头却涌出一丝酸楚滋味。

      侯天运是老鸨从远方亲戚那边收养来的干儿子,现帮着一起管理烟波馆。我们自小一起长大,经常待在一处玩闹,所以感情很好。

      我对他有亲人的依赖,特别是娘不在了以后,这世上能带着真心待我的,怕只剩他了。所以我虽看出,他对我有男女之情,但我揣着明白当糊涂,不愿戳破这层意思。

      前些日子,刚知道老鸨定下开盘宴的时候,我想让他帮我想个法子能够脱身出去。

      他答应我尽全力去办,可没过几天就找借口去了外地。

      我自是生气,我不会怪他办不成,而是厌恶他选择逃避的方式对待此事。

      王景逸一言不发的走到我面前,隔着琴台半蹲下来,双眼凝视着我,温柔说道:

      “就算你心里真有了别人,我也不惧。我答应过,定会好好待你”

      “王公子,切莫再错付真心了,我并不是你口中的佳人”我耐着性子,再次劝道。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或许你听完后就能明白”

      他站了起来,过来将我扶起,拉着我一起坐到罗汉床上,方才娓娓道来:

      “我是王家的庶子,我母亲只是王家老夫人的陪房丫头。父亲一次酒后乱性后就有了我。而在此之前,父亲的几房妻妾已经为他生了九个孩子。所以从小时起,在王家我同那些伺候人的奴才没有什么区别,随时都要忍受我那些所谓至亲,对我们母子的辱骂和欺侮。

      我原本以为,只要我能在兄弟姊妹中脱颖而出,父亲注意到我,我和母亲的日子就能好过点。所以但凡是能有机会去学的,不论是读书做文章,还是下棋音律这些,我都拼命去做好。

      可渐渐发现,我越是拔尖,越是会遭到那些人的嫉妒,日子就越难熬下去。

      直至有一年元宵节,我和母亲住的屋子起了火,我命大,因为贪玩偷跑出去看花灯,才捡回了一条命。而母亲却被活活烧死,连一具完整的身体都找不到。我拼死求父亲报官查明原因,只是换来一句:不过死了个下人而已,又何必惊动官府,自找麻烦。也是从那时起,我被视作灾星,连下人都能对我颐指气使。”

      他突然停了下来,我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7

      他换了个姿势坐好,又继续说道:“后来我遇到了清欢”

      “清欢?”我忍不住跟着重复。

      “是的,清欢”一改之前的漠然,他的眸子突然亮了起来,如同在黑暗里看到了光亮。

      “清欢是姑母的女儿,那年姑父刚升尚书令,按例要巡查各地官务。因姑母早年就不在了,姑父担心清欢受不了舟车劳顿,所以将女儿托付给了娘舅王家照料。

      清欢的脾气秉性极好,到了王家以后,阖家都很喜欢她。连我那几个素日横行霸道的兄长对她也很倾慕。可天缘际会,得到清欢芳心的却是我这个低贱之人。我两相知相许,她没有嫌弃我庶子的身份,反而会因为我的遭遇难过落泪。

      我暗自起誓,考取功名后,就求娶清欢。此生只要有她相伴,纵使遭遇再多不忿,我也能含笑处之。

      我日夜发奋苦读,虽很辛苦,但回想起来,那段日子竟是平生中最快活的时光。我在读书做文章,清欢则在一旁看她的话本子,或是临摹几幅字画。偶尔,我们忍不住偷看彼此时,双目交汇,便都大笑起来,如此周而复始。”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涌现出灿若朝霞的笑容,眼波流转的望着我“时隔这么久。我总还能记起,她笑起来的时候,阳光透过窗子洒在她脸上的样子。”

      我想象起那幅画面,不禁动容道:“她一定很美吧”

      他点点头,又继续说了下去“终是天道酬勤,我如愿中了举人,只待再中会试,就能得偿夙愿。恰好这时,姑父任满调回,也将清欢接回家去了。惜别之际,我允诺她,再见就是我上门提亲的之时。可我们都没想过,此生再也见不到了。”

      他的声音颤抖起来,略微停顿后继续道

      “清欢家去后,不久便有姑父参与逆王谋反篡位事情传了出来。一时间,所有亲朋都避之不及。我几番打听,才知道抄家后,清欢被发配到了教坊司。可我赶到时,得见的只有一座孤坟。教坊司的人说她不堪凌辱,夜里从教坊司的楼上纵身跃下。发现时,她手中还攥着一只步摇,那是我唯一送过她的…”

      话未能说完,眼泪就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

      我想出声安慰,但又不知说些什么。刚要拿其它话岔开,却见他猝不及防将我紧抱入怀中,在我耳边喃喃细语道:

      “清欢,对不起,之前是我无能,没能护住你。你放心,这次我必定兑现诺言,我们再也不分开”

      他的力道实在太大,我怎么也推不开,只得大声叫道:

      “王公子,快请松开。我快喘不过气了”

      这下他才如梦初醒般的放开,我喘着粗气抑制不住的咳嗽起来,他急切懊恼道

      “对…对不起,都怪我一时冲动,有没有伤到你”

      咳嗽渐渐止住,我斜睨他一眼,见他脸上布满焦急,知他不是故意的。虽心有怨怼,也不好再苛责。待彻底平复后,才道出心中的疑问

      “看公子方才形容,莫非我与清欢长得十分相似?”

      他仍是那副着急的模样,应允道“正是,所以我见到姑娘的第一眼,就知道定是清欢回来见我了。”

      “所以公子觉得我是清欢转世?”我又问

      他点头称“是”

      8

      我冷笑道“这未免也太荒谬,子不语怪力乱神。公子也是读书人,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

      “可是...”他还要继续,我立刻打断喝道

      “假若我真的是清欢转世,那前世的记忆于我早已是过眼云烟罢了,今生我只是如烟。我也劝公子早日醒悟,勿要在无妄沉迷下去”

      “不是这样的”他突然神情激动,嘴里不停嘟囔“你就是我的清欢...”

      然后就像疯魔般的自顾自的走了。

      一直站在门口的翠儿疑惑的看着我,问发生何事。

      我笑着回她“不过是心有执念”

      晚间,我正在房中盘算如何出逃,心烦意乱之时,门响了。我知定是侯天运,便赌气不开。

      听见没动静了,又按奈不住的开门查看,谁料打开就看侯天运正端着个托盘,手足无措的站着,我没好气道:

      “侯管事,大半夜的这是要来查房吗?”

      “不..不是,烟儿。我见你没吃晚饭,给你送宵夜来了”他着急解释。

      我看了一眼托盘,果然是我平日最喜欢吃的小馄饨。

      于是他进屋将托盘放到了桌上,我接着说道“多谢侯管事费心,将东西放下后,便请离开吧”

      “烟儿,我知道你很生我的气。是我太懦弱无能。对不起”他眼神笃定,又嘱咐道“你早点歇息吧,明日我再来看你。”

      见他这样,我心内的气早已消了七八分。也想到,或许很快我们就会天各一方。如此,我语气转圜起来

      “你也要早点歇息,眼下乌青像是被人揍了似的”

      他憨憨傻笑起来,我也忍不住跟着笑出声来,像从前许多次一样。

      原想着,王景逸那般形容后,定不会再过来了。可不到一日,他又过来寻我。

      见到我就神神秘秘的问:

      “你猜知道我今日给你带了什么?”

      “不想知道”我敷衍道,要不是惧怕老鸨,我实不愿见他。

      他也不生气,让我闭上眼睛,然后变戏法似得拿出个琉璃瓶,里面竟装了很多五彩斑斓的蝴蝶,煞是好看。他将瓶子给了翠儿,吩咐送到我房内。

      “我亲自去捉的,你最喜欢这些了”他满脸兴奋。

      我无言以对,想到这人已然是疯魔至此,多劝也是无益。

      “公子,前日您曲子也听了,不知今日想找什么乐子呢”我不耐烦道。

      “我倒有个提议,不知姑娘是否愿意”

      我有些好奇接道“公子请讲”

      “我陪着姑娘去城东的市集逛逛吧”

      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不确定道“你是说我们去城东市集吗?”

      他不置可否,直接带着我走出了烟波馆。

      我看着眼前从未见过的天与地,早已泪湿满面。任由他牵着我的手,在热闹的街上来去穿行。许久后才真正意识到,这一切是真的发生了。

      他带我去买了很多我从未见过的东西,乌西国的香饼子,白山的黑茶,天竺国的竹笛,还一起去了最有名的辰楼吃了饭,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世间有那么多好吃的东西。

      最后他小心翼翼的问我“我不知道这样的安排,能不能让你开心点”

      我诚实的告诉他,这是我生平最开心的时候。

      9

      回烟波馆后,我将集市上买的东西叫翠儿分送给馆内众人。然后亲自拿上一包黑茶,给侯天运送去。

      “天运,这是是黑山上产的,可好喝了,送给你”我把茶叶递给他。

      “你拿回去吧,这东西我不要”他用手推开我,神色冷漠。

      “为何不要,这可是我亲自挑选的”我不解

      “我嫌脏”他鄙夷的看着我

      我有些气恼起来

      “什么脏不脏的,你把话说清楚”

      “这不就是那个富家公子花钱给你买的吗?你应该很得意吧,有人为了让你出去玩一次,能花三百金,还能将全副身家都押在这里。从此后,你算攀上高枝了,还搭理我做什么”

      “侯天运,你混蛋”我将茶叶奋力摔到他身上,负气走了,决定从此再不理他。

      翌日,王景逸仍旧过来找我。经过昨日的相处,我们的关系已经融洽了不少。虽然他偶尔还是会对我讲些没缘由的话,我慢慢也习惯了。

      他问我要不要去城西逛逛,那边茶馆都有说书的,讲的故事都很不错。

      我当然想去,可想起侯天运的话,叹气道

      “还是不去了吧”

      他疑惑道:

      “为何,昨日我见你十分欢喜能出去。今日为何又不想去了”

      “因为不想欠你人情,我虽在风月场中长大,但也知道欠人东西要还的道理,昨日是我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知道,就没有再去的理由”

      我与他解释道。

      他想了一会,像刚明白过来“要是因为花银钱的缘故。那大可不必,反正钱是王家的”

      他这话我一时竟听不明白,不过此刻也不想在这事上细究。终归是不能再借助他出去就是了。

      见我态度坚决,他也不再啰嗦。

      “不如你给我讲讲你去过的地方吧”我诚恳的向他提议。

      “好,你想听哪里的?”

      “不拘哪里都行,反正我除了你带我去的城东集市外,其余地方都没去过”想到这些,不免有些酸楚。

      “没关系,等以后我可以陪着你一起去”他眼神真挚坚定,看的我内心生出几丝慌乱。

      不能让他察觉到我的异样,我忙催促道“你快些讲吧”

      于是他便开口讲了起来。

      “南华国东边,有个叫长县的地方,那里有一座山,当地人称作“狐山”,据说那里住着自上古就有的狐妖…”

      就这样,一连几天,我都在听王景逸讲这些事。他应该是读过许多书的,所以特别会遣词用句,让听者如身临其境般。在他口中我仿佛亲自去看过大漠的落日,冬日庐山上的白雪,万籁古城中的孤月,还有繁华盛景下的京都。

      我也告诉自己,总有一日,我会到任何我要去的地方。

      老鸨知会我,“开盘宴”的日子定在了七日后。

      如我所料,她刚把宴会的日子散播出去,不到一日的功夫,已经有十几家的下人过来要预定当天的坐席。

      我有些不安,毕竟对于逃出去的筹划,还没有十足的把握。

      王景逸一来就看出我的心神不宁,安慰我道:“不要担心,我都安排好了,过两日你就能自由了”

      我万分惊讶“这话是何意,你安排了什么?”

      “我要替你赎身,离开这里”他语气异常坚定。

      我自嘲笑道:“老鸨定是不依的,在她眼里,我可是最值钱的摇钱树。”

      10

      “她已经答应了,只要我能给到她想要的数目”

      “那是多少?”我很好奇,老鸨竟然松口。

      “你不用知道,我都盘算好了”

      “到底是多少,王景逸”我追问道。

      他知我已经动气,忙道“五千两黄金”估计怕我拒绝,又急忙找补道“这些对王家来说不算什么”

      “我知道你王家有钱,但我也不能平白无故就欠你的,所以这事就此作罢吧。”

      “不,这次我不能再失去你了,我说过,要娶你。”

      “可我不是清欢。王景逸,看清楚在你面前的是青楼女子如烟。”

      他过来握住我的手,满眼哀求“我知你的心思,可这是我心甘情愿做的。你就当是可怜我,让我做这件事,好么?”

      或许是我对自由的渴望让我已没有了廉耻之心,我终究是答应了他。

      他看很高兴,对我说“两日后我过来接你去城西的茶馆听书。”

      转眼已过去三天,王景逸并没有来。我有些后悔,就不该指望别人的,反耽误了好几日。

      当下决定,即刻开始实施出逃计划。说起来要不是上次王景逸临时捣乱,我还没办法准备的这么周全。

      我原本只是打算,半夜趁着门口看管的人昏昏欲睡的时候,我用自制的绳索翻墙逃出去。我明白这种方法成功的几率很低,且不说我是否能翻出墙去,最不可控的就是看门的人随时会清醒过来。

      所幸后来有机会出去,我就顺带买了些曼陀罗的种子。回来按照书上记载,制成了迷药。

      只要设法将那些人迷晕,这样就有足够的时间。

      我正躺在床上冥思苦想,有人敲门,便以为是王景逸,急忙去开门,谁料却是侯天运。自上次不欢而散后,我再没同他说过话。

      他看出我的失落,冷笑道“让你失望了,我并不是你朝思暮想的王公子。”

      我冷漠回道:“侯管事,要是有事就请说”

      “我只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来知会你一声,不用眼巴巴的等着有人来给你赎身了。”说着大笑几声后,继续得意道

      “那个姓王的,只是庶子,偷瞒着家里,偷地契去抵押银子时被发现了。王老爷知道后震怒,命人将他打个半死赶出家门了。”

      我震惊不已,脑海中不断想起王景逸对我说的那些话,方才明白过来他先前说“这是王家的钱”的意思。

      他见我没反应,又继续说:

      “烟儿,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你长得美,我们又有自小长大的情谊。所以我去求了干娘,她答应只要你帮她赚够五千金,就将你许配给我做妾。所以你不要再想赎身的事了,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仿佛从未真正认识这个人。

      “侯天运,世人皆可将我视作娼妓。但我从未想过,在你眼中也是如此看我。既如此,从此你就只是侯管事,我也只这馆里的姑娘。至于你干娘要将我许配给谁做妾,我听从就是”

      说完,我回房将门重重的关上。

      看见侯天运离开后,所有的情绪再也压制不住的涌上心头。我不该对侯天运抱有感情,反而伤到自己。我更不该卑劣的利用王景逸的深情去换取自由,害他受伤甚至被赶出家门。我的眼泪不断的流出来,怎么也止不住。

      10

      “姑娘,王公子来了,现在廊下等你”是翠儿的声音,我顾不得收拾脸上的泪痕,急忙要过去见他。

      刚走到廊下,见他用手扶着柱子站着。

      我忙迎了上去问“伤的严重吗?”

      “谁欺负你了”他满眼心疼的伸手想要为我擦拭眼泪。

      我向后躲开,只是摇头“我没事,你怎么样”

      他看着有些难过,刚抬起的手无力的垂下下去,低下头不敢再看我“对不起,我没做到。”

      “王景逸,你从未对不起我。是我一直在利用你,该说抱歉的是我”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眼泪,此刻犹如决堤般的涌出。

      看到我的眼泪,他慌乱到不行

      “你别哭.我今日来就是要告诉你,我一定会想办带你走的…”

      他没料到,越这样说,我越哭的伤心。

      他彻底手足无措起来,抓耳挠腮的不知道如何安慰我。犹豫了一会后,挤眉弄眼的扮了一个鬼脸让我看。

      我被他滑稽的样子逗乐,渐渐止住眼泪,笑话他道“你的样子好丑”

      见我笑了,他也跟着一起笑着道“我丑,可是你好看”

      片刻后,等情绪完全平复,我才低声告诉他我的筹划。

      他显然有些吃惊“怪不得那日你非要去那药铺子,原来是因为这个”

      “那日只是恰巧看到而已,你先别管这个。我问你,你觉得我谋算的如何”

      他点头附和“很好,只是有些地方还不算妥当。”说完又附到我耳边接着说道:“须得这样才好....”

      待他说完,我不由得对他啧啧称赞道“怪道人人都说你是浪荡公子,这种事应该没少做吧”

      “没有,你千万别误会。”他又有些着急了。

      我不接话,只是看着他笑。

      “那我先去准备,晚点我让人给你递消息”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的心好像缺了一块,

      翠儿过来找我的时候,老鸨正与我交代宴会那日的流程。好容易熬到老鸨走了,她才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个纸团子塞给我。

      “姑娘,王公子让我给你的”

      “他可有说什么”我接过问道。

      “没有,他说你看了就能明白”翠儿回答。

      翠儿走后。我打开纸团,上面只一个字“可”

      按着约定,王景逸会假扮成看管的护卫,混进馆内,先拿到开门的钥匙。我想办法在护院的饭菜里加进迷药,等人都晕倒后,就可以开门走了。

      于是我借说胃口不好,自去灶房熬粥。趁厨娘不注意的时候,将一大包的迷药都倒进给护卫准备的夜宵里。按照惯例,到了寅时值班的护卫会在用一次饭。

      我从床下的箱子里,取出夜行服换上,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间,此刻馆内的人都已经熟睡了,周遭异常安静。

      刚走到厢房廊下时,冷不防的被人一把拉了过去,我被吓了一跳,正要看仔细时,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我,快跟我走”正是王景逸。

      他拉着我的手,疾步走往正门的方向。到了正门,他从袖口内拿出了钥匙,就去开门。可不知为何,反复试了好几次,锁一直打不开。

      我有点慌了,忙道“让我来开吧”

      他往旁边挪了两步,让出位置给我去开。我还未碰到门锁,一道冷酷的声音传来:

      “烟儿,大半夜的你是要去哪呢”

      我被吓的连连打了好几个哆嗦,王景逸连忙将我护到身后。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尽是不屑:

      “原来是有人护着,怪不得胆子这么大了”

      11

      话音刚落,有人提着灯笼从暗处走了出来,是侯天运,此刻他身后还站着几个壮汉,每个人手里都举着棍棒。

      “你如何会在这里?不可能会有其他人知道”我很惊讶。

      “这个还要多谢烟儿你呀,我听说你今儿胃口不好,就想着去煮些东西与你送去。谁料刚到厨房门口,就见你在往锅内撒什么东西。我猜必有什么缘故,所以就派人仔细盯着。没想到,还真让我猜着了”

      他那张得意的脸,在烛光的映照下愈发显得可怕。

      “你放过如烟姑娘,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是我诱骗她。”沉默许久的王景逸开口解释。

      “听听,这小子这会还想着英雄救美呢。”说着王景逸就大笑起来,他身后的几个人也都附和着笑了。

      我牵起王景逸的手,轻轻晃动,示意他不要冲动。

      “来人,将这贼子就地打死然后送官”侯天运开口指挥众人上前抓人。

      王景逸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没挣扎几下就被两个壮汉从我身旁架走,随后就开始对他拳打脚踢起来。

      我要上前阻拦,却被侯天运遣人围住,动弹不得。

      “侯管事,我求你,放过他,不要再打了…”我哭求道。

      “烟儿,你太令我痛心了。来人,给我再重重的打”

      “不要再打了,他会死的…求你…天运…”我泣不成声,一下瘫坐在地上。

      “别哭,我不疼…”是王景逸,他被打成这样,还挣扎着出声安慰我。

      侯天运彻底被激怒起来,他在地上捡了块石头,想要去砸王景逸。我吓得尖叫道:

      “侯天运,你住手。你不能这样做…”

      他像没听见一样,径直走到王景逸身边。我突然想到方法制止,从怀里掏出那只金色步摇抵在自己的脖颈上,大声哭喊道:

      “侯天运,你要是再伤他一分,此刻我就自戕在这里”

      怕他不信,我加重力道,刺出了几滴鲜血。

      “烟儿,你竟然为他拿命来威胁我”他苦笑几声后,方继续说道:

      “罢了,将此人扔到街上去,从今以后不准他在跨进烟波馆半步”

      我见着王景逸被人抬着从正门出去后,才稍稍定下心来。侯天运过来要拿那只步摇,被我用手挡开。他不死心的拽着我的手,嘲讽道

      “你不要再想离开这里,离开我”

      我厌恶的看着他

      “是吗?那你可要好好看着”

      五月初八,莺飞草长,正是好时光。

      整个南华最有权势的风流之士都将齐聚参加我这个未来花魁的开盘宴。

      自那夜后,侯天运将我关在房内,派人贴身看守。翠儿过来帮我梳妆时,我已经整整两日未开口说过话了。

      她给我讲今日外间是如何热闹,也告诉了我王景逸被赶出后,至今还昏迷躺在大街上,无人理会。

      我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翠儿再也忍不住对我哭求道:

      “姑娘,求你说句话吧,这样下去是要憋出病的”

      我替她抹去眼泪,对她说“是时候了,要走了”

      华灯之下,我身着红罗翩然起舞,满堂宾客皆视我为猎物,均呼绝色佳人。

      曲终之时,我从发髻上取下步摇,对着自己的脸狠命划过几下,刹时血流不止。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会因着这幅皮相来逼我了。

      众人纷纷嘶喊着离开后,老鸨怒气冲天的大叫着要过来掐死我。

      我奋力反抗,讥笑道“想要我的命?你还不配”

      她更加愤怒,整张脸都愈发扭曲起来。我趁她不备,将她挟制住,用已带血的步摇抵在她的咽喉处,威胁道:

      “今日我若走不出这里,你我便同去阴司作伴吧”

      她顿时没了刚才嚣张的气焰,满口求饶:

      “好姑娘,你放了我吧。你要想走我绝不拦着。”

      “将我的身契拿来还我”我开出条件。

      看她有些犹豫,我手上的力道不免也加重了几分,她吃痛叫了起来,方才派人去取。

      片刻后,我终于拿到那张束缚我十几年的纸。

      我命老鸨吩咐所有的人退下,然后押着她走向门口。

      再次站到这个地方,心情却与上次完全不同。我抬头望向天空,心内道:阿娘,你看到了吗?我替我们挣出来了。

      我松开老鸨,将她推进馆内,转身就跑。

      岂料,没走几步,就被人挡住了去路。抬眼去看时,却是侯天运。怪不得刚在里面,没看到他,原来是守在这里等着。

      “我已经不是烟波馆的人了,你没办法再阻拦我了”

      “我过来只想问问你,为了那小子,将自己毁了,真的值吗?”

      “你是不是觉得,生而低贱就没有做人的尊严了。我这么做,只是为了我自己。”

      他愣在那里,过了许久才又道:

      “算了,你走吧。我早就该知道,我是留不住你的,一切只是我的执念”

      他退到路边,让出路来。

      从他身旁经过的时候,我低声道了句“珍重”

      又往前走没多远,隐约听到他的声音传过来

      “我说让她走,听清楚没有”

      我找了许久,终于在街西边的墙根底下看到了王景逸。他看着全身都是伤,但好在还活着。

      我小心的去推他,以为不会有反应,没想到被他一把抓住。

      “你是谁,能否带我去烟波馆找人”

      我含泪笑道:

      “我是清欢,刚从烟波馆出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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