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临沂瑶

8、心悦

　　蕙兰公主同淑妃娘娘的性子一样，不喜玩乐，其余人在院子里放纸鸢，她却在不远处的廊子尽头背诗文，身旁跟着自己的婢女。蕙兰公主不过十二岁左右与毅哥儿年龄相仿，苏纭看见她盈笑着款步走去，苏纭向她行了礼，她竟将礼行回，苏纭轻笑：“公主身份尊贵，不必向臣女行礼。”
　　蕙兰笑着摇头，将书本递给身后的丫鬟说：“礼尚往来，素日里常听苏毅说自己有一位天仙似的阿姐，今日一见，果不虚传。”
　　“毅哥儿总在臣女这儿称赞殿下，今日见了，殿下也是容貌丰美。”
　　“这是你府中的山庄？”
　　苏纭应是，蕙兰觉得神奇：“这庄子真大，四处如春，溪水潺潺，如画般美，比在宫里，轻松自在些。”蕙兰少对人笑，不过苏纭让人觉得亲切，多聊了几句。“公主怎不与其与公主一同玩乐？”苏纭问道。
　　“有些无趣。”蕙兰摇头，苏纭又开口：“不如公主陪臣女去玩玩？”苏纭见她在犹豫，进一步鼓励：“无妨，不如试试？”蕙兰才点了头。
　　另外的院子里有一棵老榆树，粗壮的树干上挂了秋千，蕙兰坐上，苏纭轻轻推起，两人觉得有意思极了，便把秋千推得更高。秋千推的高，蕙兰抓稳粗绳，欢声笑语，她头一次笑得怎么开朗。
　　杨九柔跟在周漾后头，只见周漾！停步看远处荡秋千的几人，她也望去是惠兰公主，还有苏纭：“安王哥哥，去找蕙兰一同耍吧！”周漾不搭理她，只大步走去。
　　两人走来，苏纭渐渐停了秋千，各自福了礼，周漾不答，却只看她，见杨九柔跟在周漾身后，又联想到今日哥哥长哥哥短，让苏纭心里不甚舒爽。
　　“殿下的身体可还有恙？”苏纭硬着头皮扯了话题，周漾依旧不答，身旁的杨九柔却抢答：“安王哥的身子朗壮，无须苏小姐挂心。”她的表情让苏纭心里更不舒服，奈何人家权高位重，苏纭又不好回怼。蕙兰隐隐察觉此处气氛不佳，扯了扯苏纭的袖子：“苏小姐陪本宫去找蕙宁、蕙香二人吧。”苏纭点头，像面前二位福礼告辞，离开了此处。
　　杨九柔还在一脸欠兮兮的看着远去的身影，冷淡的声音在耳旁传到：“杨九柔。”
　　“怎么了，安王哥哥？”
　　“滚。”周漾走了。只剩下杨九柔愣在原处。
　　“谢公主为臣女开脱，不过现下午时，臣女有些饿了，先回自己院落里用膳。”苏纭说完，两人便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苏纭进房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桌上的青瓷杯饮了口茶，然后又如释重负而般躺在床上，她好像挺不能接受昨夜之事，重要的是她好像不能正视周漾了。
　　她静静的躺了半晌，大步出了房门，白芷、秋华二人正跟上，却被她“一个人静静”拒了回来，秋华见她有心事，拉住欲走的白芷停下。
　　她独自一人来到了沧笙榭，这处院子靠近月湖居左，有一石桌在院外，刚好可看完碧水粼粼，水波不兴，还有夏风吹起的涟漪，夜幕降临，沧笙榭门口挂起红灯笼，因为靠镜月湖最近，夜里看星星最是清楚。
　　檐角的灯笼因风打着旋儿，一抹红衣融在夜色中，苏纭不解，心中心事不少，吹风能解意，风吹够了，就只想回房了。
　　“你要走了吗？”苏纭被身后的人吓了一跳，她在此处饮茗几盏，却不知周漾何时出现，她回头看去，夜里看不清他的脸和神情，两人安静了几瞬，苏纭才回话：“殿下若来了还是吱一声，早被吓了好几次，若来下次，怕是魂也没了。”苏纭抱怨，他迟缓开口答应。
　　“苏小姐陪本王转转可好？”周漾直勾勾的看着她，苏纭又有些不好意思的与他对视，还是起身同周漾去转。
　　湖边的夜风袭来，两人走在鹅卵小径上，风轻轻吹起，苏纭的心情轻松了不少。“殿下身体可还有恙？”
　　“无恙，张太医告诉本王，前夜若你不在，本王的情况只会更糟。”苏纭从来不了解他的病症，但提到前夜里的事，她却担忧。
　　“殿下的病症……”苏纭开始询问，却只说了半句就停住，这些应当不好告诉别人。她妥协，本来想接下一句话，周漾低沉的声音传来，与蝉鸣融合：“本王的病在很久之前便有了。”
　　苏纭不知所措，若以前犯病，那是如何？只好向他投去担忧的眼神，又听见他补充：“幼时，父皇昏庸无能，贪婪好色，后宫里被他逼死的皇子公主不少，母妃与他是结发夫妻，他的确宠母妃，但本王整日在他的鞭子下被抽打。后来本王实在受不了，又有南国攻边关，本王申请出关，抵挡万军，为他守住了这江山。”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波澜，好像这种事情就不是发生在他身上一样。
　　苏纭停下脚步，周漾也停下，很安静的对视。但苏纭心里却心疼死他。不管如何，周漾对她一直都很温和，他送她珍贵的御赐之物，连滚落山林时也死死保护她。
　　“怎么了？”周漾问她，语气依旧平静，苏纭不开口，可眼眶却微微发红，强忍悲意：“殿下从来不该如此。”
　　她的眼中含着泪水，有一滴挂在眼角，周漾抬手轻轻擦去，又有夜风轻吹，周漾看她伤心，不知安慰，只说：“苏小姐莫要伤心，又不是苏小姐受苦。”苏纭无言，转头不再看他的脸，“臣女心疼殿下而已。”苏纭烦恼往自己院子走去，就连平日里的礼仪规矩也不管，只不往回头看。
　　忽然间，周漾拉住她的手臂，只稍用力就将她拉入怀中，苏纭看他，却想起杨九柔，心中不爽：“殿下也莫要挽留臣女了，身旁毕竟还有一个永乐县主呢……”话未说完，唇上一热，原来是身前人覆身落吻。苏纭还未做好准备，眼神呆滞，可周漾晚吻得温柔，双臂环紧她的腰，抱得很紧。
　　她回抱回去，她好像很早就心悦这位殿下了，闭上眼睛，静静享受这个深吻。
　　周漾松了口，苏纭缓缓喘气，抬眸对上他的眼睛，腮边发红，很快又将目光移开。周漾松开她的腰，她往后退了几步，不知看着何处出神。她刚刚好像也没了理智。
　　“殿下可知自己在做何事？”苏纭开口，听不出恼怒，却有一些无奈。
　　“知道。”周漾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本王记得山洞的事。”听到这儿，苏纭身子一硬，记不得才好。
　　“若有人见此场景，告诉陛下，告诉皇后，殿下该如何？”苏纭渐渐对上他的眼神，期待他的回复。
　　“何妨，本王不怕。”苏纭不说话，眼中不见情绪，她想知道周漾对她是什么情感，两人静默，苏纭往回走，周漾跟在身后。

　　“殿下对臣女究竟是何意思？”
　　“心悦。”
　　“何时心悦臣女。”
　　“阿纭，我们认识很久了。”周漾第二次叫她阿纭，苏纭停步，对于他说的“认识很久”毫无概念，若从迎春宴开始也才六七月有余，苏纭疑惑看向他，他也停步回答：“四年前，本王方十四，年少出关……”
　　四年前周漾年少出关，为抵外敌，在一次战争中，周漾遇害受了重伤，可惜大雪纷飞，军中医官无能为力。当时两国还未和平，还是太子时期的宣德帝心疼，偷偷安排人马，从边关将人接回。可惜有南国偷袭，想弄死这位战神，他身负重伤，逃到了淮城，无奈天气寒冷，飞雪似鹅毛，无疗伤之处，他漫步在雪地中，有气无力，最终倒下。最后听见一道女声：你怎么了？没事吧？模模糊糊间只见一抹红色，消失在眼前。
　　再睁眼时，周漾已经发现自己躺在女子的闺房中，他身上的伤处已经被包扎好了，他用力支身坐起，环顾四周，觉得很陌生又很害怕，不会被南国的人抓走了吧。
　　直至房门被推开，一位身穿火狐斗篷，头上珠钗琳琅，容貌精致的姑娘走近，她看见周漾醒了，轻笑的端药而去：“公子可还有恙？”
　　周漾动了杀心，他觉得眼前的女子不同，他觉得所有人都会害他，可他身上毫无利刃，凶狠的看向苏纭。
　　“公子不用怕，我不是什么吃人的虎，我是苏府独女，苏纭。”苏纭的声音温婉，将药递给他，周漾不接，只看着她，苏纭觉着他不敢喝，自己喝了一小口：“你看，无事，你放心喝吧。”
　　周漾点头，心中默默记下她的名讳，苏纭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哑巴，便滔滔不绝：“你可是战场上的战士？如今边关不稳，是你们受苦了，大夫说你伤的很重，你便在此休养几日吧…若日后安定，你可来府上寻我玩乐，我们并也算个好友了。”
　　她说了很多，周漾将药碗还给她，她才闭了嘴，周漾也觉得聒噪。
　　陈孤叩门，催苏云用膳，苏纭嘱咐他千万不可乱跑，他点头，苏纭才满意离开。
　　两个时辰，苏纭回来时，房中的人早已离开，可能他已经回边关了。苏纭觉得自己身上药味极重，便将身上的衣裙换下，只剩一件亵衣，忽然周漾推门而入，便看到了，不过一眼他就匆匆转身关门，脑海中浮现那肋骨处的蝴蝶。
　　留下一句“抱歉”便离开了，苏纭害羞的脸红，可这褂子事若是告诉李氏才麻烦，她利落穿衣追出去，才发现周漾真的不见了。

　　周漾说完，苏纭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原来臣女救的是殿下，那殿下后来去何处了？”
　　“返京了，你肋骨处可是有一只红线勾勒的蝴蝶？”苏纭点头，周漾又问了蝴蝶的来处，她却不知，从小她便有了。
　　两人走回了沧笙榭，话却未停，周漾开口：“你知昨日那些黑人是何人？”苏纭摇头。“南国宫里的人。”
　　“南国宫中的人不该与臣女有瓜葛。”周漾顿了顿，但还是没接了下句。
　　他一直送她回自己的院落，才肯回去。杨九柔身边的丫头将这事告诉她。她气急败坏，周漾让她滚，却亲自陪苏纭回房，这未免也太偏心了！气得她拿起桌上名贵的玉杯盏摔在地上，声响不小。
　　白芷在苏纭的院落里哀叹：“这位永乐县主大晚上又在弄什么动静？”苏纭摆手摇头，秋华闻声向茗香阁看几眼。
　　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