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远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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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走。”
他没听到过这样冷漠的声音，面前模糊的身影像是雪地里的的石头，又冷又硬，阴沉到没有一丝感情。
他有些委屈，自己因匆忙被喊出来鞋都没穿却要在这听训，潜意识里的这个人是个不好惹的主，于是低下头，看着的脚趾在凉风中蜷缩，盘算着此时掉头跑路的机会有多大。
那人看出了他的意图，一只手轻易地钳住他的双手，半拽半拖地走着。
村中崎岖土路上的小石子扎在脚上的感觉属实难受，他疼得“哎呦”了一声，终于引得那人的回头，许是白嫩上的几抹殷红看起来有些瘆人，那人沉默了片刻，一手揽住他的屁-股一手托起他的腰就这么把人抱在怀前，却没停下前进的步伐。
“我的脚出血了。”他盯着自己正往下滴滴答答渗血的双足，闷闷地开口。
“一会，等到了庙里，我带你泡泉水。”
“我想回去......”
那人便不说话了，他生气又惧怕，像是只被逼到绝路的兔子，最激烈的反抗也不过是对着那人的耳朵咬了一口。
抱住他的人低哼了一声，却不像是疼的，他年纪尚轻，还未琢磨透其中的意味，便被那人狠狠捏了一下屁-股警告。
夏日太阳毒辣，他趴在男人肩上昏昏欲睡，蜿蜒的小路不知何时已离他远去，目之所及是一条宽敞整洁的水泥路，周遭环境变换得突兀，旁边已经没有他熟悉的田地村庄和到处乱跑的大黄狗，连麻雀的叫声也鲜少听到了。
香火的味道令他困顿不堪，那人的长袍磨着皮肤生疼，他却已没精力去抱怨，在陷入沉睡的最后一刻，他只看到那狰狞的凶兽刺绣旁，有个用红线缝上小小的“焰”字......
......
白远澄彷佛做了一个久远的梦，以至于醒来之后一时间还不能缓过神来。梦中的两人和那个自称故人的面具男让他隐隐感觉自己生前的经历一定没有那么寻常。
可他在死后没心没肺久了也不执著于追求生前的记忆，最多也只趁着公务之便偷偷翻过诸生档簿，在看到并没有自己的信息后便也作罢。可现在，他却陡然生出一股想调查身世的冲动。
嘶......粗粝的树皮磨得他后背生疼，这才发觉自己还坐在墓园前的草地上，背后靠着一颗大树。
屁-股都坐麻了，他昏昏沉沉地想，记忆中闭眼前的最后一幕是那位神差大人的脸。
白远澄挣扎着起身，环顾了一圈也没见到那人的身影，只得沿着路慢慢寻找。
墓园内的夏日蝉鸣和僻静小道让他有一种置身梦中的不真实感，白远澄隐隐有些不安，不禁想到他在轮回司工作许久，从未遇到过像这次一般的情况，这世上竟还有游离于无常府和人间的第三种力量，应该尽快告知酆先生。
目前看来，面具男是敌非友，并且很有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世，正好沿着这条线查下去，不过首要目的还是要防止他再次利用操控灵魂的力量作乱......
啊好烦！要长脑子了！白远澄把挡路的小石子踢得老远，都怪上面派的什么灾星来检查，一来就出事。
而转过小路后的视野陡然开阔，那位“灾星”赫然就静静在墓碑前沉思着。
日光打在他的身上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倒不是说他们灵魂像电视剧里演得那样害怕阳光，只是......白远澄有些恍惚，突然想到章离焰在初见他的时候也曾有过失神。
章离焰听到声响转过身，平淡的表情彷佛刚刚只是去野餐一般，
“我已经联系了安隐，将乔佑泽和陈其昭带到他们该去的地方，后续的......”
白远澄是个不会憋着自己的主，有什么就说什么，待到在章离焰面前站定时，心里的疑惑就来不及等他说完丁零当啷地全吐了出来：“章离焰，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你是不是认识我？”
黑色的身影明显有一瞬的僵硬，声音竟似有些迟疑：“......什么？”
白远澄见他的反应，更有些急迫：“你也知道，我忘记了很多，包括我活着的时候那些事，但刚刚我晕倒的时候想到你见我的那天......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章离焰没急着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我......或许你不相信，刚刚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人的容貌我记不清了，但他的衣服上绣着一个‘焰’字。”
白远澄顿了顿，自己也知道光凭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也许没办法说服章离焰，又补充道：“诸生档簿里没有我的信息，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不是吗？我并非是什么刨根问底的人，但......”
“为什么突然想知道这些？”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就像白远澄一直听到的那样，唯一一次的情绪失控发生在他被面具男劫持时。
“我......”白远澄摇摇头，未知的一切令他下意识地想逃避，“本来是不好奇的，但是你也看到了那天面具男明显像是认识我的样子......”说到这里，浑浊的前路渐渐清晰起来，他的眼神异常坚决。
“我肯定他认识我，起码我能感觉到报复我是他的一个目标，但是他的力量连灵魂都可以轻易控制玩弄甚至不惜扰乱无辜人的命格，我绝不允许有这种力量来随意玷污逝者的灵魂。”
章离焰看着眼前的人，神情似有恍惚，他突然笑了起来。
在神差这个岗位待久了，就像亲手给灵魂带上枷锁一样挣扎，单靠心中一点信念支撑，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放松了。
冰块脸融化是件稀奇事，但白远澄此时没心情去欣赏，道“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只一瞬，他又恢复到之前的样子。
没什么，只是想到很久以前也有一个傻瓜，自己明明被保护的像个小少爷一样，却还要装成大人强出头。
“为什么不换个思路想想，可以从那个带面具的人先下手，顺着这条线不就可以反过来查到有关你身世的事情了吗。”
白远澄一愣，有些迟疑道：“可是......可是我们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关于他的任何线索啊。”
“那你还记得他带的面具吗，下葬时以玉敛尸大抵是因为人们相信玉器能让尸身不腐，但现在若说他是灵魂，就没有腐烂一说，自然也不必须要戴面具。”
白远澄有些迷糊，对那人，他最深的印象就是那双无比冰冷的手。
“而单纯的灵魂是没有丧失视觉的，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他要带上连眼睛也遮起来的玉赋面。”章离焰继续道。
“要么，是他根本不是单纯的灵魂，需要接助特殊的面具维持自身。要么，他只是利用了面具最普通的功能——遮挡相貌。”
白远澄没忍住笑了一声：“遮脸可以，把眼睛也遮住就没必要了吧。”
章离焰笑而不语，他彷佛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多了几分人气，不再是初见时冷冰冰的样子。
“就算把眼睛遮住，也能看清环境，这必然不是一般的游魂，白司长日后是有的忙了。”
白远澄听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暗暗白他一眼，心道事情处理完了这尊大佛也该回到天上去了，于是语气也变得不客气。
“我们地下干活的就是受苦的命，哪比得上你在天上享清福。”
微风渐起，白远澄还想说些什么，安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司长！司长！”他跑得呼哧带喘，就好像还有呼吸一样。
白远澄无奈地撇撇嘴：“行了，别装了，这没别人。”
安隐是轮回司的小内勤，如果没重要的事是不会会轻易到地上来的，何况就算灵魂能够保留生前的模样，白远澄也不愿意让他上来，这孩子过去的经历不堪回首，待在地下对他而言反而是一种保护。
“什么风把你吹上来了。”
“司......司长，不好了！亡魂BR7855号失踪了！”安隐的小脸苍白，眼下的淤青让他看起来更加病态，刚刚他顾不得生人望向他的目光，只希望能快点把消息告诉白远澄。
“你说什么？！”
如惊雷劈中古树，暴雨冲碎堤坝，白远澄心中大惊，有几秒的无所适从，亡魂失踪是他最不想面对的情况，无迹可寻的亡魂居无定所，如果放任不管在人间游荡轻则魂飞魄散，但最糟的是其心中有苦，不断裂变成新的怨魂。
不......这也不是最糟的，白远澄冷静下来，慢慢分析他最不愿意的见到的情况：那个面具男，估摸有操控怨魂的能力，亡魂本就脆弱，很容易被人诱导，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事态紧急，他必须马上回无常府。
“白司长。”
转过头的空当，章离焰叫住了他。
“你刚刚跟我说，梦里人的衣服上绣着一个‘焰’字。”
白远澄不明所以，疑惑地望着他。
“可白司长忘了，只有活人才会做梦。”
章离焰的双眸漆黑无底，彷佛深不见底的海，平静无波没有一丝杂质却也让生物无法轻易企及。
霎时，古老的咒文如山壁间的回声一般在白远澄耳边萦绕，章离焰望向他的目光有如实质，白远澄恍惚间看到他带着难以言说的痛苦期望。
“朝暮一瞬，起首百年......魑落为誓，命格相连......”白远澄喃喃自语，章离焰不想将话挑明，于是才用了神差的能力给自己下了类似某种心理暗示的东西。
不同于鬼使利用符纸来施展能力，神差的权能更加古老和神秘，使用代价也更大，可是章离焰不惜损耗自身也想告诉自己的是什么。
“司长！你怎么了？”
安隐的声音让白远澄突然回神，眼中只有神差渐行渐远的背影。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远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