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百渡无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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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于富庶人家，自幼锦衣玉食。偶然有一日随着母亲上山祈福，遇见了神仙人。他道与我有缘，我可愿与他离俗世，寻仙问道。
母亲乐极，握着我的手泪眼婆娑地将我推给了仙人。我怎愿跟着陌生人离开？哭着拉母亲的手想要回到她的身边。她明明也舍不得我声音都哑透了，却只道一切都是为我好。她用力推开我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在刚入门的几年里，我并不喜欢碧云外，同时怨恨我的师父和我的父母。
在我上山的第七年的某日早晨，我随手摔掉手里的剑，看着皱眉不满的宋渝嫌恶道：“真是不明白练这些有什么用？整天活的没滋没味的，哪里有我家里好！”说到后头，我的语气里是止不住的怨愤。
宋渝听不得我说这些，但也没对我发脾气。他只是捡起地上的剑将它放到一旁，语气很淡：“那么不愿意你便同师父说说你的委屈，将你送回你的钟家继续做你的贵公子。师父不愿意，你不若就自己下山回钟家去。”
看到我略微涨红的脸他似乎想起什么似的摇摇头，怜悯地看着我：“忘记了，心智不坚者下不了碧云外。师父不愿意的话你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他说完后就离开了，只留我一个人在原地呆滞着。是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迟迟不离开碧云外。不是我不想，而是我做不到。
碧云外地如其名，是与俗世隔绝的地方。碧海云水间，逍遥红尘外。
夏景那个没事儿抢别人儿子的人，喜爱尘世闲游，却不许我留在尘世里。
距离我被夏景拒绝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想到宋渝怜悯的眼神和记忆中逐渐模糊的脸，我决定再去找夏景一次。
心怀忐忑地敲响了夏景的房门，听到他清越的一声“进”后，我鼓足勇气又一次迈入了屋内。
夏景手上拿着什么东西，我没在意。与往常不同，他的眼神中没了那份淡然的从容带着些纠结。
“又是想要我带你回家么？”他问。
看到我坚定地点头后，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心中原本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却被他的下一句话给盖没了。
“好。”他点头应允了我的要求。我太开心了，以至于我完全忽略了夏景十分古怪的动作和略显诡异的语气。
看到欣喜若狂的我，他询问道：“要收拾东西么？”
我疯狂摇头，笑话，等我重新回家要什么东西没有？还要这里的东西？我只求夏景快点带我下山，可别一会儿后悔了又不同意了。
他只是抬手蘸了些杯里的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些我看不懂的符文，一道炫目的白光笼罩住我们，只一个晃眼间，我和他就到了姑苏。
如今正是莲蓬熟了的时候，街头巷尾到处都是一片清浅宜人的淡香。七年过去了，而且我离开的时候还小，我以为我会忘记姑苏的路，其实不然。
在回到姑苏的一瞬间，过往记忆皆重现。我穿过嘈杂的小巷和拥挤的大街，一路跌跌撞撞跑向钟家。
可是等到我到钟家门口的时候，却一切都变了模样。我看着原本写着钟府的牌匾变作了李府，呆呆地立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看到过路的一个老人，我急切地抓住他，向他询问钟府如何了。在他没开口的时候我心里还存有一分妄想，或许是爹官越做越大到京都去了，原本姑苏的宅子便给了别人用。
可是，哪里会有人做了大官还要把祖宅给别人住呢？
老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瞧着是高门大户，不知道哪一天就塌了咯。”
塌了……我钟家如何会塌了呢？我歇斯底里地拽着老人的衣襟，神色癫狂：“钟家啊！”那是我的家啊！我日日夜夜思念着的家啊！
老人被我吓着了，周围的人看见我们也渐渐围了上来。一个大叔上前来不满地抓着我的手将我与老人分开，在看见我的脸的时候他莫名愣了一下。然后他挥手示意事情已经解决，众人也就散开了。
只是那位老人还在叹气，嘴里咕咕哝哝：“真是造孽哦。”
大叔拽着我的手将我领到一个空巷子里，脸上刚才不耐的神色褪去，只余下满分的希冀：“公子！”
他一张嘴就叫我说不出话了。公子？我仔细打量着他的脸，从记忆里搜索着，但遗憾的是我对他却没有任何印象。想到已经落败的钟家，我对他顿时升起万分警惕：“什么公子？我却不知道。”
那大叔脸上的希冀就没了，一个大男人拉着脸似哭似笑地呜咽起来。他伸手抹了一把脸，真挚地说道：“见到公子平安无虞，夫人和老爷也能安息了。”
不知他怎么了，突然跪了下来，嘣嘣嘣几个响头就磕完了。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大叔又道：“多谢仙长为钟家保住最后一条血脉，只要是在下能帮上忙的，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仙长，那岂不就是夏景。果不其然，我一转身就看见了那张温和恬淡的脸。他脸上带上了些无奈，抬手托起了大叔。
“这是我与钟家的缘分，是我该做的。”
看到夏景的动作，我对眼前之人身份信了个透。我扑上前去问他：“既然如此，你定然知晓是谁害了钟家。”血海深仇，如何不报？
听到我的话，大叔却摇头不语，只是说：“公子应当修仙问道，求得长生才是。人间的事和公子已然无关了。”
“怎么会无关！”我歇斯底里地吼道，“钟家是我的家，死的是我爹娘，怎么会无关！”说到这儿我又哭起来，“我好久没有见到他们了。”我快忘了他们长什么样了。
我当时的模样很难看，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夏景捏着帕子给我擦脸，然后捏着那帕子的边角，悠悠叹出一口气：“真脏啊。”
于是我哭的更厉害了。
夏景就这样一只手拽我，一只手捏着帕子不知道做了什么，我与他重新回到了碧云外。他一挥手那只帕子变作了地上的一朵落花，然后他继续拽着我向前走。
“钟鼎。”他叫我，脸上是少见的严肃，“你想如何？”
我想如何？当时我的眼中应当满是愤怒，我咬牙切齿地回答：“定然是要他们死，为我家人报仇！”若是不能保家人平安，我还修哪门子仙？
他听到我的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若你只是钟家公子，倒也无可厚非。可如今你却还是我门下弟子。”
我脱口而出：“那我不做你弟子不就好了。”
结果夏景嗤笑一声：“若真那么简单就好了。修仙大道一旦踏上就不可回头，凡人有轮回转世，你我却没有。修仙者无故插手凡间事，下一回渡劫天道便叫你去死。”
我仍然不改口：“死又何妨，生又何妨？轮回转世哪里见的还是原先那个人，死了就是死了，凡人与修仙者何异？”
面对我的诘问，夏景只是说：“大道无情。”
而后他告诉我事情的全部，钟家早在七年前就被抄家了。我与他并不是单纯的缘分，是他欠了钟家先祖一件事，我父亲用他收我做弟子来抵。
我只是问：“父亲为什么不让你保钟家无恙？”
夏景：“机会只有一次。”
是了，机会只有一次。所以比起钟家一次无恙父亲选择了让我一生无恙。
夏景将一面水镜展露在我眼前，我张嘴就是：“这不是你摆弄的那个东西？”
看到夏景无奈的眼神，我顿时感到无端的尴尬。但好在他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水镜，画面缓缓展开。
于是我看见了两个分开的画面，尚是孩童的一男一女。他们看起来很幸福，咧着嘴嘻嘻哈哈地笑着。
我的眼睛顿时就瞪大了：“这是…我爹娘。”
夏景颔首：“生老病死，人间常态。要让众生安，才要大道无情。你可愿让他们岁岁无虞？”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画面里的两人，肯定的点头。废话，我一定要让他们太平长安啊！
等到夏景收了水镜我还依依不舍地看着他的袖口。他啼笑皆非地问我：“如今你该如何唤我？”
我跪地认真行了这七年来的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弟子礼：“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夏景点了点我的头轻声道：“你也快到时候了，如今便将字给你定了。为师愿你此后明昭事理，年岁无恙。于是定下二字‘昭年’，你当如何？”
我低头叩首：“谢师父赐字。”
作者有话说
第102章 百渡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