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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杏花雨 ...

  •   阳春三月,细雨绵绵,窗外的杏花被吹落几许,显得有些娇弱。
      江挽帘从床上悠悠转醒,脸上布满泪痕。
      她做了一个梦。
      入目是一间极为破败的木屋,屋内基本没有几样看得过眼的陈设,不过是一张木板床,一张放杂物的几案,上面堆放了一些简单的炊具。
      屋子中间还有张桌子,一支快燃尽的蜡烛不太端正地立在上面。烛下,一个老妪正半虚着眼睛仔细端详着什么东西。
      她应该已经年过七旬了。
      江挽帘抬眼看了看窗外,已经黑透。
      江挽帘走过去拍了拍老妪的肩,她却没有反应。看来她看不见自己,也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江挽帘干脆搬了张条凳在这老妪对面坐下,想看看她在做什么。
      原来是些针线活,只是天色暗了,怎么也穿不进去线。
      江挽帘这才看到她眼中的红血丝,布满了整个眼眶。
      天地突然轮转,一眨眼天色已经泛白。
      “不愧是梦啊。”江挽帘撇着嘴轻轻嘟囔道。
      她转过头去,却发现那老妪已经起身了,只简单洗漱过后,就背着个包袱出门了。那包袱很大,几乎遮住了她半个身子。
      江挽帘心里好奇,便跟了出去。
      此时不过寅时,街上没什么人,早餐铺子都没几家开着,实在冷清。
      “怎么这么远,脚都走酸了...这么早就出门,这能睡个什么啊...”江挽帘在心里默默吐槽着。这也不怪她,自小被娇养着,哪里走过这样的远路,就算是去邻街的香料铺子,也是要香车宝马,侍从随行的。
      走了有小半个时辰,这才到了地方。这应是西市一处偏远的街道,平日里江挽帘根本不会踏足这里。
      有人热情地朝这边打着招呼:“王大娘,又来摆摊啦!”
      王大娘笑着挥挥手,熟练地坐下来收拾起了东西。
      “王大娘...”江挽帘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
      在这儿坐了好久,都没见人来摊位前瞧一瞧,有些路过的人看了还一撇嘴道:“这什么做工,还敢出来卖钱。”
      江挽帘看着王大娘不知所措的神色,鼻子有些酸。 想来是昨夜太晚了,她眼睛看不清楚,手又抖着,这才缝错了几针。
      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江挽帘就在这里陪王大娘坐到了傍晚,尽管她不知道。看着她又把包袱原封不动地带了回去,江挽帘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但她什么也做不了。
      王大娘一步步走远,江挽帘的视线也渐渐模糊,她醒了。

      察觉到床上的人已经起身,映梨轻轻为她撩开烟粉的纱帐,窗外的光透进来几分,江挽帘愣怔着看过去,脑海中还是梦里的一幕幕:昏黄的烛光、布满血丝的眼眶、冷清的摊位、老人蹒跚的背影...
      这样想着,江挽帘又落下几滴泪来。映梨一下惊住了,着急地为她擦拭着泪珠:“小姐这是怎么了?魇住了么?”
      床上的少女回过神,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急忙抓住映梨的衣袖,吩咐她:“映梨,你速去打听一下,西市有没有一个被叫做王大娘的老妪,慈眉善目,平日里靠做些针线活谋生。快去!”
      江挽帘很着急,边说边把映梨往外推。
      映梨看她如此也不敢耽搁,只得往外走着说:“奴婢这就去打听,小姐别着急。今儿个下午您还得去大相国寺祈福呢,可不能耽搁了,快收拾收拾罢!”
      江挽帘听不得这唠叨,只挥挥手:“知道啦!快去快去!”
      说罢,她披上外衣缓缓下床走向窗边,向外望去,小雨仍在淅淅沥沥,庭院中的春意都被浇散了几许。一袭长发还没来得及绾起,只随意地披散在背后,清清冷冷。近窗边的一株杏花就要濡湿她的衣袖,她将它轻轻托起,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不喜欢下雨。

      不过一会儿,外头就进来一个小丫鬟,怯生生地说要服侍她洗漱,想是映梨安排她进来的。
      江挽帘摆摆手,任她去了。
      只是这小姑娘怕是第一次干这些细致活路,挽发髻时将江挽帘的头发扯得生疼。
      她急忙跪下,浑身都在颤抖:“小姐恕罪,奴婢手拙,弄痛了小姐。”
      “行了,快起来吧。你这样一跪三拜的,怕是要到傍晚都弄不成了。”江挽帘无所谓道。
      她自己把头发用一根玉簪子轻轻绾起,偶有几根碎发掉落也不理会,再细细匀了面,便起身了。
      江挽帘往旁边一瞥,那女孩还在一旁紧张地候着,她看不过眼,便吩咐着:“你先下去吧,吩咐小厨房端碗樱桃酥酪来。”
      小婢女半屈着身子退了下去。

      不消一个时辰,映梨便匆匆回来了。
      “回小姐,西市确实有这么一名老妪。听街坊们说,她早些年丈夫病死,便寡居在家没再嫁了。前不久儿子上山砍柴时摔下山崖,也一下就没了命。如今家中只余下她一人,平日里做个什么都没人照料。”
      映梨说完也是一阵唏嘘,确是苦命人啊。
      她转过头去,发现自家小姐也是满脸悲意。
      所以,她做的梦是真的?里面的任何事都是真实存在的?江挽帘被自己吓了一跳。
      正想着,门外有人在唤:“三小姐,该出门了,夫人在府门外等着呢。”是母亲身边的崔姑姑。
      江挽帘眼下正心乱如麻,怕是去了庙里也是徒扰了清净。
      “姑姑,你去回母亲,我就不去了。将才午睡梦魇,脑袋还未清醒,怕惊扰了菩萨。”
      听了这话,余氏也不强求,只说:“也罢,上月初也才随皇后娘娘去拜了回,就不拘着她了。”话毕,便上了马车独自前往。
      这边,映梨为江挽帘绾好头发,换了身素净的衣衫,便匆匆出门,往西市去了。
      此时正是集市热闹的时候,路旁随处可见摆茶闲谈的市井,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江挽帘吩咐马车在不远处停下,举步走了过去。
      相距不过十步距离,江挽帘就注意到了那边熟悉的摊位。她眼眶一热,走上前去。
      江挽帘蹲下身来,端详着眼前老妇人——与梦境中完全重合的一张脸。
      “小姑娘,看看吧,我这都是自家缝的,软和着呢。”王大娘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但还是遮不住疲意。
      肯定是又熬夜了吧。
      江挽帘眼睛有点痒,她拿出手巾按了按,再说到:“大娘,我正好缺呢,都给我包起来吧。”
      王大娘听了这话眼睛又眯了起来,但还是说:“这太多了,哪用的完呀,我给你挑几双好的带走吧。”
      江挽帘拦住她的手:“不用!我家里人多,还怕不够用呢。”
      王大娘闻言,只得都给她装好。
      江挽帘示意身旁的映梨接好,又嘱咐道:“大娘快些回去休息吧,时候也不早了!”
      王大娘连连点头说着:“好,好,今天可真算是遇着好人了。”
      待大娘走远后,江挽帘也往回走:“映梨,往后你派人照拂着王大娘,有什么从我私库里出就行。”
      映梨点头称是。

      难得出来,江挽帘并不打算就此回去。
      她乘马车到东市,进了一家依湖而建的酒楼——临江仙。
      临江仙是京城里最负盛名的酒楼,一楼是厅堂,有说书先生讲评书,众人就着酒水佳肴听传奇故事,或拍案叫绝,或唉声惋惜,最是热闹。 但今日江挽帘一个人,就上了二楼厢房。
      坐在窗边一眼望出去,就是波光粼粼,浮光跃金的萃玉湖。几只小船停靠在岸边,依稀几个少男少女相携游湖,笑闹一团。堤上杨柳袅袅婷婷,柳絮漫天。
      江挽帘抿了口茶,舒服地眯起了眼。
      上好的阳羡雪芽,是她想要的味道。
      江挽帘喜欢这临江仙,一是属意这醉人美景,二来就是这可遇不可求的阳羡雪芽了。自江南由专人运过来,可不容易。
      就上一只青团子,人间至美呀!

      吃饱喝足,江挽帘悠然回府了。
      一进门就碰上刚从户部办差回来的江淮允。
      江仲景这几年一路高升,政绩扎实,官至正二品户部尚书。其妻余氏育有三子。
      大郎江淮允已在户部居三品侍郎,最得他心。自小江淮允就展现出在朝堂上的前瞻天赋。十一岁在学堂写的策论就被先生连声夸赞。他也不负众望,为人踏实,到了今天的位置。
      而二郎江淮扬则截然相反,整日插科打诨没个正形,最是风流不羁。前几年更是自己跑到沿海漓都去做生意。当下海运便利,渔业发达,贸易频繁,他如今也已是当地有名的富商了,说是首富,也不为过的。
      按他自己的话说,天助英才,他也没办法。
      而第三子就是江挽帘了。作为家里最小的妹妹,又是唯一的女娘,江挽帘自是受尽万般宠爱。家里样样都依着她。
      江尚书书房里的挂画,至今都还是三娘子六岁时的大作——泼墨图,其实也就是江挽帘来书房时打翻了砚台,洒了些在宣纸上。江大人当下大喜,命人挂在了书房。
      “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天都要黑了。”江淮允目露忧色。
      “去临江仙坐了会儿,他们又进了雪芽。”
      江挽帘看着他满脸疲惫,皱了皱眉:“哥哥办差一天累了吧,快早些休息。”
      江淮允失笑,摸了摸她的头:“哥哥知道了,小妹也快回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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