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不见月》柒拾以玖

2、生死一梦

　　巨大的空间裂缝之下，暗流汹涌，时空颤抖，数万道黑影直破诸天，恐惧如斯。

　　少女执剑回头，血染白衫，单薄的身躯娇柔若玉华。

　　下一刻，只闻清脆一声，如琉璃破碎，强大的剑灵脱剑而出，刹那间就斩碎了她的神魂。

　　“尊者……”眸间如流波清雨，泪水滑落，少女松开了手中长剑，息若游魂，满是眷恋与悲怆的一眼，却始终看不清前方那人模糊的身影。

　　剑灵因为弑杀了自己的主人，悲痛清鸣过后直直坠下云海，不知去向。

　　少女无暇顾及，粲然一笑，像是释怀。她恍惚看见一双修长漂亮的手向她伸过来，最终在她消散的身躯旁落了空。

　　——

　　仿佛堵着一口气喘不过来，明月紧紧锁着眉头，眉宇间剧烈的痛苦令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醒了！”

　　“师父，她醒过来了！快去叫师父！”

　　嘈杂的叫喊声朦胧入耳，吱呀一声，青年男子推门而入，立即至木榻边伸手去探明月的脉。

　　“没事了。”男子放心下来，关切道：“姑娘，你还好吗。”

　　奇怪的梦，此刻忆来模糊不清，却如此真实，明月久久不能回神。

　　须臾，周遭的陌生使她的意识逐渐从梦境中抽离出来。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忙爬起身，不安的目光来回转向眼前身着白衣的几人：“你们是谁…，我父王母后呢…，还有我哥哥。”

　　“你别难过…。”一位白衣小弟子犹豫着，似是不忍开口而不得不开口：“只有你一个人活下来了。师父救回了你。”

　　“我一个？”明月似乎记得自己好像已经死了，还看见了一个身穿黑衣的长发男人，很好看…。

　　方才的似梦非梦，明月来不及细想。她急忙跪在他们面前，央求：“你们很厉害，对不对，能不能救救我父王母后，还有我哥哥，救救他们，好不好…”明月双手紧紧攥着榻边青年的衣袖，泪水夺眶而出。

　　一日前，她还在满心欢喜的为母后准备生辰礼物，未想城中突发疫病，一夜之间，她竟亲眼看着父母和哥哥死在眼前。

　　明月仰头，朦胧泪眼一眨不眨的等待着他们的回应，如同频死之人等待着惟一的一颗救命稻草。

　　“此祸并非疫病，而是魔域所为。”那青年抚上明月的肩头，温声安抚：“我们没有能力起死回生，带你回来，只是因为只有你还活着。”

　　魔域？这是她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飘渺的希望化为深沉的绝望，明月无力的松开了手，跌坐在榻上，漂亮的双眸渐转空洞。

　　那青年见此，叹了口气，安慰她：“魔族毒术难解，我知你难过，但你要坚强起来，是魔族害死你的家人，只有变得强大，才能为他们报仇。”

　　“不错！魔族之人作恶多端！”

　　“早晚有一天，我仙门必定屠尽魔族！”

　　几名弟子皆愤然！

　　“那你好好休息。”青年嘱咐完，便不再打扰，带着弟子们都退了出去。

　　木屋简陋，一盏微弱的烛火奄奄一息。除去一张破损的木桌，和身下坚硬的木榻外，再无其它。明月蜷缩着瘦小的身子，面无表情。

　　这是在做梦吧…，还是个噩梦…，她僵硬的坐在床沿边，一动不动，似乎是在等待着这个噩梦醒来。

　　数不清过去了多久，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攥紧衣衫的指骨阵阵泛白，明月重重的咬着唇，哽咽着不让自己的哭声传到外面去。

　　此处，是极荒深处的地底裂缝。

　　算不上宽阔的空间，昏暗压抑，只有寥寥几处微弱的灯火是亮的，这里没有风，也没有白天黑夜，与世相绝。

　　蜿蜒曲折的树木根系盘根错节，深扎于地底的更深处而去，有一只小小的虫子在树根间隙破土而出，挥了挥月牙形状的翅膀飞来飞去。

　　而在这方狭窄的地下裂缝中，搭建着一些简陋的小木屋和院落，一根根形状大小不一的木头搭成墙壁固定，屋顶用长长的藤蔓覆盖。

　　万界几乎无人可至的极荒深处，危险重重。然而谁也不知道，在这地下，居然还有这番景况。

　　明月不知哭了多久，她浑身发冷，拖着疲惫的身体，向屋外走去。

　　外面不见天光，恍惚间如同身处地狱，她不由得裹紧了单薄的衣服，漫无目的走着，她想要回家，然而肉体凡胎，怎么可能走的出重重极荒。

　　明月走了好久，直到累的走不动了，才靠着一处石壁坐了下来，此处离那些小木屋有些远，微弱的灯光难以照到。

　　“母后，母后…我想回家…”她缩在角落，却不敢大声。

　　她觉得心里好疼，好像裂开了一道口子，又像一块大石头压着，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喂…你…怎么了…”一个试探的声音从她旁边传来。明月转脸看去——那是一个瘦小的少年，提着一只灯火幽暗的小灯笼，一身陈旧的黑色衣衫，黑夜映着他柔和温润的面色。

　　少年见她满脸泪痕，小心翼翼开口询问：“你也是被罪己仙君他们救回来的吗？”

　　罪己仙君？是那位被称呼师父的人吧。明月想了想点点头。

　　少年将灯笼放置一旁，坐在了她旁边，介绍道：“我叫小草，是魔族的，两百年前被几个魔修追杀，也是仙君救了我。”

　　魔族？魔域！明月有些惊恐的往后退：“你是，魔域！”

　　意料之中的状况，少年仍有些不知所措伸出手，似乎很害怕明月就此跑掉。他张了张嘴，还是解释道：“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别害怕。我不是魔域的那些坏人，从来没有害过人。我已经在这里待了两百多年了，怎么可能出去害人。”

　　听到他这么说，明月才慢慢平静下来，不再挣扎。

　　“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

　　“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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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草安抚了几句，明月才敢开始同他讲话。

　　“这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哪里可以出去吗？”明月问道。

　　“出去？”小草无奈摇头：“这里是出不去的，除了仙君和他那几个弟子，我们其他人修为微弱，根本不可能找到这里的出口，我在这里待了两百多年，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去。”

　　“修为？”明月细数着从前读过的书，道：“修为是不是可以长生不老，飞天遁地，御剑飞行。”

　　“差不多吧。”少年赞同道。

　　“那，是不是只要修为很高很高，就能出去了。”

　　“当然了。”小草道：“法力越强，你就越厉害，来去自如，不会被人欺负，无所不能！不过…，我们这里的人大都资质平平，能活着就不错了，仙君说外面很危险，我们只有待在这里才安全。”

　　明月自小养在深宫，被保护的很好，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什么神仙妖魔的事，也都是听教书先生讲的，可以说对真实的外界一无所知。听了小草说的话，她这才似乎头一回看到了些外面的世界：“你已经，两百多岁了吗…”明月将信将疑的问道。

　　“对呀”小草苦笑：“我本来是魔域子民，可惜天生魔体有缺，术法不能精进，我的一些族人无恶不作，他们见我魔体残缺，觉得我已经没有用了，就想杀掉我，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魔域的人真坏！”明月气恼着评价，心中埋下了一颗善恶的种子：“我的父母和哥哥，都被害了…”她垂下眼睫，掩去眸间悲痛。

　　“你…”小草沉默，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而后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明月：“别难过了，吃点东西吧，我听说人类的身体很弱，不吃东西就会饿死的。”

　　那是一个白馒头，明月看了一眼，咽了咽口水，她确实很饿了，最终忍不住伸手接过馒头张口咬去：“谢谢你。”

　　“不用客气，虽说修炼之人不必食五谷，不过我们法力微弱，还是需要吃东西维持生存，这里可以种地种菜，不过食物还是很稀缺。”

　　两三口半个白馒头下肚，明月万分感激：“小草，要是有一天我能出去，一定带你一起出去。”

　　小草闻言微微一顿，旋即温柔一笑：“好啊，我也想出去，我已经两百多年没看过外面的世界了。”

　　这时，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响传来。

　　“是集合铃。我们快过去。”小草拉着明月跑向远处的小院落。

　　院内，一大群人闻声而至。有小孩，有大人，明月两人站在最后面，小草小声解释：“这集合铃每年都会敲一次，就是为了选择出我们中修为最强的一个人，成为罪己仙君的弟子，这里所有人都想要被选中，这样就会有机会跟仙君出去。”

　　原来是这样，不过这仙君的名字怎么听起来怪怪的，罪己？

　　“开始了！”小草定睛看向前方，突然道：“对了，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明月。”

　　“明月，真好听。”

　　小院中，一位弟子身着白袍，郑重的扫过院中人群：“今年的弟子选拔，和往年一样，胜出者，则可跟随罪己仙君，惩奸除恶，除魔卫道！我知道你们中，大多是受魔族所害，或修为尽散，或家破人亡！沦落至此险些丢了性命，但是只要你们勤加修炼，能在这里胜出，就有机会走出这里，看看外面的天地！斩杀魔族之恶！为自己讨回公道！为苍生，讨回公道！”

　　“惩奸除恶，除魔卫道！”人群众纷纷振臂高呼。

　　明月想念父王母后，不觉又湿了眼眶。

　　随后，一群人逐次上前，互相比试，大多以剑为法器。剑影交错，一招一式，人人都是全力以赴。仇恨与不甘驱使着他们，一步一步的往上爬，想要走出无边无际的黑暗，想要触碰那微弱的光明。

　　不一会儿，便轮到小草上前比试，明月在台下定睛看着。

　　跟小草比试的是一个看起来有十六七岁模样的女子，那女子手拿长剑，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模样生的好看，然而眼神冰冷。

　　小草没料到对面是她，有些为难：“雪亭，你…，你今年还要比吗？”

　　“我一定要比！”叫雪亭的女子神色坚定，眼中漠然，斩钉截铁的道。

　　“下来吧，雪亭。”

　　“对啊，别比了，不可能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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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下有人高声喊，雪亭无动于衷。

　　“那好吧。”小草见此也不再劝她，直接抬手举剑，神色亦是决绝。

　　身处黑暗的人，总是会向往光明。

　　小草提剑向前，只一个剑招，那边雪亭还未来得及出招，便被一击即中，直接滚下了比试台。

　　众人皆叹息，有人上去将她扶起。

　　“不自量力的仙族！”这时下一个比试者上前，看了一眼雪亭，不屑的开口，而后走上了比试台。

　　雪亭爬起来，还要往台上走，被几位白衣修者拉着动弹不得，众人纷纷劝阻。

　　台上，那男子站在小草对面，头发胡乱披着，未多言语便挥剑出招，小草也是全神戒备，剑尖点地翻身跃起避过，而那人回身抹剑看向小草，眼中恶意不言而喻：“魔族之人，都该死！”，随即快速出剑劈向小草。

　　“我不是坏人！”小草双臂举剑格挡，灵力碰撞，终因法力太过微弱，败下阵来，吐出一口血。

　　“我输了。”小草抬脸看向对面那人，平静道：“希望你出去以后，能够为你的亲人报仇。”说完提着剑慢慢走下了比试台。

　　那人微微眯起眼，握剑的手微动，似乎还想出招，却最终没有动作。

　　而他就是这次比试的惟一胜出者。

　　看着这个即将离开这方黑暗的人，众人眼里都露出羡慕的神色。直到那几位白衣弟子将他带走，众人才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