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胜春光》梧幺枝

2、春

　　庆城石道，曾经有名的酒吧一条街，最火爆的那几年，每晚顾客都得排到江边去。

　　对比之下，如今的庆城石道格外萧条，平日几乎没什么顾客，周边酒吧几乎都改成按摩店，除了“渡”。

　　“渡”的客流量不多，但就算一晚上没开张，渡都不会关门休息。有人传言，渡的幕后老板财大气粗，一夜亏损好几万都不放在眼里；也有人传言，渡的幕后老板在等心爱之人……

　　宁雾不信“为一人，等一座城”的爱情戏码，特别是听到耳边爆裂且毫无品味的音乐时，她猜酒吧老板的文化水平绝对不超过小学。

　　宁雾脚步停在酒吧门口，她后悔了。

　　进酒吧买醉消愁，除了浪费她辛苦攒的钱，并不能给她带来任何精神愉悦。

　　她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趁着店内没人，想快速走开。

　　还没扭头，有人突然出现，“小姐姐，别着急走，可以进来看看，店内不设低消哦。”

　　男生模样清秀，黑发白t，脚下穿着一双刷得发白的运动鞋，和酒吧的纸醉金迷完全不合，应该是兼职的学生。

　　宁雾打量了两秒，开口问，“这里兼职工资多少？”

　　男生“啊”一声，被宁雾问傻了。

　　他才上班第三天，应聘的时候说有三天试用期，还没谈工资呢。

　　见男生挠头，宁雾说，“不想说就算了。”

　　“要不，您进来喝一杯？我替您叫老板，您亲自问他吧。”

　　宁雾抿唇，谁家老板随时随地待在店里等着面试新员工，再说生意这么惨淡，她合理怀疑，这家店连工资都开不出来。

　　宁雾拒绝后转身离开，男生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呢喃了句，“小仙女。”

　　………

　　庆城石道顶楼

　　翎野单脚站立，上身倚靠在临江栏边吹江风，江风贴着宽松黑T拂过少年每一寸肌肉，他依旧把玩着那把旧打火机，指腹来回摩挲那朵破碎玫瑰图案。

　　但他的视线却逐渐飘向远方。

　　夏徐然随手将一盘水煮鸡胸肉配紫甘蓝沙拉放在小桌子上，语气略带调侃地说，“就你这身材还天天吃减脂餐，给不给我们这些普通人活路了？”

　　江风也听话，一吹少年结实的背阔肌忽隐忽现，夏徐然咂了一声，默默在心里念，人间尤物。

　　这也怪不得上次研学，学校安排去爬春鸣山。

　　大夏天，那些少爷小姐一个个都在抱怨爬山好累，衣服湿了好难受。所以报名截止那天，班上一半以上的人都选择不去。但直到，有个同学发现研学名单里有翎野的名字，十分钟后，学校官网都被挤爆了。

　　翎野男女通杀，硬生生地把十二班的富二代们凑齐了。

　　这就是独属于翎野的号召力。

　　“下个月有一场拳赛，手痒了。”

　　夏徐然点点头，眼底的敬佩压都压不住，“这次打算怎么虐周斐。”

　　“不是周斐。”翎野将打火机放回裤兜，疏懒地嚼着没什么味道的沙拉，“一家地下拳场，65kg级。”

　　夏徐然立马慌了，地下拳场什么概念，和职业拳赛的专业性，安全性没法比，愿意上场的都是要钱不要命的狂徒。

　　前两年，叛逆期发作，他也去地下拳场见识过，拳手们非常卖力，拳拳都想让对方倒在赛场下下不来，好一个人瓜分奖池里数不清的钞票，过程激烈，整个场馆的人都看的肾上腺素狂飙。

　　年少无知的他跟着投了几百万下去，能够主宰他人命运，让那时的他虚荣心达到顶峰，渐渐地他迷失了自己。

　　夏徐然想起疯狂的那年，宛如前世。

　　不过，他还清晰地记得是翎野把他捞回来的。

　　“翎爷，当初还是你让我别沾这些，你怎么突然就······”

　　夏徐然欲言又止，翎野语调轻松地说，“职业拳赛没什么挑战，那群人畏手畏脚的，赢得的奖项不作数。”

　　少年黑漆漆的眸子望着远处的嘉陵江，仿若洪洞拥有吸干嘉陵江水的引力，“要赢就要赢的漂亮。”

　　没人会质疑翎野的能力，夏徐然稍稍放宽了心，野哥可从不打没有把握的战。

　　“那我没什么好劝你的，还是老老实实地做你坚实的后盾。”

　　翎野吃完那份减脂餐，夏徐然收拾碗筷，自然地不能更自然的下意识动作，让翎野有些不舒服，“以前都是你干的？”

　　夏徐然端着碗筷，纳闷道，“什么？”

　　翎野盯着他的手，夏徐然才笑着说，“你不是不喜欢其他人上来嘛，只好我来了。”

　　他总不能让翎野干这种活，当然也不是不能开口让他吃完顺便拿到厨房去，只是单纯觉得翎野不应该做。

　　翎野没有让人伺候自己的习惯，冷着眼说，“我不是让你在我身边做这些的。如果夏氏地产的老板知道我让他儿子做端茶倒水的活，来兴师问罪，我可担待不起。”

　　夏徐然急着解释，“我是自愿的。”

　　翎野一眼扫过来，寒光凌冽，“这句话不用和我说，以后也不要自作主张。我走之后，让人上来收拾。”

　　“好。”

　　夏徐然也是骄傲的人，他崇拜翎野，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力所能及的小事自然甘愿亲手做，结果人家根本不领情，说话还这么难听，自尊心有小小的受挫。

　　“那我先下去了。”

　　夏徐然走下旋转楼梯，顺着楼梯间的空隙能看见天台上少年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安慰自己，野哥只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我还是他唯一的好兄弟。

　　夏徐然回到一楼，手上的托盘被店里新来的员工接过去，是个模样清秀的男生，当初面试就是看他涉世不深，没什么心眼子，就留下了，也没给他具体的工作，他上下打量了下男生，“以后你负责收拾天台的卫生，机灵点，没人的时候再上去。”

　　男生点点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

　　男生有点紧张，手指揪着衣角来回摩擦，心想他一打工人问问工资很正常，紧张什么，但脚指头忍不住扣出个地下室。

　　错过这次，下次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有见老板的机会，他心一横，心心念念的理直气壮地问，一开口就结结巴巴的，“老…老板，那个你上次面试的时候，我忘记问，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了。”

　　夏徐然比翎野少些压迫感，但毕竟是全城最大地产商的儿子，吃穿用度都是顶级，贵气油然而生，平日对待身边人足够的有耐心，可熟悉的人才知道，他是尊笑面佛，骨子里流着商人精明的血液，“什么事？”

　　男生再开口，连口水都吝啬分泌，喉咙干痒，“我的薪水是多少啊？”

　　夏徐然挑眉，想起上次夏氏地产的人事Lucy姐姐给他看过的基本薪资结构，脑子里自然而然地形成一套简单的薪资方案，“临时工每小时28元，一周干满21小时额外加150元，包吃，若是加班过十点，报销打车费。每周末定下周的兼职时间，迟到一次扣50，请假提前一天告知。每周发一次薪水，明天我会把考勤表打印出来，记得每天上下班签到。”

　　男生一脸兴奋地听完，每小时28块比山城某些正式工工资还高！而且生意不好的酒吧更是没什么活干，从早到晚也没见几位顾客，别说只让他打扫天台的卫生，那就是把整间酒吧都打扫完，都是值的。

　　男生朝离开的背影，鞠了一躬，“谢谢老板！”

　　夏徐然没回身，潇洒地挥了挥手，店里橙黄色灯影落在他身上，何等的少年意气。

　　………

　　沿着嘉陵江边散步的宁雾，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下，她掏出手机，袁老师给她发了条消息，与此同时，班级群里99+的消息，同学之间已经聊的热火朝天。

　　宁雾点开和袁老师的聊天框，越看眉头皱的越紧，最后小心翼翼地回复，“好的，老师。”

　　中学时代的班长是同学眼里的眼中钉，老师眼里忠诚的传话筒，宁雾合格地承担起身为班长的一切事务，即使有些是明显地被老师拿来当枪使，被当成众矢之的，也毫无怨言。

　　她没有多余的时间整理糟糕的心情，站在嘉陵江边的河岸，开始编辑信息。

　　“叮咚”一声，艾特全体成员。

　　班级群里瞬间哀声遍野，

　　“学校试行寄宿制？没毛病吧！”

　　“关行中学不是号称国际学校吗？搞什么住宿啊？谁要和一群不熟的同学睡一屋啊。”

　　“不熟还好，要和仇家住一屋，我都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我读寄宿学校的表妹说，学校管电管水，连洗头洗澡的自由都没有，都得找时间抢着洗。”

　　“……”

　　关行中学的公子哥和真千金们，揣测着住宿的各种糟心事，骂学校骂老师，最后甚至牵连传达消息的宁雾，叛徒走狗，诸如是。

　　没人仔细地看过那条消息，就被几千条谩骂覆盖过去。

　　宁雾关掉手机，江风吹起少女裙角，被雨水冲洗过的夏夜，有些透心底的凉。

　　……

　　夏徐然的手机落在天台，消息一条条弹出来，伴着不间断嘟嘟嘟的震动声。

　　翎野不经意瞥了一眼，是班级群消息，两分钟前，十二班班长宁雾，应校领导组织的新规，每班推选百分之二十的学生试行寄宿制，试行期间，不得随意进出校园，按照宿舍管理办法，严格生活作息……

　　翎野粗略地扫了一眼，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弧度，“有意思。”

　　班级自行推选百分之二十的学生参与这次新规，按照什么规定，什么方式，成了各级各班的难题。

　　按成绩？不行。

　　关行中学的学生基本分成三部分，其中百分之七十是山城富豪的后代，全城百分之九十五的财富掌握在这些人之中，成绩不足为提，因为他们的路绝对不是高考；百分之二十五是各类特长生，以武术和舞蹈居多，这群人大多在国家级，甚至世界级比赛拿过奖，高考成绩取综合，不单单靠文化分；剩下百分之五才是拼命靠学习考下来的，大多家境普通，在关行中学一向依赖奖学金，这部分人好搞定，但凑不齐百分之二十。

　　而富二代和艺术生绝对不会同意以成绩定寄宿制名单，这无异于，把一群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往羊圈里赶。

　　袁老师把这一烫手山芋推给她，她必须给袁老师递上最完美的答卷，成为老师心中最完美的学生。

　　宁雾和袁老师在隐形之中，宛若藤蔓缠的越来越紧，共呼吸，同存亡。

　　袁老师需要宁雾参加竞赛拿奖，为她评选优秀班主任争取筹码。

　　宁雾同样需要袁老师的推荐，拿到每一学期的优秀学生代表，奖金和荣誉对她来说，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