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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沈时进门的时候恰好撞见沈翘虎着脸带着群小厮急急往门外走,像是要寻仇。
      “你这是又要去做什么?”沈时知道自己妹妹的脾气,见她的这番模样,想来又是要闯祸,便赶紧拦下。
      “哥,听说今日有个不要命的卖梁明章画的春宫图,摊子就差摆到沈府门前来了,那些个人不知在背后怎么笑话你妹妹我,你别拦着我,我今日定叫那胆大的好看!”
      “你真是胡闹,”沈时轻喝了声,挥挥手让后头的小厮都退下,“我看到了,那摊子离沈府且有一段呢,人家笑话你是因你非要与贺小姐抢郎君,你今日再急赤赤冲过去,是嫌别人瞧沈家的笑话瞧得还不够吗?”
      沈翘自幼被沈确惯的一副无法无天的性子,就唯独只怕一人,便是哥哥沈时,此时她被沈时训了一顿,垂头丧气不敢顶嘴。
      “阿冬,阿夏,送小姐回屋。”沈时吩咐完沈翘身后的婢女,又同她道,“你,禁足三日!”
      “哥!”
      “嫌三日太短?”
      “不不不,够了够了!”沈翘不敢再求情,赶紧带着阿冬阿夏回屋去。

      沈时果然很快便返回来。
      沈时将钱袋子放在齐玉手心的时候,齐玉的眼睛都快笑没了。阿月在一旁拼命扯他的袍边,提醒他,“正事!正事!”
      没等齐玉开口提正事,沈时便先开口了。
      “先生大费周章,有意引小妹出来,怕不只是为这区区五金吧?先生不妨直言。”
      区区?齐玉想,梁明章卖了这些年字画,怕是连银子都未见过,遑论“区区五金”,沈时的日子还是太好过了。
      齐玉收起了方才的嬉皮笑脸,端端正正朝沈时做了个揖。
      “大人容禀,在下的确有事相求。鄙姓齐名玉,亦乃今科二甲进士,梁明章确实为吾之挚友,如今她蒙冤遭难,已入了大理寺,吾欲勉力相助,奈何力弱,思来想去,唯有首辅大人可救梁兄性命,大人与梁兄皆为言老门下,想必亦有同门之义,只得出此下策,相求于沈大人,为吾引见言阁老。”
      这一番话七分真意,三分却全乃胡说八道。梁明章女扮男装是真,大理寺拘她何来冤情?她是言老学生不假,但与他却素昧,又哪来同门之义?若真心求见到沈府递拜帖即可,何苦先诓他五金?
      只是见他言辞恳切谦卑至此,沈时也不愿与他揭穿了,便实话实说道,“你也道言老已收了梁明章为学生,此番事发已然殃及言老,陛下若计较,问罪于言老,言老何辜?此事他只能避嫌,为老师计,我亦不会为你引见,见谅。”
      梁明章于沈时是个没什么情分的陌生人,沈时的回答齐玉自然能猜到,只是他折腾了这么一出,也不可能就此放弃。
      “是,沈大人所言,在下尽能理解,既无法引见,在下也不为难大人,只求大人向言老代传句话,可否?”
      “这……”沈时仍有几分犹豫踌躇。
      “只是传句话便好。”齐玉望着沈时,语气神情更添了几分恳切。
      “罢了,你说吧,我自向老师转达。”
      “大人之恩,我与梁兄具不敢忘。”齐玉又揖了一礼,便道,“烦请大人代传,就道今科春闱,杏榜之上寒门几人,氏族几人?传胪之后,清流入翰林者又几人?一甲进士之中,出身寒门者,今何在乎?”
      这三问不可谓不暗藏机锋,沈时凝眉直视齐玉,他太轻率了。
      齐玉却并不躲避沈时目光的探究之意,亦直视以对,“大人,在下无他意,仅有此三问,请大人代传。”
      沈时沉默半瞬,终于开口:“言老面前,我不会为她说话。”
      这便是同意了。
      “此已足够,深谢大人。”

      看到狱卒送来的饭里还多了瓶金创药的时候,梁明章是有些发懵的。
      大理寺何时如此贴心了,不过这贴心来得是不是委实有些晚了,她疼了这些时候,也没见之前有什么人来关怀一番的,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大人,这药?”
      “陆大人赏的。”
      她想问是哪个陆大人,狱卒却已经走开了,梁明章伸手将药瓶子拿进来,脑子里模模糊糊出现那个在审讯室窗下背光立着看不清脸的青袍官吏,唯有窗外射进的几缕光将他勾勒出了个浅金的轮廓。
      梁明章正看着静静躺在她手心里的白瓷药瓶愣神,便听见狱卒喊她名字。
      “欸,梁明章是吧,有人要见你。”
      这倒是颇为意外的,大理寺的内狱竟还允许人探监?若是看她,莫非是齐玉?
      她侧头看过去,却见跟在那狱卒身后过来的是个女子,那女子穿了身素白色至膝下的竖领大襟衫和织金褶裙,却在外头还披了个四合如意云肩,梳着堕马髻,戴一对花丝灯笼耳坠,只站在那便叫人觉得弱柳扶风,窈窕秀美到了极点。
      只是这女子身上随意取一件衣衫首饰恐怕都够梁明章与阿月两人一整年的吃穿用度。此前她遇见过的最阔绰的人莫过于齐玉,他出身商贾之家,手头自然是要比她宽裕许多,但读书人的花销无非笔墨纸砚,齐玉除了衣服较她多了两件也不大能叫人一眼看出来这人其实是个纨绔富家子。
      眼前的女子,梁明章记忆里,自己应该是从未见过的。
      梁明章正在疑惑间,那女子已走进来脸色有些苍白,瞧见她的样子后她咬了咬嘴唇,两弯长峨眉轻轻蹙得更紧了,眼眶里绪起盈盈的泪水。女子将手里的食盒放在地上看着她薄唇颤抖了几瞬却是什么也没说出口,瞧着倒比她还要更破碎几分。
      梁明章同她颔了颔首,“请恕在下无法施礼,不知小姐是?”
      梁明章觉得自己此时生平第一次见到楚楚可怜一词的具象化表现,她实在娇弱得连她都忍不住怜惜。
      那女子也同她回了个颔首礼,轻轻道:“你没见过我,我读过你的文章,家父工部尚书贺安,我叫贺子谕。”
      梁明章知道她,游街之后贺家与沈家争婿的事在盛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她当时虽没做什么,却还是觉得有些对不住那两位,如今出了她的事,盛京的传闻恐怕更不好听,她愈发有些愧疚,对治愈说话的语气便更加柔和许多。
      “贺小姐,内狱污秽,您实在不该踏足此地。”
      贺子谕瞧着她,依旧泪眼盈盈,“你,当真是女子?”
      这庄事怎么说都是她理亏,梁明章不敢再与她直视,低头道“是”。却听贺子谕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害你成这样。”说着眼里的泪终于一滴滴落下来。
      这话却说得奇怪,此事与贺子谕有什么关系,骗人的是她要道歉也应是她。贺子谕为何要说是自己害了她?只是此时梁明章瞧着眼前已经是梨花带雨的贺子谕,实在没有头绪想这些,正想着说几句话宽慰她,便又听她道——
      “若是知道会这样,我定不会与沈姐姐相争的。”说着又是一串泪落下来,“我今日来,只是想帮帮先生,无论什么,子谕必竭尽所能。”
      梁明章知道她是真心帮忙,只是如今形势在她眼前具是一团乱麻,她自己该做什么尚且理不清楚看不分明,自然不敢真的开口求她些什么,怕是给她二人皆招来灾祸。
      于是斟酌道:“贺小姐好意,在下领受了,然确无亦实不敢有所求。”
      “梁先生无有所求,是不敢还是不肯,子谕带来的饭菜梁先生也不愿意动一箸,是当真如此厌恶我吗?”
      梁明章怔了怔,心下觉得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来,看着眼前的贺子谕长睫上还沾了泪珠,面上满是泪痕,只心想刚刚自己的话怕是听起来像有怨气,不肯承她的好意故而叫贺子谕误会了。于是叹了口气,将语气放得更软些——
      “时至今日,贺小姐还愿称在下一句先生,梁某心中实在涕零,只是恕在下直言,”梁明章停下瞧着贺子谕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有些小心翼翼地接下去说,“许是梁某小人之心,但若是食用了大理寺之外的吃食后有些什么不妥,呃,梁某绝非是怀疑贺小姐,只是……”
      听着梁明章这般字斟句酌谨慎小心的说话,贺子谕脸庞上也终于有了一丝宽怀笑意,“梁先生不必如此,子谕明白,你如今身陷囹圄,自然是怎么谨慎都不为过的。”
      梁明章有些暗自松了口气,便没忍住多说了句,“谢小姐理解,然则更重要的却是,若生变故,那么小姐、尚书大人乃至贺府,恐怕亦皆有不妥的。”
      梁明章这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却明白,贺子谕听完也敛了容,神色严肃了几分,“梁先生的意思是?”
      “梁某并没有什么意思。”
      “子谕明白了,谢先生提点。”
      工部尚书家的小姐兰心蕙质,梁明章心想,自然是一点即通的。
      等等,梁明章脑中突然闪过些什么,工部尚书——贺安。
      “工部尚书贺安,也算是个奇人了,”梁明章耳边仿佛又听见齐玉有些懒洋洋的声音,她与齐玉某日的闲聊,便聊起过贺安。
      “景和朝进士出身,还做过翰林院庶吉士,算是妥妥的寒门清流了,在贞武帝即位后却直接倒向了颍州派,听说那群跟着长公主回来的颍州氏族开始是瞧不上他的,不过他自己得力,受了周太师赏识提携,没三年便入了阁这升迁速度也算得上是飞快了。不过他位子虽高,想来却也没那么舒服,清流那群人瞧不上他,氏族里不拿他当回事的也海了去了。”
      她之前已想办法给齐玉传了消息让他试着找找言舜,但齐玉能否见到以及说服言舜在她的事情上说话终究不可知,那么或许贺安这条路,也不是不能试试。
      梁明章此时心下有了计较。
      “贺小姐,恕梁某唐突,方才想来,在下倒确有一事相求……”
      “先生请说!”贺子谕听她这么说,倒真的有些开心起来。
      “劳烦,借小姐发簪一用。”
      贺子谕有些不解,却仍取下一根递给她。
      梁明章道了声“多谢”,随即用那发簪往自己袍角上一刺一划便撕扯下一片,又用钗尖刺破了手指,以鲜血在扯下的那片布上写了三个字。
      “此物可否还请小姐代为向令尊尚书大人转交?”
      “自然!这便是举手之劳了。”贺子谕从她手里接过那书了血字的袍角,“瞧着倒像是个人名,先生可还有什么话要带给我父亲?”
      “不必了,只这一个名字,令尊看了自然明白。”
      说完这些,梁明章又将治愈的簪子在自己袍子上寻了干净处仔仔细细擦了一遍,才将发簪递还给贺子谕,“只是抱歉污了小姐的发簪。”
      贺子谕却只是看着她笑了笑,接过发簪什么话也没说便直接簪回了发上,随后颔首,“梁先生放心,子谕必不负所托的。”
      梁明章心下动容,撑着跪坐起来,极为正式地同她作了个揖,“梁某深谢贺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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