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临沂瑶

16、再见

　　今日宫里，皆在忙宴会上的膳食，酒菜，歌舞女子，以及各种繁文缛节，宫里各处安排荆羽卫巡逻，定然不会出什么乱子，直至潭清同觐见陛下，以与苏纭是旧时好友为由，想叙叙旧，明武帝派人去夕凤殿问了一通，派去的人说公主并不介意，且在紫藤园等候，明武帝无异议准许，让执佛的太监与宫女带他前往。
　　紫藤园中，苏纭坐在石亭中，脊背挺直，着装华丽，举止端庄，天气愈肃，亭顶上缠了几株藤萝，唯美，正衬美人。
　　潭清同笑着行礼问候：“见过公主。”苏纭见他来了，让太监、婢子退去，只留二人。
　　“潭世子找本宫有何事？”苏纭对他的到来很意外。
　　“公主应该猜得到。”他永远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若是关于安王，你与本宫便莫要开口了，本宫不想知晓。”关于他的一切，她一点也不想知道。
　　“公主如今提也不想提他了吗？公主可曾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潭清同收了笑，站在她面前。
　　苏纭轻蔑一笑，随即开口：“为了我？我如此真心待他，他却从未真心待我，如此重要之事也要瞒着我，他什么都知道，却从未告诉过我。”她的语气激动了些。
　　“可是，周漾又何尝没有苦衷？”
　　他接着说：“他自孩堤时，刚记事那会儿，日日被先皇辱骂、鞭打，满身伤痕，他能存活早已是万幸，直至后来边关告急，他带伤领兵，不料被敌军袭击，几日不见醒来，军医治不了，后宣德帝偷偷将他接回，又遭人陷害，倒在了淮城，是公主救了他，他离前匆匆一瞥，只见你肋骨处血红蝴蝶，他便知晓，公主并非普通小姐。”
　　“后来，他听闻苏侯待你如获珍宝，况且他身在深宫，比公主更清楚，更明白深宫暗机，藏有多少危险，不难见什么豺狼虎豹。”
　　“他与在下说，本应救命一事，只想护公主一生周全，却不知何时动的情愫。那年新春正月初五，他说公主你问他何时娶你，他沉默了很久，然则实际上，他却打唐璃成亲那时起就想娶你了，但你身份并未公开，所以他也在等。”
　　“他回京那年，特意去打听了公主的生辰，十一月廿二。他去寻郭大师的孤品——血玉珠，做成了耳饰赠予你，包括前年公主宫里的而那盆陵兰花王，他从陡崖之下摘下，在王府中养了十个月将花养好，才派人送来，那些独一无二的物什。他说只要是你，什么都行。”
　　潭清同说了很多，苏纭静默听完又开口：“周漾说只要是我什么都行，那死呢？”
　　“他说，”潭清同看着她的眼睛，“苏纭就是我的命。”苏纭心中咯噔一声，她就是周漾的命，她情绪有些不稳，话中带了泪音：“那他为何不亲自见我？”
　　“是他不见公主吗？他若来，公主会见他吗？”说完潭清同告辞，只留苏纭一人在此，眼眶通红，原来不敢相见的人早已成为了自己。

　　生辰宴那日，宫里异常热闹，各处丫鬟太监忙了大半月，明隆殿内座无虚席，北国贵客来了二人，潭清同与周漾。其余皆是南国官宦人家，礼仪太监跪请开坐受礼，两陛乐起。明武帝、洛皇后与苏纭坐在殿首，宫里妃嫔皇子坐在前头，众人起身行了礼。明武帝赐坐，歌舞女婢莺歌燕舞，乐曲悠扬动听，舞姿优美动人，苏纭向下望去，透过层层红纱，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周漾来了，不知为何，她的眼神不经意瞥向他。
　　乐声停止，红衣舞者退殿，执拂的太监高喊：呈礼！众人一同抬眼望去，不少贵重礼品。
　　“陛下赠七巧玲珑盏一对，皇后赠金、玉如意各三柄。”众人惊叹，如此贵重，又听太监道：“太子殿下赠乌玉石一枚！”乌玉石难见，一块便价值连城，易棪明携林星兰送上祝福，太监继续：“二皇子赠兰玉孔雀两只，三皇子赠双凤齐鸣头面一副……”太监念的礼品各个金贵，价值连城，苏纭听着有些无聊，终于当太监念到北国使臣时，她才回过神来，只听：“北国使臣赠《玉颜图》两副，赠红豆金玉珠串一串。”各色的礼品呈上，苏纭唯独对那两幅《玉颜图》感兴趣。
　　又相继有粉衣宫婢送上玉液琼浆，琼酪金炙，食物香气袭人，天子与民同享天伦之乐，苏纭饮了几杯酒，阿雲担心她酒力不胜人，将盏中的酒换成了果汁，众人其乐融融。
　　靖西王府上的嫡世子站起身，拿着酒杯敬向苏纭，面红耳赤开口：“臣久闻慕阳公主温和儒雅，国色天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臣斗胆一事，望陛下准许。”明武帝开怀大笑，龙颜为喜：“说来无妨。”
　　“臣经年二十有四，家产丰盛，望陛下赐婚将公主许配与臣。”
　　众人一片唏嘘声，周漾顿下饮酒的动作，只将眼神对上明武帝，二人对视，又想起前夜的聊话：
　　“臣想娶公主，若陛下不答应，臣便从艳城，开始一城一城击溃；若陛下答应，则两国平安，陛下这几日莫想妄动，臣已经安插了人在皇城，舍公主，还是舍人民？”
　　明武帝的怒气充斥着整个身体，却只敢瞪得向他，周漾既然这样说了，便不会出错，既然早有人马候在皇城，若一点不满意皇宫众人便会有危险，只是苏纭嫁去他，又有不舍，不过，让他最不舍的是民众，舍公主换安宁，他无奈，轻举妄动便会全军覆灭，他答应了：“柔儿嫁去北国，若她受了委屈，朕定不会饶了你们。”
　　“臣定不会让公主受委屈。”
　　殿门关闭声传来，明武帝拉回思绪，开口：“朕不准许！”世子仍想开口：“公主如今已有十九，若再不嫁……”苏纭扶额，二十四岁的老男人还想娶她。听一旁的周漾说话：“臣亦闻公主如此，曾在北国时便心悦公主，为了二国和平，更加繁荣兴盛，臣想娶公主为妻。”
　　明武帝看向苏纭，问道：“柔儿意下如何？”苏纭低眸沉思，终于来娶她了是吗？她等了很久是吗？半晌开口：“给儿臣七日时间，七日之内定会给安王一个答复，至于世子，就此作罢吧。”
　　宴会日木材结束，自求亲那时起，苏纭并未给周漾一个眼神，只愣神看着桌上的菜肴，即便热气散去，也无心用膳，她的心跳极快，不敢相见的人从来都是自己。
　　宴会结束后，苏云回了夕凤殿，殿内有各色各样的贺礼，她特意命青芷将两幅《玉颜图》摆在他处。她展开第一幅，是一位姑娘，温婉一笑，手中执笔，是顾淑钰。第二幅则是自己抚琴低眸的样子，落款是宋音音，对于苏纭而言，这莫过于无价之宝，又拿起那串红豆金玉串，看了一番，确实少见，那哪里是红豆，分明是上等的血红珠。红萼入殿一边整理贺礼，一边说：“公主，如今北国那两位使臣入宫住下，有位殿下欲娶公主，陛下才让他住此，说是增添感情。”
　　苏纭听此言心中咯噔，冤有头债有主，她的债来了，但是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心悦那位殿下，不是吗？

　　但过一两日却不见周漾来寻她，易语温却来了，现在已为人妻，身子还圆润了不少，阿雲今日去找周漾了，并未守在她身侧。
　　“皇姐近日收了不少贺礼，又得了门好亲事，妹妹今儿为皇姐高兴还来不及呢！”易语温浅笑，丝毫看不见一点恶意，苏纭陪笑客气回了几句话。“这几日匆匆，妹妹竟忘了给皇姐添一份寿礼，不如这样，妹妹陪皇姐去摘星楼看余晖如何？”
　　她在犹豫要不要答应，但易语温匆忙拉她出夕凤殿边走边说：“走嘛，皇姐整日待在房中都郁闷成干儿了。”苏纭无奈，只好与她离开。
　　二人一黄一蓝走在廊中，轻笑叙谈，易语温却想到明妃与她说的一事。
　　“儿臣从来不明白，为何父皇如此偏爱易语柔？”
　　“她出生那日，几日暴雪骤停，太阳高照 ，本处劣势的南国忽然力挽狂澜，阴阳师说她易语柔是凤凰转世，她在哪，祥瑞便在哪，可惜霁城已破，皇后只好命人将她带走，后来本宫便不知了。”
　　易语温最不理解，自从她回了宫，父皇便少再关注自己，好有时日心里不爽，但也没办法，易语温想有一天她走了，所有荣华富贵，所有宠爱又会集于她易语温一身，所以让她死，再嫁祸给其他人，是易语温的计划。

　　两人提裙，走上层层阶梯，交流甚欢，直至易语温说：“父皇夸皇姐是祥瑞，妹妹觉着也不差。”这话说完，她脸色低沉了些，苏纭依旧未察觉，只抿唇轻笑：“皇妹也是。”
　　摘星楼顶上可以将皇城风景一览无余，苏纭看着天边被暮色染尽的黄云，虽有冷风吹来，却不觉得寒冷，她站在栈槛处，指着远处回头，对易语温笑，易语温也呆住了，美得不可方物。苏纭又转身享受着风，易语温慢慢靠近：“凭什么你是嫡我便是庶，凭什么你回来父皇便对我爱搭不理？”
　　苏纭疑惑，正想开口解释，背后一股力传来，她被易语温推下摘星楼，她大声尖叫，眼中有泪涌出，她还没嫁给周漾，她就要死了，苏纭向下坠去，这一坠定会粉身碎骨。易语温放肆大笑，她却听不见，失重感传来，却落入一人怀抱，她紧紧勾住那人脖子，尖叫声未停止。
　　直至落地，她紧闭的双眼一直不敢睁开，却闻有一丝熟悉的味道，缓缓睁眼时周漾赫然在她眼前，众荆羽卫在守在此处，只听楼顶易语温嚎啕大喊：“易语柔，你为何不死？”
　　叶梓澜走到周漾身前，行礼：“殿下，男女有别，还请……”周漾看着怀中勾着自己脖子抽泣，发髻凌乱，口中只唤“阿漾”二字的小可怜，他舒眉想笑，打断叶梓澜的话：“公主是本王的王妃，怎来男女之别？”说完周漾转身便走，叶梓澜想追上，阿雲拦住他，指了指楼顶：“她要寻死。”叶梓澜看着远处走远的身影，也只好无奈，在想派人去将易语温拉下之时，却听巨大的掉落声易语温跳楼了。

　　苏纭昏迷了半日，御医把脉说是受了惊吓，很快便能醒来。明武帝龙怒，将明妃召入殿内，众人聚集，阿雲又将毒箭一事全盘托出，阿雲说的话就如苏纭口谕。明武帝大怒，同时为冷宫的贤妃洗清了罪名，将明妃打入冷宫，次日赐了白绫一条，将易语温移出皇室，葬在乱葬场。
　　因周漾救公主有功，即刻同意将公主嫁于他。又因误会易知明一事，自此之后，越发对易知明器重，苏纭不少在明武帝面前夸他数次，明武帝也要重视这个皇子，从此对贤妃又愧疚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