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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表白 ...

  •   “死了?”路秋早猛地拔高声音,随手将正在看的医书丢在一边。她从床榻上跃起身,皱着眉在地上来回走动。

      “明明我当年看见她的时候,还好好的。她那样的人,怎么会寻死?”

      周南絮茫然地与徐霜吟对视了一眼,不明白路秋早为何这样大的反应。

      周南絮宽慰道:“那样的一座孤城,换做是我被关个上百年,我也受不住。虽然可惜,不过赵城主能从此解脱,再入轮回,亦是幸事。”

      路秋早沉默半晌,才道:“确实。这般煎熬的日子,要清醒着日复一日活下去,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话虽如此,她面上的神色依旧难看得很,显然是遭受了不小的打击,强撑着开解自己。周南絮正要问她是不是同赵城主交情十分好,就见路秋早恹恹地朝门外走。

      她背对着她们,辨不清神情,只是周身环绕的气息尤其紊乱,可见她心绪不宁。

      “我乏了,先回去补个觉。”她随意摆了两下手,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南絮:“我说错话了?”

      徐霜吟替她沏了盏茶,淡定之极:“别多心,她就这个怪脾气。你以后与她相处得久了,总会习惯。”

      说罢,她若有所思看向门外:“照理我认识她已近十年,但也未曾听闻她与那位神秘的赵城主有什么往来,恐怕是再往前的老黄历了。”

      “原来如此。”周南絮暗暗留了个心眼。

      翌日清晨,长白书院内。

      周南絮迎着朝阳冲王又安打了招呼,问他昨日傍晚想说些什么。王又安无奈地用余光扫过周围三三两两的人群,示意她人多不便当面说。

      周南絮以为是和他们家族相关的秘事,立即了然地应声。王又安见状,自然是明白她想岔了去,也懒得纠正,干脆由她去了,左不过等下了学,两人还是要说个分明的。

      书院的宗门弟子格外多,加上课业繁忙,大家修习的课程又多有不同,以至于周南絮请假的这些日子,除了与她关系最为密切的几个,竟无人发觉她的消失。倒是向来广结好友的王又安,时隔数日重返书院,引来了一众人关心。

      周南絮托着侧脸,端详着被热情的同窗裹于其中的王又安,正苦思冥想。倏然间一个肘击惊得她立时回过神来:“有这么好看?”

      周南絮按了按额角,答道:“我只是在想他要和我说什么。”

      徐霜吟闻言,顿时用百般挑剔的目光将王又安上上下下扫了个遍,嫌弃道:“不会是对你有所图谋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

      周南絮吓得浑身一激灵:“徐师姐,话可不能乱说。什么时候你也成了满脑子只有情情爱爱的俗人?!”说到最后,她不免好气又好笑。

      徐霜吟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人群中最显目的那个中心,摇摇头,悠然道:“这话委实冤枉我了。满脑子情情爱爱的俗人,要我看是另有其人才对。”

      周南絮一哽,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终究打了结。

      直到散了学,周南絮沿着约定的地点匆匆忙忙赶去。等她到达时,却见一个身影遥遥立在枫树下。

      枫叶火红绚烂,衬得下方茕茕孑立的人影更显孤傲清冷。

      王又安似乎感知到了她的存在,不紧不慢转过身来,言笑晏晏:“你来了。”

      不知为何,他昳丽的容色和璀璨的笑容越发让周南絮心头不安起来,甚至脑中莫名闪过徐霜吟白日里隐晦的提醒。应该只是多心了吧。她强行按捺住胡思乱想,冷静地走上前。

      大概是错觉,仅仅走了这几步,王又安注视着她的眼神愈加温柔。周南絮暗自后悔不该和徐霜吟多提一嘴,以至于思绪总是不自觉被她带偏了走。

      然而不等她想好如何开口,王又安道:“师妹,我心悦你。”

      毫无预兆的一个惊雷,就这样不偏不倚冲着周南絮砸来。

      或许是王又安的神态太从容,语气太平淡,没有丝毫波澜起伏,以至于周南絮愣怔了许久,都恍惚地以为自己只是幻听。

      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反应,王又安向她走近一步,再次认真笃定地重复道:“师妹,我心悦你。”

      刹那间,周南絮仿佛被人从背后猛敲了一记闷棍,大脑昏昏沉沉,茫然不知所措。幸而王又安有十足的耐心,由着她一点一点理清思绪。

      眼见着王又安又要向前,周南絮一手按着酸胀的太阳穴,一手急忙举起阻止他:“等等!就这样,别过来,你让我想想。”

      “好,我不过去。你慢慢想,不着急。”他温声抚慰道。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喜欢我?难道就因为我三番两次救了他?

      周南絮百思不得其解,心里这样想,于是也就照实问了。

      王又安对她的猜测些许不满,些许无奈:“我在师妹心中就是如此轻浮随意的人吗?”

      见周南絮不吭声,他自知把握住她的几分心理,恳切地凝视着她的眼睛:“师妹救我,我感激不尽。但换做他人,我只有感激,不会再做他想。师妹的误会,我能理解。但我绝非分不清感激和喜欢的人。”

      王又安露出苦涩的笑:“我与师妹不同,我是个最贪生畏死之人。即便如此,我连自救的勇气都没有,一边盼着能活下去,一边懦弱地放任自己原地等死。那日师妹立言‘若解我心,死又何惧’,我至今犹记。”

      “自此我总是回想起你,起初我以为只是为着自己无能,妄图在你身上寻找方向,直到天海镜中你抓住我的那一瞬间,我感到神魂震颤,方才恍然大悟,我心悦于你。”

      周南絮沉默许久,突然说道:“也许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在最危急险要的时候碰见了我,才将那种大起大落的感情误以为喜欢。”

      “我王又安自认聪明一世,还不至于糊涂这一时。我分得清什么是喜欢,更看得见自己的心。”王又安执着地盯着她。

      周南絮不再回避,正视他的双眼:“所以呢,师兄,你是想找我要一个结果吗?”

      她难得认真严肃地称呼他师兄,使得王又安亦随之端正了神情:“是又如何?不是又当如何?”

      “没有如何。无论怎样,我们都是不可能的。”周南絮冷静回答。

      “我们之间就只剩下一条死路吗?亦或是仅仅因为是我,才变成死路,若换作别人,又能走通了?”王又安已经有点执拗了。

      周南絮皱眉,不喜他胡搅蛮缠,但碍于他确实真情实意,不便像寻常那样刺他,唯有细细和他掰扯清楚:“是你还是别人,都只有同样的答案。我无心在此,对方是谁就无关紧要。我的心,只有剑道。我的路永远是笔直向前,我不会因为任何人驻足停留,更不会为此变更方向。”

      王又安急切打断:“我从未想过要你为我改变什么,你更无需为我停留。你永远都是你自己。”

      “那你呢?我永远都是我自己,你又在哪里?”

      “我会追随你。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方向。”

      “那你就不是你。”

      王又安少见地怔住了,哑口无言。

      周南絮长叹一声:“师兄,如今你明白了吗?我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不会为任何人改变我的道心。反之亦然!”

      “我也不需要任何人为我停留,为我改变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你也该去找你的,而不是不管不顾地跟在我身后。”

      王又安仍旧不甘心:“可倘若我是在你身上找到自己的道呢?”

      周南絮默不作声看他,冷不丁道:“你为何总是不长教训?”

      她冷酷尖锐地反问:“当初你被家人逼到绝路,难道不是因为你把命运交给他们掌控吗?你有为自己做过一丝一毫的努力和挣扎吗?眼下我费尽苦心将你捞出来,指望你一个人也能立得住。你倒好,直接做甩手掌柜,把责任推卸到我身上。”

      “你喜欢我,就是要为我付出一切,而完全不给自己留有余地吗?但如果我走错了,我失败了,你跟在我身后,届时又当如何?”

      周南絮往前迈出一步,一下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得很近很近,近到王又安的眼里只有她,再容不下其他。但此刻谁也生不出旖旎的想法。

      周南絮直直注视他,轻声道:“看着我的眼睛,问一问你的心,你还记得最初为什么拿起第一把剑吗?”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喜欢。

      谁少年时不曾做过飞升成仙的梦?

      彼时王又安尚且是个孩童,会偷偷逃课,躲在祖父的竹林里,伙同一圈孩子做着比武的游戏。

      他们会悄悄窃取库房的铁剑,装作大能修士比试剑法。偶尔下手没个分寸,划出血痕,也吓得互相保证回家绝不告状,绝不出卖“道友”。

      但随着修仙界灵气越发稀疏,测出灵根的人也越来越少。就连世家子弟同辈之中能修炼的也屈指可数。

      王又安既幸运又不幸地成为了家中这一代唯一一个。

      尽管时隔多年,他仍然清楚地记得测出灵根的那晚他兴奋得整宿睡不着。他一个人跑到了竹林里,偷偷模仿大人的模样,感应着灵气。

      虽然十分微弱,但银蓝色的光点渐渐浮现在他周围时,他被这样奇异的美震撼到了。

      他发誓,他要成为族中历代以来最强的剑修。不,他要做整个东洲最强!

      可一切是何时改变的呢?

      大概是某一日,阿昭忽然昏倒在地,不省人事。长辈们都说是阿昭身体里的诅咒发作了。

      “那有什么办法能救阿昭吗?”小小的王又安担忧地问道。

      他的姨母,也就是阿昭的母亲,忽然想到什么,扑过来死死扣住他的手。他好痛,但是挣扎不开。姨母说:“又安,你和阿昭最好了对不对?你愿意救他吗?”

      王又安莫名有种恐惧,可是要救阿昭是不能害怕的,所以他大声答道:“我愿意!”

      他的母亲似乎听到什么可怕的话,当即变了脸色,但终究默认了一切。只有他祖父愤怒地斥责:“他还是个孩子!”

      “我可以等他长大,阿昭也能!”

      祖父涨红了脸:“你这是要拿一个孩子填另一个孩子的命!”

      姨母突然被刺激到,尖锐地叫喊道:“这是你们欠我的!这是你们欠阿昭的!”

      之后的事,他就记不太清,也可能是他记得,但是记忆在下意识回避。总之,自那以后,王又安再也不曾主动捡起最初的那把剑。

      因为所有人都告诉他,他的灵根是要留给阿昭的,自然他也就不必再习剑。反正迟早会变成一个普通人。

      他只需要养好灵根,增进修为,然后一股脑交予阿昭。

      他只是灵根的容器罢了。

      一个容器,能活着已然是万幸,何必多此一举,思考自己的道呢?

      简直徒增笑柄!

      王又安恍惚地透过周南絮的眼睛,穿过一层又一层记忆。

      直到周南絮伸出双手用力扣住他的肩膀:“你是一个剑修!没有哪个剑修是靠跟在别人身后、做别人的影子从而得证大道的。你不是谁手中的提线木偶,你是你自己!”

      周南絮急切地望着他,宛如看见了过去迷茫的自己。

      “你怎么还不明白?你从前不该是卫昭的影子,以后也不该成为我的影子。不要把命运的绳索交给自己以外的人,不要为了某个人磨平自己的棱角。”

      “哪怕是我,也不值得。”

      周南絮缓慢松开手,逐渐退后。

      风夹杂着清爽的花香,吹动着她的碎发,她沉静明亮的眼睛中仿佛有月亮在里面融化。周南絮轻声道:“师兄,好不容易摆脱之前的泥沼,就别再跳进我这个深渊了。”

      “你的喜欢在我这里是没有回音的。”

      ……

      王又安怔怔地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周南絮的背影一点一点隐去。

      枫叶打着转飘落,赤红的颜色像一团热烈的火焰在燃烧,也像他沸腾了的心。若说心里完全没有失落自然是不可能的,但王又安此刻已经顾不得气馁。

      他甚至不合时宜地浮现一丝微妙的窃喜,以为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世上顶顶好的姑娘。

      或许真如她所说,他的喜欢是永远都不会有回音的,可那又有什么要紧?

      起码他的喜欢是有声音的,已然被他爱的人听见了。

      起码失败之后,他更确定了,他的喜欢是值得的,她是值得的。

      他注视着她的背影,仿佛信徒虔诚地仰望不属于他的月亮。

      月亮永远高悬天际,永远自由,永不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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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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