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深爱的海》秋风海色

4、第 4 章

　　原木色的桌子上摊放着一沓A4纸，最上面的一张大标题写着《东磲海洋馆讲解资料》。旁边的一杯咖啡已经空了，只剩下杯底浅浅的咖啡渍证明着它存在过的痕迹。
　　冯时连啃了两个晚上，终于把讲解资料全部背好。
　　明天上午进行培训，下午就要正式上岗了。
　　这次的海洋馆志愿服务，她被分配到了讲解组，要接待来海洋馆参观的小学生研习团，带他们游览海洋馆，提供讲解服务，还要配合带队老师安排孩子们的夜宿体验。
　　冯时用红笔在“夜宿”两个字上画了个圈。
　　现在小孩子的课余生活都太丰富了，整个社会都在为他们开拓眼界开绿灯。托他们的福，她明天也能体验到在海洋馆露营的感觉了。

　　周六一早，冯时就带齐所有需要的东西出现在了海洋馆门口。
　　露营的睡袋帐篷海洋馆会提供，她只用带些洗漱用品。因为不方便洗澡，她连换洗衣物都省了，沉沉的背包里装的都是讲解相关的资料。
　　把东西存到员工专用的储存柜里，时间才到8点，离培训开始还有一个小时。
　　海洋馆还没到开放时间，现在无人参观，同事来得也不多，她刚好可以提前逛一圈演练一下。
　　背的内容都在脑海里，但实际讲解起来不可能只是照本宣科。如何讲述才能将知识变得有趣，让小孩子们不费力便能听懂，需要演练磨合。
　　她一边逛着海洋馆，一边在心里打腹稿，四下无人时，还会模拟一下真实讲解的场面。

　　蒲斯文路过北厅，就看到冯时正对着一缸子水母比划手势，口中还念念有词。
　　他默不作声，看了下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就抱臂等在一旁，看她什么时候能发现自己。
　　冯时演到兴起处，手臂一甩，一个转身，刚好正面对向蒲斯文。
　　尴尬到家了。
　　她迅速低头，整理好心情，忽略掉他眼里隐约的笑意，再抬头时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笑着跟他打招呼：“好巧啊！”
　　殊不知自己的脸颊已经红彤彤的像颗苹果。
　　蒲斯文很佩服冯时的心理素质和演技，并不打算戳穿她，也笑着答：“确实好巧。”
　　正经约见不到，却可以在这样那样的稀奇地方相遇。

　　冯时看到了蒲斯文胸前的工作牌。
　　“你在海洋馆工作？”
　　蒲斯文顺着她的视线低头，了然。
　　“也算是吧。我在海洋研究所实习，所里安排这两天在海洋馆采样。”
　　原来如此。
　　“那你这是？”
　　“志愿服务，今天第一天上岗。”
　　好像是听说过这么一回事。刚在门外还看到有其他大学生模样的人匆匆进馆。
　　说到这儿，蒲斯文看了眼手表。
　　“你的培训是不是要开始了？”
　　路过西馆的时候，那边已经聚起很多人了。
　　“几点钟了？”冯时去掏手机，演练得太投入，忘记看时间了。
　　“8点53。”
　　“糟糕！”这下真的要坏！
　　冯时迅速在脑内回忆了下去西馆的路线，跑着去应该还来得及，“先不说了，我要迟到了！”
　　她意思一下挥了挥手，话音未落就已经飞奔出去，不一会儿就看不见了。
　　蒲斯文站在原地，哑然失笑。
　　周身仿佛还旋绕着冯时跑过时带起来的风，空气中有好闻的小雏菊味道。

　　冯时气喘吁吁跑到表演厅门口，距离培训会开始只差一分钟。
　　差点起一大早赶个晚集。
　　她在心里暗暗庆幸，还好蒲斯文及时出现提醒了她，不然才是丢了大人。
　　她平复了一下气息，走进表演厅。
　　东磲海洋馆很大，但没有专门的会议室，平时的开会培训都是借用闲时的表演厅。
　　现在表演厅里已经坐满了人，都是参加这一批志愿服务的大学生们，偶尔还穿插着几个社会人士。
　　冯时刚找了个空位坐下，台旁的音响就传出了试话筒的声音，墙上挂钟的指针也走到了9点。
　　培训会开始了。

　　蒲斯文来到白鲸馆，这里生活着一只从北冰洋捕捞来的白鲸可可。
　　两个月前，可可的姐姐，白鲸星星突然死亡。而此后不久，可可也出现了奇怪的行为特征。
　　海洋馆的白鲸饲养员将情况上报给了领导，领导联系了海洋研究所和动物管理局的人员，来给可可的生活环境和身体情况进行监测。
　　蒲斯文今天就是来采集水样的。
　　他步入白鲸馆，前方的表演区和后方的生活区，需要分别取样。为了不妨碍他的工作，可可已经被关进了生活区的小隔间里。
　　可可的饲养员小江正在表演区等待着他。
　　“可可的情况怎么样？”蒲斯文在池边蹲下，打开带来的手提箱，里面是一整套的取样工具。
　　“不太好。”
　　动物管理局的人前几天来过了，给可可做了全身的检查，并没有发现生理上的病变，无法解释可可怪异行为的来源。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水质了。
　　“别抱太大希望。”
　　采集到的水样从肉眼看并没有明显异常。海洋馆的水向来使用的都是所里配置的人工海水，平常就有定期维护检测，不太可能突然出现问题。
　　“唉。”小江叹了口气，他饲养白鲸已经六年，跟星星可可的感情很深，星星去世给他的打击很大，现在更是无比担心可可。
　　“多久能出结果？”
　　“快的话半天，下午就出了。”蒲斯文把采集完的样本封好，小心地放入箱子保存，示意小江带他去生活区。
　　“这边走。”小江领路，脚步走得飞快。

　　培训会进行到了尾声。
　　所有人按之前规定的小组集合，由每组的组长分配任务。
　　讲解组的任务很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但冯时接待的学生研习团要下午才能到达，也就是说从现在到午饭后的时间她都可以自由安排。
　　毕竟是第一次做讲解员，冯时觉得还是多准备一些，才能有备无患，于是默默跟在其他讲解团的后面，又走了一遍流程。
　　路过北厅的水母馆时，冯时特意留意了下，并没有看见蒲斯文的身影。
　　早上没来得及多聊，也许他并不在北厅工作。
　　时间临近正午，海洋馆游览的人群渐渐稀少，大都去餐厅休息吃饭了。
　　冯时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微信。
　　她和蒲斯文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上次他们聊篮球赛的部分。
　　她发完那句“就挺欺负人的”，图书馆就熄灯了，管理员大爷来赶人，她着急收拾东西离开，并没有顾得上看他有没有回复。
　　回到家才发现蒲斯文发来的——没事，下次帮你欺负回来。
　　有点暧昧了，她想，没有再回复。
　　此刻看着聊天界面，又想起早上两人的意外相遇，虽然假装没看见，但其实她注意到了蒲斯文眼里的笑意。
　　手指最终还是按在了键盘上，打字。
　　——在忙吗？要不要一起品尝下海洋馆的员工食堂？
　　编辑完，发送。
　　这次倒是很快就收到了回复——抱歉，刚回到所里，不在海洋馆了。
　　冯时抿了抿嘴，泄气，真是的，这会儿又不巧了。
　　刚好有同组的志愿者结束了上午最后的讲解路过，叫她一起去吃饭，冯时把手机静音，随意往兜里一揣，跟着一块去了。
　　她没注意到，手机屏幕在兜里又亮了一下，随即变暗。

　　下午，小学生研习团如期到访。
　　带队的老师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名字叫潘乐琪，看上去也是刚参加工作不久，年龄估计比冯时大不了多少。
　　一开始，冯时还有些担心这么年轻又温柔的小姑娘能不能管得住精力旺盛的小学生们，过了没多久她就发现，自己以貌取人了。
　　潘老师虽然说话柔柔弱弱，也不像一些严肃的老师一样一直板着脸，但她自有一套拿捏学生的方法，轻易就把这群熊孩子训得服服帖帖的。
　　本以为会很艰难的第一次解说，在潘老师的协助下，竟然非常顺利地完成了。
　　晚餐的时候，她和潘老师坐在一桌，对潘老师表达了她的敬佩之情并向她请教经验，以防日后遇到不听话的研习团时能用上。
　　结果潘老师自己都十分惊讶：“我教学有方吗？我不知道啊！我也才当老师一年……”
　　冯时看着潘老师迷茫的眼神，失笑：“你太谦虚了。”
　　潘老师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腼腆着笑了笑，说：“也许吧，我就是特别喜欢小孩子，才想要当老师的，可能是因为热爱所以做起来会比较顺手……”
　　冯时了然。
　　有些人啊，天赋点在了这个上面，注定就是要干这一行的。
　　可随即又陷入迷茫。
　　她的天赋又点在了哪里呢？
　　她现在大三，距离毕业还有一年多的时间，这个学期过去，她就要大四了，要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了。
　　到底是考研？还是工作？考什么专业的研究生？要不要考公？直接工作是不是更好？……
　　这些问题她也曾想过，但脑子里没有任何答案。
　　她身边的同学，有的目标明确，准备考研，抑或是考公，现在就着手准备材料，只等大四学年时间空出来就投入到学习中。
　　再有的同学，比如程蕴，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样的职业，也会趁着平常课余时间，做相关的事情积累经验，大四就会有更好的履历，在实习市场上更有竞争力。
　　而她……时常就会羡慕这些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因为她并不知道，甚至找不到方向可以努力。
　　所以她报名了志愿服务，还有其他的杂七杂八的事情，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自己的天赋究竟点在了哪里。
　　还好，她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可以浪费在试错上。
　　冯时呼出一口气，低下头抓紧吃饭，不想了，一会儿还要带着孩子们搭帐篷，这可是个费心费力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