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精神状态真有问题》邶成空

9、天晴

　　“合着是让我来看你有多富是吧。”孟衍被这神经病无语到了。

　　“没有，就想带你来看看。”

　　孟衍自顾自吃面，懒得管他。

　　“孟衍，”叶桓一本正经看着他，“你有想过，未来要过怎样的生活吗？”

　　“哈？”孟衍一脸茫然，“活一天算一天，哪来的什么未来。”

　　“可日子总得有盼头，人过得才不会那样狼狈不堪。”

　　“我呢，只祈求某个夜晚能睡好，或者某个清晨长眠。”孟衍靠在沙发上，“我的人生是一场由浅入深的梦，白日醉生梦死，夜晚返璞归真。”

　　“那你总有理想的生活吧？”叶桓抬眸。

　　“理想的生活……”孟衍有些恍惚，目光空洞，“我好久没有想过这玩意了。”

　　理想是什么，孟衍已经很久没想过了。他曾经也是一个坚信自己前途无量的少年，可在无数次挣扎无果后，便逐渐沉沦。

　　“以前总有过吧那，”叶桓的目光中倒映着这个破碎的人儿，如同闪烁的泪光，“能来到二中，说明你初中也有过理想支撑着你不是。”

　　“要真说以前的理想，”孟衍垂眸，瞳孔瞬间闪过青春的火光，“养一只猫一只狗，在海边买套房，醒来就能看到日出，侧过脸能看到我珍视的人。”

　　“你现在不已经养了一只猫了吗，”叶桓微微笑着，看着孟衍，“你看，我也养了只狗。”

　　“可一直不知道，我所珍视的人应该是谁……”孟衍的目光瞬间黯淡，回忆扑向他的大脑，头痛欲裂。

　　眼前的一切被描出线条然后遁入虚无，然后轰然倒塌，在黑暗里爆炸发出绚烂的火光然后化作尘埃。

　　他晕了过去。

　　「

　　“你又去赌了？！”孟衍父亲对着刚回家的母亲大吼。

　　此刻已经凌晨三点。

　　“老娘只是打点小麻将，”母亲瞪着父亲，“本来输钱就他丨妈烦，你还把家里搞得一团糟。”

　　那一晚，亲戚来家里做客，父亲陪着他们喝酒喝到深夜。

　　“都是家里亲戚，他们要喝酒我能说你们别喝赶紧滚吗？！”

　　“你吼什么吼！”母亲不甘示弱。

　　“你一天到晚都在赌，迟早有一天这个家要被你赌光！”

　　“你看不惯？”母亲坐下来，“那离婚啊，你去找一个更好的啊！”

　　“离就离！”父亲拿起桌上的酒杯用力砸在地上，随后转身准备出门。

　　玻璃和他们的婚姻在此刻破碎。

　　孟衍被吵醒了。孟衍迷迷糊糊爬起来。

　　“你早就想离了是吧！”母亲站起身拽住父亲的手，“大晚上你是不是要准备去找你老相好了？！”

　　“你给老子撒手！”父亲用力甩开母亲的手。

　　“老娘才不会成全你和那个贱人！”

　　两人推推搡搡的过程里，父亲用力推开母亲，

　　迷迷糊糊的孟衍走过来，此刻的画面永远定格在他的记忆里：

　　母亲的头重重撞击茶几，然后晕倒在地面，地上的玻璃渣子扎进母亲的背。

　　孟衍扑到母亲旁边，摇晃母亲的身体，“妈妈你怎么了妈妈……”

　　这些玻璃渣子从此刻永远扎进了母亲和孟衍的心里。

　　在赔偿了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后，两人在第二天就离了婚。

　　——孟衍三岁那年，他人生第一次记事。

　　」

　　从那以后，原本就患有精神疾病的母亲精神状态越发恍惚。

　　为了孟衍的身心健康，姥姥姥爷便承担了扶养孟衍的义务。

　　后来母亲更加肆无忌惮地赌博，并因此结识了一个赌徒，与其恋爱。结果被骗了几十万对方跑路后，人财两空负债累累。

　　姥姥姥爷只能拿出退休工资帮母亲还债。原本可以颐养天年的二老也节衣缩食。

　　然而赌徒的债务和贪欲一样是个无底洞。孟衍母亲并没有收敛，反而愈演愈烈。

　　最后崩溃的她，选择以死亡结束了精神疾病的痛苦和由贪欲滋生的债务。

　　而上了年纪的姥爷从那时起，身体每况愈下。虽然从此两老的退休工资终于能花在自己身上，但生活的重担一瞬间压在了姥姥身上，这些钱已不足以颐养天年。

　　那时，小姨和姨夫还在外面打工，除了每个月节衣缩食给姥姥寄点钱以外，其他的也帮不上什么忙。

　　而孟衍，就在这种环境下奋笔疾书，历来都是两老眼中的乖孩子，老师眼中的得意门生。

　　直到临近中考时姥爷的去世。在孟衍大脑里沉睡多年的精神隐患，在那一刻起飞速蔓延孟衍全身，行至今日只增不减。

　　……

　　孟衍缓缓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吊灯，猛然起身。

　　“我这是在哪……？”孟衍大脑一片空白。

　　叶桓打开房门，“醒了啊。”

　　“几点了？”

　　叶桓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四点半。”

　　“你……”孟衍扶着额头，“不上课？”

　　“你突然晕了，我也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这啊。”叶桓坐在床边，“放心我请假了，你那边我也给你请假了。”

　　“你不会直接打电话给我班主任说我晕了吧？”孟衍蹙眉。

　　“没有，拿你手机发信息给你们班主任请的。”叶桓把孟衍手机递给他。

　　“你怎么知道我密码？”孟衍呼了自己一巴掌，先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哎你怎么……”叶桓赶忙凑过来摁住他的手，“你没事扇自己干嘛？！”

　　“我得确定我还活着。”孟衍松了口气，“你怎么知道我密码？”

　　“于航给我说的。”叶桓不假思索。

　　“……”

　　于航不会随便告诉别人孟衍的事情，更不可能随便把孟衍手机密码给别人说。孟衍后知后觉于航这人绝对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等明天去学校我好好收拾他。”孟衍忿忿不平，然后突然瞪大眼睛，“你该不会翻了我手机吧？！”

　　“我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喜好。”叶桓无语。

　　“真的？”孟衍质疑。
　　“真的。”

　　孟衍睡得昏昏沉沉的，穿上衣服起身。

　　“中午就不应该和你走一块。”孟衍走出房间。

　　白菜跑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又自己跑走了。

　　“抱歉，”叶桓跟在孟衍身后，“我确实没预料到聊理想你都会晕倒……”

　　“不是这个，”孟衍在饮水机下面拿出一次性杯子接水，“我是说你下午不去上课。”

　　“放心吧，课程不会落下的，”叶桓肩膀突然伸直，“况且我也经常请假。”

　　“你撒谎，”孟衍漠然，“你突然伸直肩膀干什么。”

　　“因为……”叶桓欲言又止，“算了，我确实很少请假。”

　　“我不值得你这样做叶桓，”孟衍端着那杯水走到阳台，点燃香烟，“我站在暗处久了习惯了，你不能因为想拉我一把就走过来。”

　　此时，阴暗的天空开始泛起光芒。

　　“我只是在做我觉得正确的事情，”叶桓走到孟衍身后，看着孟衍的背影，“我不奢求能照亮你，但请你允许我，站在你身后。”

　　孟衍回眸，吐出的烟雾模糊了叶桓的脸庞。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若无其事地抽着烟。

　　叶桓松了口气，嘴角勾勒出欣喜，漾及满脸。

　　而阳光，也从天空阴云的缝隙中，洒向大地。天晴了。

　　“天气正好，要不要带白菜去逛逛。”孟衍将烟头扔进水杯熄灭，“我去家里把麒麟也带出来。”

　　“你……”叶桓被这突如其来的主动搞懵了，“走吧那！”

　　“白菜！”叶桓兴高采烈，“爸爸带你出去玩！”

　　“汪汪汪！”白菜冲到门口转圈。

　　叶桓也跑到门边，拿着墙上挂着的狗绳给白菜套上。

　　孟衍看着打转的傻狗和叶桓，也忍不住笑了。他很久没发自内心笑过了。

　　俩人一狗走到十栋，

　　“等我一会，”孟衍上楼。

　　要是平时，叶桓肯定怕他上去就不下来了。但这次他很放心。

　　孟衍打开门，麒麟飞奔而来。

　　孟衍抱起麒麟，“今天带你出门窜窜。”

　　“喵！”麒麟看起来也很高兴。

　　孟衍在房间柜子里拿出生灰的猫包，拿到卫生间用湿帕子擦干净后，把麒麟放进去。

　　“走咯麒麟。”孟衍关上门下楼。

　　走出小区门，只看见叶桓和白菜在飞奔。——感觉像是白菜在溜叶桓。

　　孟衍拿出手机给他们拍了张照片。

　　孟衍快忘了上一张照片是多久拍的了。他翻了一下，上一张照片是国庆假期结束那天从河城回瀑乡的车票。

　　孟衍走向叶桓，“走了，俩傻狗！”

　　“汪？”白菜茫然，
　　“哈？”叶桓懵逼。

　　“好啊你骂我！”叶桓反应过来，“白菜，咬他！”

　　叶桓连人带狗冲过来。

　　“俩傻狗！”孟衍拔腿就跑，把猫包里的麒麟晃懵逼了，“喵！！！”

　　他们从小区后门顺着小路去西湖。来到湖边后孟衍终于跑不动了。

　　“哎呦我跑不动了，”孟衍气喘吁吁，坐在花坛旁边，“我投降。”

　　“细狗，跑两步就喘成这样。”叶桓意犹未尽，走到孟衍面前把手搭在他肩上然后剧烈摇晃，“敢骂我傻狗！”

　　“别～别～别～晃～晃～晃～了～了～了。”孟衍快被晃傻了。

　　“你声音好搞笑啊哈哈哈哈！”叶桓捧腹大笑。

　　孟衍打开猫包把麒麟放出来。麒麟这里蹭蹭那里闻闻，比白菜更像狗。

　　白菜凑过来，大眼睛看着麒麟，鼻子蹭到麒麟脸上，结果把麒麟吓回包里了。

　　“哈哈哈哈！”孟衍快笑出眼泪了，“傻猫胆子真小。”

　　北风掠过湖面泛起涟漪，此刻的北风竟还有些轻柔，周围的枯木轻轻摆动，枯萎的野草也泛起一丝生机。冬日的暖阳洒在湖面上，光点在水上跃动，熠熠生辉。

　　阴沉许久的冬日，

　　在此刻，

　　天放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