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笺记》柳木卿

12、少夫人

　　“母亲……”

　　王氏看着近在眼前的牡丹宴帖子，满脸愉悦喜上眉梢，要知道，她因为三娘得了一张贴，已经足足记恨了三四个月，心里满是不甘，凭什么那个贱丫头就可以得？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怎能错过！

　　不过她被说教了不止一两次，虽然笨，却也听话，一时间没有开口，只是瞅了瞅堂上婆婆和大嫂的脸色。

　　“今日之事也是我们家娘子们的错处，还是要多谢两位宽宏大量，饶恕了我那侄女们……”崔氏心里也有着自己的谋划，看着迟迟不语的周老太君，低声道：“母亲，谢家如此诚恳，若是再不回应，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周老太君回过神，只能放下心中烦躁的思绪，犹豫许久，道：“如此，陆家便心领了。”

　　崔氏说得也对，今日来的虽说是谢家旁支，但谁也不知道有没有嫡支的受益，韦家是个底子薄，才起来的主儿，但谢家可不是，谢家是万万得罪不起的，愿意赔罪已经是极为给面子了，不能拂了人家的面。

　　“如此，就再好不过了。”谢家夫人和郑国公夫人相视一笑，又寒暄了几句，遂散了场。

　　这厢谢家夫人回府后便赶紧递了消息：陆家收了帖子。

　　“如此大的好处，陆家自然不会不同意。”昏暗的书房，一道阴沉的嗓音响起。

　　对面的人也笑了，“到时候真定下来，陆家说不定还要感谢我们。荀先生大善！”

　　谢家七房是突然才收到消息的，燕王鬼使神差递了话，说是淮安景色宜人，谢四郎不妨替他多去走一走。

　　这可令谢家一众惊了神，谢四郎何时入了那位的眼？更何况还是个浪荡纨绔的子弟。遂连嫡支都特意过来打听消息。

　　几房核对了半天，心里隐隐猜测，怕是谢四郎不注意得罪了谁，还让燕王亲自开了口。最近还能有什么事儿？只能和陆家韦家那几个小娘子有关。

　　众人也都听说过那位陆九娘的容颜貌美，谢四郎和韦家那婚事黄了不也是这个引起的，何况今日刚起来冲突，燕王就来信儿了。韦十一娘必然不可能，那剩下的就是陆家那几位了。

　　不管猜测对不对，他们赔了礼，不把人得罪，带到那位面前总是错不了的。

　　谢家心里盘算着，韦家自然也不差，郑国公夫人向来都是一个极有眼色的主儿，自然也清楚谢家那个态度明显是有问题，所以原本准备随意敷衍陆家的想法也自然变了。

　　“十一，明日请一请别苑的客人，特别是陆家，变相赔个礼。”

　　“母亲，为什么？”韦十一娘满脸不屑，“陆家算什么东西？”

　　她还真不看在眼里。

　　陆家除了陆大娘子，真没一个出息的主儿，早就没落了，各房都没有掌实权能入眼的，凭什么要让她给陆家赔罪？

　　郑国公夫人看着韦十一娘的高傲样儿，眉头狠狠一拧，“放肆！我看你是被宠坏了！脑子呢？别以为我们韦家如今是四姓之一，便高枕无忧！后面一群虎视眈眈的世族，个个都比韦家底蕴深厚，韦家靠的不过是一门两后的皇亲！是你姑母和长姐牺牲换来的荣华富贵！永远都不要小瞧任何一个世族！”

　　然而，这一番振聋发聩的话，却是对牛弹琴，韦十一娘垂着头不敢吭声，但实则心里却不以为意。

　　郑国公夫人看在眼里，重重叹气，“罢了，你也听不进去，毕竟我非你的生母，或许你心里还觉得，我是在偏向我的儿。”

　　郑国公夫人起初只有一女，接着又连年怀不上儿子，郑国公便疯魔一般的一房一房妾侍往府里抬，就为了有个儿子，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结果最后却是凭女儿运飞黄腾达，成了当朝皇帝的岳家，一步登天！

　　郑国公夫人的地位也是因其亲女的皇后之位，变得极为稳固，夫妻关系才渐渐缓和，又怀了一胎，恰好一举得男，这位小祖宗直接成了金疙瘩，生下来所有人都捧着。

　　“不是的！母亲！”韦十一娘连忙低下头表明心意，“谨遵母亲吩咐，儿明日便宴请。”

　　能从原先宠妾灭妻的艰难境遇下，和多房妾室斗出来，跳井的跳井，病故的病故，出府的出府，韦家所有娘子都不敢得罪她。

　　“如此就好，对了，请你嫂子也出来转一转，整日里待在院子，也烦得慌。”

　　“是。”

　　郑国公夫人这说的，便是那位赫赫有名，声望极高的韦少夫人，韦家唯一的儿媳，柳氏。

　　“这韦十一娘大清早的就把人叫起来，到底安的什么心呐？”天色将亮，陆宜棠强撑着困顿的眼，慢吞吞踩在青石板上。

　　“听说今日，那位少夫人也在。”身后的陆娴转了转眼珠子，内心跃跃欲试。

　　“若不是因为少夫人，谁搭理他的宴？不会是空台一个名头？”

　　“她应该不敢。”陆自槿轻笑。

　　这位少夫人，可不是韦家敢轻易得罪的主儿。

　　一个京兆韦氏的名头就令人趋之若鹜，更别说这位韦少夫人，还是出身汝南柳氏嫡支，顶顶尊贵的人物。

　　谁都没想到柳家会瞧上韦家那位少郎君，定的还是正儿八经的嫡支，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儿。

　　这位韦家的金疙瘩整日花天酒地，不学无术，性格顽劣，脾气暴躁，任谁看了都摇头。

　　柳家挑夫婿，向来都是文采过人，门风清正，未成想纨绔子弟有朝一日也会成柳侍郎的堂姐夫，谁不是瞠目结舌。

　　图什么？

　　韦家能从原来不起眼的破落户儿挤进四姓，不就是凭着裙钗关系。只不过因着皇家，众人就算心里看不起，明面也不会说。如今柳家女嫁进来，倒让世族圈子彻底接纳了韦家。

　　因着柳家嫡支入京就两人，一位是柳侍郎，另一位便是嫁入韦家的少夫人——柳毓华。

　　“累公卿，柳门首。”

　　这就是汝南柳氏，任何动向都令一众门阀世族马首是瞻。哪怕开国以来嫡支谢绝入朝，但威望不损，影响深远，谢家也比不得。

　　“候你们许久了，快进来。”众人还未到院门口，少女便热情迎上，正是韦十一娘。

　　她领着众人穿过进屋，招呼丫鬟上茶，态度亲切又不失分寸，完全看不出昨日的嚣张跋扈。

　　“这性子还转的真快！”陆宜棠忍不住刺了一句，被陆娴连忙制止。

　　“孩子气，十一娘莫要见怪。”

　　韦十一娘摇头，“是我的不是，昨儿母亲说了我一顿，让我好生跟各位道歉呢……今日也是让我嫂子来解解闷。”

　　这话随口引到了主角儿身上，在场不少人都打起了精神。

　　“那话说怎么不见少夫人？”另一位娘子小心翼翼地顺势问道。

　　这话显得直白又平实，若是往常，大家定会笑出声。但在场来的哪一个不是为了那位，这问到了心坎上，谁也计较不得。

　　韦十一娘当然也知道大家的心思，“在正房呢，如今人来齐了，丫鬟已经去唤了。”

　　“哒哒哒……”门外传来脚步声。

　　韦十一娘眼前一亮，急忙快步走出屋门，态度小心翼翼道：“嫂嫂，人齐了，不如同我们一并玩玩？”

　　堂内的大家也一下激动起来，纷纷伸长脖子翘首以盼，想要目睹这位闻名遐迩的少夫人。

　　陆自槿抬眼，只见门口的清冷美人被众人簇拥着，众星捧月般缓缓走来，一瞬间陆自槿脑海中只蹦出了八个字：

　　仙姿玉色，清冷绝俗。

　　她下意识想起了那位柳侍郎，原来柳家人气质都这么清冷出尘。

　　他是，他堂姐也是。

　　众人呼吸都静了一瞬，又连忙反应过来，纷纷起身行礼，“见过少夫人。”

　　清冷美人移步坐到主位上摆手，淡淡道：“不必多礼，你们玩就好。”

　　她似乎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只在一旁坐着出神，不知想着什么。

　　韦十一娘沉吟片刻，又道：“嫂嫂，那您给我们添个彩头？”

　　柳毓华抬了抬眼，点头，“春桃，取幅画来。”

　　“是。”

　　陆自槿望着扭腰走来送画的丫头，心头一愣。

　　这似乎是在字画坊中遇见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