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辩护日志》栖子青

9、第9章

　　“她自己想明白？”程景明并不这么觉得。

　　叶芸最近跑衙门跑得越发频繁，她不是个糊涂人，不会不知道回去会面对什么，但她还是来了。

　　嘴上说着害怕，无非是这么久的习惯使然，她习惯了忍受周海，也习惯了别人对她的同情。

　　程景明靠在柱子边，想起方才一说起和离，叶芸眼里就浮现出明显的迷茫与挣扎，对于延朝的女子来说，男子就是天。

　　几乎每一个出嫁的女子都被家里安排过，一定要好好听夫家的话，被休是让人不耻的，休夫更是荒唐。

　　这些东西像山一样压在她们的背上，以至于她们把和离看做洪水猛兽，一提起就怕得不行。

　　不说普通人家，皇家又何尝不是。

　　“丁大人，您娶妻了吗？”程景明突然开口。

　　丁檐有些疑惑，摇了摇头。

　　程景明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靠着，道:“既要管家长里短，大人就要深入了解百姓生活，有时候，您也该去他们家里看看。”

　　他望向里面还在嗫泣的女子，周海不知何时背着他们进了屋，此刻正挥舞着拳头威胁对方，男人的一条腿明显不利索，明明自己都是个弱者，却要去欺负更弱者。

　　程景明皱着眉，喊了个小厮去屋里把周海赶了出来，自己又问了叶芸一遍。

　　“叶姑娘，你当真不愿和离？世子府可保你无后顾之忧。”

　　叶芸神经质的咬着指甲，“不和离……我不要和离……我要我的相公，我要周海……我不要变成弃妇……我不要……”

　　程景明沉默片刻，转身又走了出去。

　　丁檐还在门口，他手里的笔已握了多时，笔身都被汗水沁湿了。

　　程景明看向远处，许久，啧了一声，不死心地问道:“大人不能判直接判二人和离吗？”

　　世子殿下又开始自己断案了。

　　丁檐不管他的浑话，“殿下，律法不可朝令夕改，你只见叶姑娘，不知我朝之前不乏有和离后又复合的，也不缺把相公告上衙门后又后悔的，我们总得给百姓一些自由。”

　　程景明深吸一口气，拿着剑出了门。

　　大街上的人并不多，有的只是出来采买的丫鬟和小厮。一年之计在于春，这个时节，农人都忙着给自家的粟米捉虫施肥，偶有几个也是出来卖菜的妇人。

　　许昭提着篮子，停在了卖菜的女子面前。

　　“姑娘，这都是自家种的，今早才摘下的，你看这叶子。”女子被晒得古铜色的脸上满是笑意。

　　许昭拿起一捆菠菜，蔬菜根上沾了些土，叶子绿油油的，清早的晨露还挂在上面，和泥混在一起，弄得手上有点脏。

　　她点头:“好，先买这么多，上一下秤吧。”

　　许昭看向女子的衣裳 ，“姑娘，我看你这衣服的布料不错，天热了，我也正想做几件衣裳，敢问姑娘是在哪买的布？”

　　女子见许昭夸她，笑得更开心了，手里不断的调着秤砣，“不就是刘家布庄的料子嘛，咱这街上，就数他们家布好还便宜。”

　　许昭摸了摸袖口里自己裁下的布料，顺着她的话说:“这刘家布庄快把整个街开满了吧。”

　　“可不是吗，除了街头这一家和街尾那四家，其他都是刘家的布庄，他家店大也不欺主，你买布料啊，去这几家正好。”

　　拿到了想要的消息，许昭从荷包里拿出银子付钱，提着菜篮去了女子口中的那几家布庄。

　　篮子是她路上刚买的，两手空空的去打探消息总归不太合适，这些大户人家的家事，没人比路边小贩知道的更多。

　　许昭不清楚周鸢是否知晓刘平野为芍药赎身的事。

　　若不知道，刘平野给芍药买的那些衣裳，定然不敢在自家铺子做让周鸢起疑，那些在芍药家的男人衣裳，自然也不会让周鸢看见。

　　“掌柜的，你们这儿可有这种布料？”许昭把人叫到屋内。

　　布庄老板眯着眼摸了两下，“有是有，但这是上月进的货了，花色好看又不出挑，一上新就被好几家订了。”

　　说着，男人像是炫耀似的提起:“这可是我从苏州那边进的货，上月隔壁布庄的刘老板都来买了几匹呢。”

　　许昭佯装惊讶:“刘老板家不就是开布庄的吗？怎么不直接拿自家的？”

　　男人不悦地看了她一眼，把布料丢在桌上，“自然是我家布好，你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

　　“我只是好奇，就好比掌柜的是卖布的，您会去刘家布庄买布做衣裳吗？”

　　“这倒是。”男人捋了捋胡子。

　　“许是看上我家这布好看？”他面上得意，忍不住对着许昭又说了一遍:“这可是我从苏州那边进的货，花了大价钱让人帮忙运回来，我这眼光毒辣着呢。”

　　许昭面无表情地揉了揉耳朵。

　　眼见着老板也说不出更多消息，她跟人打了两句哈哈便走了，毕竟她兜里的钱还买不起这匹从苏州进的布。

　　出了布庄，基本可以确定周鸢对刘平野为芍药赎身这事不知情了。

　　许昭想不明白，芍药为什么不愿意穿刘平野送她的衣服，却把梳妆匣里的梅花簪子戴到棱角磨平？

　　难道她喜欢的不是刘平野，陈掌柜在骗她？可芍药窗台上的那盆花，分明与陈掌柜窗前的花是一种。

　　越想越乱，许昭不自觉地扣着指甲，慢吞吞地走在大街上。

　　她必须先在这些人里面选定一个值得相信的，否则得到的结果永远会互相猜忌，无法验证。

　　倘若陈识的话是对的，芍药深爱刘平野，并且不顾他有了妻子也要跟他走，而刘平野又瞒着自己的娘子给芍药买衣裳，时不时还会去芍药院里住几天。

　　那最有可能杀芍药的人是谁？

　　许昭抿了抿唇，周鸢当初不顾家里的反对，硬要嫁给刘平野这个私生子，怕也是对他用情至深吧。

　　若是被她知道了两人的事，要与刘平野和离，刘平野的身份地位一落千丈，他会恨谁？

　　女子向来比不上权势，即使刘平野一时头脑发热为芍药赎了身，等他清醒过来，他又会怎么选择？

　　许昭睫毛微颤，眼前浮现起昨日周鸢与刘平野当众闹别扭的场景，难不成真是因为此事？

　　后方脚步声静悄悄的，男人跟着许昭拐进了一个小胡同，一眨眼却见眼前人不见了，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锃——”

　　剑鸣声划过耳边，削掉了程景明的一缕青丝。

　　“怎么是你？”许昭皱眉，收起了手中的匕首和袖里的药。

　　“昨日说好来与你查案的，许姑娘怎么不等我？”程景明伸手接住轻飘飘落下来的几缕头发，好奇道:“你会武功？”

　　许昭摇摇头，她不过是仗着对方步子乱，打算从背后袭击罢了。

　　不过这也能被她削掉头发，许昭暗叹一声。她真的有些不信任对方说的保护了。

　　“找到什么了？”程景明顺手提起被许昭落在一边的菜篮子，“买这些做什么？”

　　“做饭。”

　　“是县衙的饭菜吃不惯？”

　　“……”她连自己家在哪都不知道怎么做饭，程景明也真信了她。

　　许昭说回正事，“你觉得陈识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程景明思忱道:“我与他怎么说也算是旧相识，他是我父亲的旧友。”

　　许昭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关系，“他与芍药是朋友这事，你可知情？”

　　程景明点了点头，“我只知道陈老板还没开这家酒楼时就有个相识的女子了，那时芍药姑娘还没进映月楼，只是某户人家的小姐。”

　　这样说来，陈识的可信度就高了很多。

　　为权杀人？

　　真相似乎就摆在眼前，许昭却感觉怎么也抓不住。

　　早先她在茶楼里说起玉佩的事，陈识第一反应并不是去摸自己的腰间，甚至还答应她愿意陪她去衙门作证，条件反射是不会骗人的，陈识确实没有佩戴玉佩的习惯。

　　杀芍药的凶手是专业杀手，幕后主使不会出现在现场，许昭更倾向于玉佩是两人之间交易的证明。

　　“我去茶楼查案时，你怎么没有替陈老板说话？”许昭突然开口。

　　程景明眼里有些疑惑，“我与他是朋友没错，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况且他若真杀了人，那也轮不到我替他说话。”

　　许昭:……

　　她觉得程景明深受话本里大义灭亲的影响，只怕陈识真的进了大牢，他会是第一个去斩人的。

　　一阵香味袭来，空气中弥漫着玫瑰花香，夹杂着红糖的甜腻，不远处的点心铺子前人挤人，百姓们争相抢着女子手中包好的点心，直到最后一锅也卖完，众人才不舍地离开。

　　见许昭好奇，程景明解释道:“那家姓顾的老板很会做点心，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你想吃的话明日我们早一点来。”

　　顾老板？

　　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顾老板叫什么名字？”许昭抓住灵感。

　　“顾菱棠。”

　　是丁檐调查的第二个与芍药有密切关系的人。

　　顾菱棠与芍药是在映月楼认识的，两人一见如故，相识的时间比陈老板与芍药相识的时间短多了。

　　这次许昭学聪明了，先问程景明，“你和顾菱棠也认识？”

　　程景明摇头，一脸无辜，“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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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世子殿下的紧急立法权。
程景明: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跳过双方当事人让他们和离呢？
许昭:去买匹从苏州运来的布。
程景明:什么意思？
许昭: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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