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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收为弟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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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日,门突然开了,我知道我的囚禁结束了,比我想象的快,也可能因为我睡太久。
天启亲自来接我,我不知这算不算重视,但看着他身后跟着的那一百来个仙人,皆毕恭毕敬翘首以待,我想这应当算是有排面的。
他看起来想与我冰释前嫌,只是我并非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我如今现状皆拜他所赐,多大的真诚也换不了我的排斥。
我将厌恶和冷漠赫然摆在脸上,连想替我披衣的小仙使也吓得不敢上前。
天启拿我这样万分头疼,“觅云,你还是执迷不悟吗?”
我甚至希望自己没有耳朵,就不必在这儿听些虚妄可笑的废话,此时此刻,我只想把他扔进去关个百年,好好折磨一番,此前退让简直后悔莫及。
我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面目定然称不上虚弱,有几个偷觑张望的,充满好奇和惊讶,对上我的视线便又低下头。
我反问他,“你来做什么?”
若是还要废话,我便第一个把他踢下去。不过是比我早出生片刻,却当自己是天下之主。
我的杀气在塔里锻炼得如火如荼,起码那几只妖怪是镇住了,所以天启肉眼可见的垮了脸。
天人并非自命不凡,而是本就不凡,无人能懂与天地平齐一般的骄傲,我们不拘任何束缚,所以我用这般高位者的神态很亲易惹恼了天启。
这次,他不再和颜悦色同我说话,而是差人将我送回去,我便不再与他多周旋,只随口丢了一句:“不必,我自行离开。”
仙使送了我一段路,我直接去了蒽絮那里,也不为其他,只是看看那小妖怪还活着没。
我一落地,蒽絮便紧随其后,她见我那一刻颇为惊讶,“你如何了?天界怎把你带回去那么久?”
我觉得二百一十年须臾而已,不算太久,便一笔带过未多提,但蒽絮听闻我被关了警仙塔后,看我的目光莫名其妙带上了一丝佩服。
我同她逛了一会儿,才出声问:“那个孩子呢?”
蒽絮自然知道是谁,大致将这孩子的成长经历讲与我听,醒来大哭大闹了几日,嚷嚷着要报仇,却是连蒽絮底下最弱的小弟子也打不过。
蒽絮讲他的冒失和狼狈时,笑得大声,看来确实很滑稽。
后来,这小孩也不说拜入蒽絮门下,依旧每日跟着其余弟子习武,话是很少,蒽絮关照时他才偶有回答,平日就一个人待在屋里习书。
我向来认为人衣足饭饱便可,所以对蒽絮的照顾是满意的。
蒽絮告知我那孩子是狼妖一族,父亲刚刚登上妖王之位,母亲不过是妖王殿下偶来兴致临幸的小侍女,兴许是嫌弃是个累赘又不好向王后交代,便让其他妖怪斩草除根。
蒽絮说时略有所感,同情着他。
我想了想还是应当去见见本人,来到了蒽絮安置他的屋子,正好碰上他蹲在院里除草。
妖族若不修炼则生长较为缓慢,我离去两百多年,他也不过只长了六七岁的模样,起身还不到我肩头。
他瞅见我第一眼愣了一瞬,随即面无表情地问:“你是何人?”
我在犹豫如何介绍自己,却脱口而出告诉了我的名字,他认真思索回忆,只道:“我不认识你。”
模样与小时候半差不差,瘦了许多,眉眼看起来更英气清秀,我观察对比他的变化,竟觉得有趣,切实体味到了生灵的“成长”。
他被我看的不自在,提着水桶离开了,我没跟过去,来的目的不过是确定他如今怎样,见他能说能走,也算安心。
蒽絮闪身到我旁侧,与我一同望着他离去,“怎么就聊两句,你不问问其他?”
我摇摇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我真的不过是看看他而已这件事,索性不啃声了。
蒽絮是个说风就是雨的人,她笑着提议道:“不如你把他收做弟子吧,反正他不肯拜我门下,教着也不亲,着实是个麻烦。”
听后我才恍然大悟,如此想来,我确实两手空空丢了个麻烦给她,本来若不是我的干预,这孩子早死于非命,我改了他的命格,还点了印,厄运报复不了他便会落到周边其他人身上,看起来好似他抢走了其他人的运势。
想必蒽絮近几年没少操心,我过意不去,把深水峭壁上的石珠给了她,从前许多人为采此物而命丧黄泉,淹死在了湍急冰河之中,理应是值钱的玩意儿。
蒽絮目不转睛地盯着微微发亮的石珠时,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居然有这个东西!你要给我吗?这么豪气?”
我见她反应强烈,又看了看手里那三颗圆润透亮的珠子,只能说:“谢礼。”
怕她高兴过度,我打消了原本打算给她五颗的念头,只给了三颗。但蒽絮全然是愉悦的,把它们打磨成链子挂在身上。
我这才知道,这石珠一经仙法打造,便会变为冰晶一般通透晶莹的珠子,在光下确实漂亮。
蒽絮说一颗足够买下一座城,着实价值不菲。
我没继续说,但蒽絮方才的提议让我想起最初我对收弟子一事的期冀,现在一琢磨,颇有些向往。
我在春城小待了几日,闲来无事便跟着那小孩习武温书,或者帮他把繁杂的劳务做了。对此引来了蒽絮不满,说我太过骄纵小鬼,剥夺他诸多锻炼机会。
可与其他吃喝玩乐闲散的弟子相比,他勤恳太多,面对其余弟子推脱的事务也任劳任怨做了,于我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又过了几日,我待的无趣,便找上了他,因为提前知晓他的名字,就学着其他人一样叫他,他一回头恍惚了瞬间。
“是你。”
看来还记得我,我稍感欣慰,神情想必也变得温和,问他:“许久不见,今日来是有一事问你——你要跟我走吗?拜我为师,潜心修行。”
他明显没料到是这么回事,愣怔了半晌才逐渐皱起眉头,“为什么?”
这下换我微愣,因为忘记提前想好理由。见他大有我不说出理由便绝不跟我走的架势,我只好耐心劝说:“我同你有缘,若你不想拜我为师,我不强求,亦可教你法术。”
他犹豫片刻,反问:“蒽絮长仙让你带我走?”
我心觉这种表述并不准确,蒽絮只是提议,下决定的还是我自己,于是否认了他的说法,“不是,是我想带你走。”
他收了声,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不明所以,“苏涟?”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仿佛我说了傻话,“你根本不懂我在说什么……他们都说我是天煞孤星,靠近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你不知道?”
我承认他命格确实不好,幼年丧命能算什么好命?但命格我已改,还点了仙印,怎么算来也是时亨运泰,只不过是厄运转接到其他人身上罢了,不至于是“天煞孤星”。
我是天人,我的命格自己都看不清,甚至觉得就不存在命格,如此一想,他跟在我身边反倒更好,厄运既对我无害,仙印又可保他运途,也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所以我实话实说地回答了他的顾虑,“你并非天煞孤星,况且我乃天人,并不在乎这些。”
说完后,他明显动摇了,说再考虑一晚,我应允了。
第二日,他收拾好包袱跟着我离开了春城。
蒽絮大致同我讲过一些做师父该注意的事情,我记住了。
到了雪山见他衣衫单薄,我便化出披风给他,以传达作为师父对徒儿的关爱之情。
效果尚可,他看我的眼神变了变,最后低头研究起身上的披风,我想他应该是好奇为何如此轻盈,“这是仙法所做,亦可自由变换大小,你学了收纳的口令,平日便可随时召唤。”
苏涟认真地问:“什么口令?”
我想这是传道授业的好时机,便把相同法术皆教给了他,仙物都需有名字,才可供命名者驱使。
他试探性地望着我,“真的送给我吗?”
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让我怀疑自己送出去了什么举世无双的物件,那不过是件披风而已。
我看他真的喜欢,遂又在披风上加了护体的仙法,“是你的,取过名字便可。”
他肉眼可见的欣喜,沉思片刻说:“那……我想叫它‘虚白’。”
瓦沟初瑟瑟,隐几坐虚白。
倒是应景。我笑了笑,“是个好名字。”
就见他原本被风霜冻伤的脸变得越发通红,到底还是个小孩,受到夸奖既开心又羞涩。我豁然大悟,原来应当夸着教。
此后的相处中,我学着时不时夸赞他,效果显著,次次他都红了耳朵。
我替阿涟安排了一处单独的院子,把人间见过的玩意儿都布满了,他受宠若惊的踏进门槛,仿佛一切只是他的梦,不敢有过度的动作。
“以后你就住这儿,我住在你旁边,若有事直接过来便可。”我尽量温声细语安抚他,大多孩子刚到一处地方应当都会不安。
苏涟只漠然打量许久,便恭恭敬敬朝我拜了一礼,“万谢长仙。”
他没叫我师父,也罢,不过是个称呼而已。
我怕他与我在一起不自在,便离开了。到门口时偷偷一瞥,他单薄的背影在偌大院子里格格不入,有一丝不可言说的落寞。
我只能想着,日后需得多多喂他些珍馐美馔,才不至于太瘦弱。
我没教过人,总是想到什么教什么,也不管难易如何,但很快我便意识到这样是不行的。
苏涟妖丹未结,调动过多灵力只会遭到反噬,那日我带他去冰川练习铸冰之法,遇到一个不速之客,对我来说,这区区三百年的小妖不过挥手之间的问题。
所以我让苏涟去解决,正好锻炼一番。
苏涟脸色微微发白,僵硬地回头看着我,探究我所说是不是认真的。
那妖物有他十几倍大,害怕也情有可原,我虽于心不忍,但还是更盼他能早获成功,所以对他的求情视若无睹。
苏涟硬着头皮去了,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我心觉可以多多练习,遂在每次他倒地不起时用法术困住妖物,等把苏涟重新唤醒后,我再解开妖怪的桎梏,周而复始,他打了五天,遍体鳞伤,那妖物也疲惫不堪,几次想逃又被抓了回来。
离成功只差一步,我索性最后一次不插手,立在一旁观看全程,将他根基不稳之处一一记下,也好日后指导。
但没想到,我失算了。
妖物终究是妖物,几天下来怨气丛生,加之先前害过人,如此折腾竟入了魔。它善于伪装,并未暴露魔性,故意露出破绽,苏涟刺去正中下怀。
我察觉不对劲立刻用法术把苏涟罩住,可还是慢了一步,妖物一口把他吞了下去,转身便跑。
我大惊,手刃撕开了妖物的肚皮,苏涟霎时噗通一声掉进冰河,我把人捞起来时,他正瑟瑟发抖,埋头不理,竟是吓哭了。
我第一次见他哭,身上还留有腥臭的妖怪血,满身狼狈,湿漉漉的眼睛充满怨气地瞪着我,只叫我心虚。
我想到他母亲哄他的方式,便把他同样抱在怀里,拍着背说没事了。
结果,他哭的更厉害了……
回去之后,他发了高热,医仙说肋骨断了两根,撞到了肺,也是命大才活下来。我听后心惊肉跳,首次明白“脆弱”二字的含义,我不过前后一眨眼,他就险些丧了命,这种直接提刀上阵的方式日后是万万不可行了。
而且我无法直接帮他复原,因我灵气太纯,如果直接输送,他还吸收不了,只能按照医嘱悉心照料,大致三个月后他才康复。
为表歉意,我答应每日哄他入睡,因此还去学了几首歌谣。好像以此为契机,他与我亲近了些许,我试着叫他阿涟,他会很低声地“嗯”一声,不过似乎觉得别扭,总不敢抬头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