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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先行一步 ...

  •   此处白昼永恒,计算时日总依靠长青,我记不清换了多少景别,万紫千红、四季更迭,只觉得枯燥乏味,甚至令人心情焦躁,就连长青也无法心平气和地同我讲话了,“觅云,你要找自己找去吧,我便再等他个五十年,也够了。”

      原来竟又过了五十年……

      手腕发光的间隔越来越长,毕竟这种术法也有使用限制,我已能想到阿涟耷拉着脑袋失望的模样,以前我不让他收养一条小白蛇的时候他也这样过,看着怪叫人于心不忍,最后我还是松了口应允了。

      长青一屁股坐下,大有要坐到天荒地老的架势,我明白他是在同我抗议,若是换作阿涟断不会这般。

      “你我二人做了赌约,百年未到,你要出尔反尔吗?”

      长青大吃一惊地瞧着我,费力辩解道:“何故犯得上出尔反尔这么严重的词?我跟着你走了五十年,休息一下还不成了?”

      我像极了一个无情的剥削者,冷冰冰地说:“你只是耽搁时间罢了。”

      “……”长青气得闭眼,却还是认命地站起来,“你这点直白真让人无话可说。”

      我故作不知,“我只是实话实说。”

      长青抿了抿嘴,“你这样会没有朋友的,一个人待久了性格就会变得古怪。”

      我莞尔,目光真诚,“彼此彼此。”

      长青一噎,自从与他待久了,我渐渐也开始有些……风趣?但这样也好,不必多费口。

      我琢磨着摆渡人如何来到此处,身后脚步却兀自停了,我回头见长青眺望远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一座新城,满城海棠,四下纷飞着碎落的花瓣,我记得这里,上次见时它死气沉沉只剩破壁残垣了。

      长青的眼神很平静,眼底温柔微不可查,我问他:“你为什么这么喜欢那座城?说到底天人终归只是局外人。”

      长青笑着摇头,“我也不知道,大概那儿于我而言,是家吧。”

      我不禁回想起最后见他时的惨状,本想问他以他的能力怎会落到那般田地,又猛然想起自己也半差不差,默默选择闭嘴了。

      我难得体贴地朝城走去,哪怕只是海市蜃楼,也总是个回忆,谁知长青却叫住了我,“别过去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挂念的。”

      我以为他近乡情怯,“这不是你家吗?进去看看又如何。”

      长青无声叹气,抬脚往另一边去了,我刚想叫住他,忽然耳边冒出一声:“哎呀呀,这次想开了。”

      我倏尔扭头,一颗巨大眼珠正瞪着我,周围皮肉似如焉坏的土豆,形状堪比常人四倍大的脑袋。

      声音再次响起,我才察觉自己脚边还站着个矮小老头,原来那眼珠是他的法杖头,一席白胡拖拽在地,他懒洋洋地眯起眼打量我:“你这丫头倒还新鲜着,这次不是你的河,是那小子的,快往边上去。”

      我一时不觉,倒是长青回头时大吃一惊,干眨巴眨巴好几次眼睛,“奈何黄泉?”

      我恍然大悟,回头看着老人道:“你就是摆渡人?”

      白胡子抬手一挥,一条星河豁然贯通远方,他将法杖一丢,顿时化出一张小船,船身两只大眼珠在我与长青身上来回乱瞟,老头顺了顺胡须,“正是,此次是来渡他投胎,生前执念太深,总被前世所困,已经耽搁半百,快些上路吧。”

      原来那座城是长青的执念。

      长青与我面面相觑,他可能还在稀里糊涂回忆自己怎么错过投胎,也可能在纠结投胎本身这件事,我也纠结过,但眼下天助我也,我二话不说跳上了船,老头被眉毛盖住的眼睛忽而瞪大,“你上来做甚,这不是渡你。”

      我点头,“我知道。”

      老头抖了抖胡须,“那还不快下去!”

      我已坐好,同他商量,“我与他一起投,也可让你老人家少跑一趟。”

      他愤而起身抓着我的手把我丢上岸,那力道之猛让我还没回神,人已到长青脚边,长青低头看我,无声中透露着一丝幸灾乐祸。

      我心情不爽,决心再跳一次,岂料那老头有先见之明,冷哼一声在我跟前掀起水帘,如星辰遍布的瀑布横在眼前,我下意识伸手一碰,那瀑布竟能割破我灵体状态的手指,我仔细一看,才发现里面不是星辰,是稀碎的银片,而且是能破坏灵体的神器。

      老头泰然自若地打了个哈欠,“丫头,这投胎是有顺序的,老头子我见过不少蛮横无理之辈,你可莫要因我是老头就欺负我喽。”

      长青也没料到此事,眼神征求我:“要不再等个五十年?”

      我皱眉,“不要。”

      长青还欲说话,猛地被一股风卷上了船,不知所措地朝我看来,老头笑盈盈地挠挠头,嘴里开始扬唱起:“忘川彼岸两相合,此船渡尘忘宣歌……”

      随即船便开始行驶,长青无可奈何,他手脚被缚,瞧着像被绑架的良家妇男。我心中一急,不想再等那五十年,狠狠心纵身一跃抓住了船边,可身子落在河中,千穿百孔的疼痛席卷而来,我险些抓不住船沿。

      长青大惊失色,老头却面色如常继续渡船,仿佛认定我撑不下去,这船有结界,我断是上不去,只能凭一己之力攀附船身。

      老头道:“这忘川水非凡物,于你们鬼魂而言是会让你们魂飞魄散的东西,你当真不放手?”

      眼下我疼痛难忍,姿势狼狈,开口说话都觉得费力,“既你不渡我,便我自己来渡。”

      长青不忍道:“你何必如此。”

      我浑身颤抖,鬼魂不会流血,但这水还是在我身上留下斑驳伤口,我暗示长青莫要忘了答应我的事:“你为何我就为何,赌约是我赢了。”

      长青哑然,老头也不搭理我,任我死死抓着,当初肋骨全碎时虽然疼但很快便没了意识,现在却是清醒地承受着那种疼痛,难免让我眼眶湿润。

      我咬咬牙继续坚持,穿过三座桥后,老头不免回头打量我,“你这丫头还挺能抗,寻常人都坚持不住一盏茶的功夫。”

      我满头大汗,口干舌燥,根本无力接话,就连意识也变得浑浑噩噩,我又听到他说:“你魂魄散了几魄,如今这般,即使投胎也是残缺不全,你还要投?”

      我下意识点头,他不免走近些低头来瞧我,出于好奇,也可能是想把我踢下去,我趁他低头,用最后的力气抬起手。

      在长青和老头不明所以的眼神中,我一把抓住了老头的胡子,猛往下扯,疼得他哎哟一声,“你这臭丫头,快给老朽松手!”

      我咽了咽口水,把他扯近几步,让他脸贴着河面,“让我上去。”

      老头与我想的一般,阴界使者也是魂魄自然也怕这忘川,他面露惊恐,双手撑着船想直起身,“哎哟——!老朽的胡子!”

      我死死不放手,与他争执一路,长青只能围观我二人纠缠一路,最后老头还是没让我上去,因为我们已经到了彼岸,长青的束缚被解开,他立刻将我从河里捞了上来。
      老头气呼呼绕着我转,“老朽还是头一次见你这种无理之人!臭丫头!”

      我懒得搭理,只觉浑身无力,虚虚地喘了两口气。

      彼岸花烈焰如火,甚是好看,我勉强维持最后一丝天人风采,任由老头骂骂咧咧带我二人去投胎。

      投胎之事似乎也没那么管理严格,我提前投胎,记账的小鬼看看我又看看老头,最后默不作声也端了碗孟婆汤给我。

      我与长青使眼色,长青心领神会,假装撞到我,我失手打碎了碗,小鬼们惊慌失措要立刻给我重添一次,我趁机跑开了,同长青仓促地挥了挥手,脚下一软,硬生生滚进了投胎井里。

      耳边吵闹声越来越远,我欣慰地闭上眼,又觉好笑,自己何时做过今日这般不合规矩的事,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肆意爽快,哈哈大笑出声。

      一股暖流渐渐袭来,身上的疤痕逐渐减少,但疼痛仍格外清晰,兴许这便是我淌过忘川留下的惩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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