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徐徐恒久长》静听春山色

4、棋盘

　　客厅里死气沉沉。

　　徐培正和杨华江并排坐着，一个拿着报纸，一个喝着燕窝，不说话。

　　徐培正和杨华江的婚姻属于典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杨华江年轻的时候在江锦理工大学当辅导员，徐爷爷当时是江锦理工大学的副教授。徐爷爷为人踏实本分，长的普通，生了个儿子性格外貌都随他，甚至比他更不爱说话。

　　于是都三十好几了，老婆还没有着落。

　　杨华江长的美，气质佳，会说话。
　　徐爷爷觉得好，给徐老太看了照片，徐老太也觉得好，就安排了相亲。

　　那个年代，在杨华江老家，二十五岁还没结婚的女人，已经被嘲笑是老姑娘了，别说她已经二十七了。熬着熬着，高富帅没找到，自己先老了，于是忙不迭的抓了个江锦本地人。

　　高知家庭，瑞丰湖边有套房，她不亏。

　　徐培正打小对什么都冷淡，唯一喜欢的只有绘图，他爸妈要他娶，对方长的也不难看，他又正好到了要成家的年纪。于是两人都点点头。

　　徐老太高兴坏了，自己终于有机会当奶奶了，当年就把婚礼办了，急着要抱外孙/外孙女。

　　徐枕念喝了几口红豆粥，道：“票买好了，后天的。”

　　“嗯。”徐培正眼皮都没动一下，仍旧盯着报纸，顿了几秒才发觉不对，问道，
　　“什么票？”仍旧盯着报纸。

　　“飞机票，回景城。”徐枕念也是眼皮也没抬一下，继续喝着红豆粥。

　　“哦。”徐培正道。就没了下文。

　　徐培正从来不过问家里的事，也不管徐枕念的生活，就算杨华江和徐枕念吵到他的耳边，他也只会说一句，“你们商量。”这么多年，徐枕念早都习惯了。

　　习惯这个东西很可怕，它会把不正常的事情正常化，习惯着习惯着...最后连感受都不会有，不会期待，不会喜悦，不会悲伤，空无一物，不是不需要了，而是不重要了。

　　杨华江放下手里的燕窝。
　　“退了。你爸爸公司董事长亲戚的小孩今年初三，想考江锦一中差几分。听说你是江锦一中的年级第一，专门找上你爸爸，妈妈已经帮你应下了。”

　　“无偿？”徐枕念眸子懒怠，仍旧喝着红豆粥。

　　杨华江听了这话不开心，道：“你怎么眼里都是那点钱？爸爸妈妈从小亏待过你吗？你还缺那几块钱？”

　　徐枕念微挑眉，缺！她当然缺！要不是缺钱，她哪里还需要一边上学一边打三份工！

　　杨华江说这话纯属站着说话不腰疼，自打徐枕念考入林川大，她就断了徐枕念的生活费，甚至连学费都不想给徐枕念付，想逼徐枕念复读。被徐枕念一通电话告到了徐老太那里。

　　徐老太最疼她这个独孙女，哪里舍得徐枕念吃苦，气呼呼的找上杨华江，谁料最好面子的杨华江这次不惜顶撞徐老太，顶上一个不孝顺的罪名，也绝不松口。

　　徐老太冷哼一声，也不哭也不闹了，道：“本来我在景城的那套房就是要留给念念的，想着以后她要是去景城发展了，不至于没地方住。你倒好，不知道听谁说的‘女孩子太会读书以后嫁不出去’这种封建的话，要坏了我孙女的前程。”

　　她挽住徐枕念的手轻拍，道：“奶奶给你撑腰。以后要是就没人配的上我们念念，不结婚就不结婚！就是念念以后在家呆着不工作，我们徐家也养的起！”

　　“我年轻的时候，追我的公子哥可不少，净是些又难伺候又没个正型的货色，我可瞧不上！”

　　杨华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彻底不管了。徐培正最怕徐老太，又不想天天看着杨华江的黑脸，最后一折中，给徐枕念交了学费，一个月偷偷给徐枕念一千五的生活费。

　　一千五，在景城是绝对不够用的。徐枕念还一直资助山村女孩上学，刚吐血给闺蜜买了个“成人礼”。她确实缺钱。

　　“没钱我不干。我读大学不用吃饭吗？”徐枕念仍旧在喝红豆粥。

　　杨华江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徐枕念一眼，压着火道：“你给她补习好了，人家记着你，比那几块钱有用太多了。”

　　“人家就算记得我，也只会记得课上的不错，白干的事，我不做。”
　　徐枕念说着放下勺子，打算回房间收拾东西。

　　杨华江急着道：“一个月五万，我说不用的，人家坚持给。以后大学生活费，我让你爸一个月给你三千。”

　　五万？她在景城当家教，一个小时三百，一次一个半小时，只有周末两天。就算每天都补习，也只有一万三千五百。江锦的物价还能高的过景城？

　　事出反常必有妖，“每天都补？一天一个半小时？”

　　杨华江面露难色，道：“嗯。是个女孩，想找个能住在她家监督她的老师。”

　　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徐枕念的脑海里浮现白玉似的脸，而后微微摇头，觉得自己想的太多。
　　“一个月五千，把她电话给我。”这时候不讲价，她就是傻。

　　杨华江果然答应了她。徐培正和杨华江的职位她都知道，顺藤摸瓜就能知道徐家一年的收入有多少。而且杨华江之前说过，等徐枕念上大学了，一个月给八千的生活费。

　　徐枕念听到叮的一声短信提示音，拿起手机走回卧室，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春风般的声音。徐枕念问道：“请问是杨女士吗？”

　　“是的，你是徐太太的女儿吧，声音真好听。”

　　徐枕念没打算和杨柳寒暄，问道：“需要试课吗？”
　　出乎意料，那边回答不用。

　　这事就更怪了，徐枕念又问道：“听我妈妈说，您那边要求补课期间住在您家，是吗？”
　　杨柳说了一堆理由，可在徐枕念耳朵里，这些理由都不成立。

　　她笑道：“是这样的，您家山庄离的远的话，我确实不方便。而且我不是很习惯住在别人的家里。听说您那边是打算一个月给五万，如果您能翻一倍，我可以答应。”

　　窗外的绿叶随风舞动，燥热的夏风为梧桐再添一丝难耐。

　　电话那头沉默的几秒里，徐枕念大拇指摩挲着食指凝神，杨柳如果答应，就很可能是他。
　　如果是他，去吗？

　　*

　　江锦很少能见到山，能见到的大多为土坡，非常的低矮。
　　就像徐枕念现在透过轿车窗户看到的土坡一样，不过六层楼的高度。

　　来接她的是一辆黑色大型轿车，她拖着行李箱刷卡走出小区的时候，听到路人说，这是宾利雅致。雅致是什么她不清楚，宾利她知道，看电影的时候经常会听到，“靠！宾利！大手笔啊！”

　　属于有钱人的消遣。在这个世界上活着，你不能保证总是遇到老实人和好人，所以需要这样的东西，来彰显自己的身份。圈一块儿地方，赤裸裸的告诉你，我和你不一样，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看清楚自己的“价值”。

　　脑海中涌出山区小孩黝黑的面庞，冬日里皴裂的手，和干净纯真的笑容，徐枕念眉头紧锁，闭上眼，长呼一口气，眼眶微微湿润，现在的她能做的还是太少了。

　　司机在前头一丝不苟的开着车，一身黑色职业装，四十岁上下，模样严肃恭敬，明显是常年工作的老人。徐枕念全程没和司机交流，她知道问不出来，反正满腹的疑问到了顾家就知道了。

　　车子一路从风景如画的瑞丰区驶入人迹罕至的林荫道，宽阔的马路两旁种着一排排冷杉，偶尔有几辆车驶过，又行驶了一段路程，拐入一条环山公路。颜色越来越暗，绿的发黑。

　　最后驶入六米古铜大门内，仍是一条两车道的路，路的两旁是望不到头青绿草坪。

　　又向内行驶十多分钟，才在一个室外全封闭式停车场停下。
　　“徐小姐，接下来会由刘妈带您去宅邸。”语毕，司机走下车打算帮徐枕念开门。

　　徐枕念没有这样的习惯，自己开门下车，道：“麻烦开下后备箱。”

　　司机鞠了一个躬，道：“行李会由佣人送到你的房间里，徐小姐您保重自己就好。”

　　“没关系，我自己来就好，没有带很多东西，不重的。”徐枕念摆摆手，指了指后备箱。

　　刘妈已经走到徐枕念旁边，向她鞠了一个躬。
　　谦和道：“徐小姐，请您和我来，这些不用您来费心。夫人和小姐着急见您，请您跟我来。”语毕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看着礼貌，实则强硬，这样的强硬是既定规则。
　　没有人会觉得不对。

　　“我和杨女士沟通过，不习惯在外边过夜，所以我的房间，需要我自己先确认。麻烦把后备箱打开。”徐枕念态度强硬，又指了指后备箱，“杨女士那边，我会自己去解释。”

　　刘妈的双手一直交叠在小腹前，现在也不例外，她神色未曾有一丝变化，鞠了一个躬，道：“好的。”但刘妈旁边跟着的年轻人面露不悦，刚接过司机递过来的行李箱就道：“小姐就是不一样！”

　　被刘妈剜了一眼，骂道：“小姜，活都干完了吗！平时怎么教你的！”

　　眼见一场训话就要开始，徐枕念拿过小姜手里的行李箱，礼貌道：“麻烦带路。”

　　三人一路无话，徐枕念走过白色石板桥，穿过庭院，才来到一座别墅前。刘妈带徐枕念乘电梯到二楼，走入第二个房间。这是个套房，小姜将行李箱拉进入衣帽间里。

　　刘妈问道：“小姐，您看还满意吗？不满意的话，二楼都是客房，您可以随意挑一间。”

　　态度很好，好到不像是对家庭教师的态度，徐枕念摸了摸棕色真皮沙发，软硬适中，很舒服。
　　“家里除了工作人员、杨女士、顾龄和顾总外还有其他人吗？”

　　刘妈恭敬地道：“徐小姐，顾老爷膝下只有一位小姐，顾家只有一位少爷。”

　　这话莫名其妙的很，根本是答非所问，但徐枕念一听就明白了，杨女士和顾小姐都不是顾家人，只是出于什么原因住在这里。她眼皮一跳，问道：“你所指的夫人是顾奶奶？小姐是杨女士对吗？”

　　刘妈眼里闪过一抹赞许，道：“是的。”

　　徐枕念刚想开口问，那这位唯一的少爷是...

　　耳朵被骄纵的声音占领，她道：“我倒要看看！沈哥哥非要妈妈找来的家教老师有多少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