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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春 ...

  •   庆城四月,湿热天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窗外淅淅沥沥又下起雨,软绵绵细雨飘进窗户濡湿宁雾的练习本,雨点让纸面不再平整,裸露难看的斑点。

      宁雾停下笔端,方方正正的作文格写着一行漂亮的簪花小楷,

      桃李杯金奖发言稿。

      上个月,她参加桃李杯即全国中学生作文竞赛,获得金奖。班主任袁老师特别要求她,在下礼拜一的国旗下讲话里着重讲讲拿桃李杯的感想。

      袁老师的目的很明显,每学期末的优秀班主任评选会获得额外两万块的奖金,而评选优秀班主任和所获班级荣誉挂钩,宁雾就是她每学期连任优秀班主任的法宝。

      宁雾又拿下一座奖杯,袁老师肯定得在全校大规模炫耀炫耀。

      宁雾事事要求完美,就连发言稿都不容许有丝毫出错,只是这扰人的下雨天,让她完全静不下心。

      她停停写写,写得不满意,索性盖上笔帽,整理书包,准备回家。

      ……

      庆城传闻中的8D城市,盘根交错的高架,轻轨令人眼花缭乱,在这任何地图导航系统都不好使。

      雨幕下,这座城愈发神秘。

      回家路上要经过胡子巷小吃街,腐烂酸臭的水沟,半空盘绕蚊蝇,看一眼都让她觉得倒胃口,但住在附近的居民和中学生似乎一点都不介意,小吃街的生意有点出奇的好。

      宁雾走的飞快,生怕被不干净的东西沾染上,帆布鞋踩在蓄着污水的路面,溅起水花,在她纯白色长裙下摆留下污点。

      嘈杂人群里,一记响亮的声音,“这不是班长吗?”

      不用回头,宁雾知道那群人叫的是自己。

      “胖子,眼尖啊,这雨伞遮得那么严实,你都能看见。”

      胖子得意洋洋,“这不是很好认吗?整所学校都找不出穿的比班长更土的女生。”

      胖子一句话,引得在场的混子哄堂大笑。

      “知道同学们私底下都怎么叫吗?”

      “怎么叫?”

      “人送外号,美艳修女。”

      哈哈哈哈

      哄笑声,不绝于耳。

      宁雾脚步稍稍停顿半秒,低头一双琥珀色瞳孔盯着被污水弄脏的裙摆看。

      关行中学没有校服,学校女生几乎以穿紧身衣小短裙为主,群体里大部分都选择这么穿,那少部分人就会成为怪类。

      而宁雾则是怪类中的怪类,她常年长袖长裙,从没有人见过她脖颈以下,脚裸以上的部位。学校有传言,宁雾全身爬满伤疤,十分骇人,更有人传,宁雾有传染病,其他人碰一下就会全身瘙痒。

      宁雾不想理会那些人,假装没听到继续往前走。

      这时,一句懒散的话飘进宁雾耳中,“谁取的外号?”

      她顿住脚步。

      翎野一身黑衣单手插兜倚靠在墙壁,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与小吃摊的地气格格不入,翎野单手拨弄着铜制打火机,指腹摩挲早已模糊掉的印花,如墨般黑眸盯着胖子那伙人看,忽明忽暗的火焰照着他锐利轮廓,邪肆张扬。

      胖子等人面面相觑,最近这位爷有事没事就在边上一站,活像阎王,赶走不少顾客,但也得亏他在这,这一片区域治安都好了许多,没有人来收保护费,更没人故意闹事。

      见翎野问话,胖子硬着头皮都得回答。

      “翎爷,这哪儿能知道,同学之间传来传去就这么叫了。”

      翎野骨相极好,单凭这张脸就足以令所有人叹服,偏偏他生了条断眉,白添几分戾气。

      宁雾见过翎野打架,挥拳快准狠,一身腱子肉是高中生里少有的男人味,这也是她选中他的原因。

      翎野最后一次扣动打火机,火光摇曳,冷眸扫过方才取笑过宁雾的几人,一脚踢翻面前的桌子,满桌烧烤和啤酒瓶倾倒一地。

      胖子等人呼吸一窒,不小心犯大忌了。

      宁雾听见翎野动手的声音,抬脚离开。

      翎野不爽,余光瞥见少女摇曳裙摆,对着闷不做声的一行人,啐了一口,随后,消失在胡子巷。

      宁雾听着身后步步紧逼的脚步声,不自觉快步扭进身侧的巷子,翎野眼疾手快,一把拽着少女手腕。

      他全身湿透地钻进宁雾伞下,极为精致立体面庞怼在宁雾面前,“躲我?”

      雨夜滋长着不屈不挠的欲望,翎野侵略性太强,宁雾本能地感到害怕,又想起是她主动招惹的他,她不该太懦弱,特别是在他面前。

      “我没有躲,着急回家写作业。”

      翎野意味不明地勾起宁雾柔顺长发,手指绕好几圈,“什么作业?得班长亲自写。”

      明知故问,哪有人不自己写作业的。但宁雾依旧耐着性子哄他。

      “桃李杯金奖的发言稿,下周一要上台,我还没写完。”

      翎野皱眉,就是这破什么杯,害他一个月没怎么见着女朋友。

      翎野生得好看,宁雾所有注意力都在他脸上,轻轻一皱眉的动作自然没逃开她的注意,她在翎野发病前主动揽上他的腰,“翎野,谢谢你。”

      翎野粗鲁地扯开少女纤细胳膊,反手将她压在湿冷墙壁,浓烈雄性气息靠近她的鼻腔,“一句谢谢就把我打发了,不符合约定吧?。”

      对她的欲望,翎野向来不加掩饰。

      比起藏在暗处,不知何时滋长,何时爆发的欲望而言,翎野简单至极。

      宁雾微微一笑,细白手指触上翎野短刺头发,似安抚似诱惑,细软嗓音钻进他的耳蜗,“翎野,我都记得。”

      翎野盯着她嘴唇看,一分钟都难以忍耐,硬生生拽着宁雾去了胡子巷尽头的小旅馆。

      显然两人早已轻车熟路,旅馆前台打量来人后,递上熟悉的房卡,并且提醒道,“床板是新换的,悠着点。”

      翎野根本没听进去,弄坏又怎样,又不是赔不起。

      翎野拽着宁雾回房,仿佛撕去伪装的野兽,蛮横地拦腰扛起宁雾,三两步走到床边,毫不怜惜地扔到床上,语气病态炙热,“脱。”

      宁雾停怔几秒,眼神反复巡视熟悉又陌生的房间,上次的情景仿佛回荡在脑海,手指不自觉攥紧纯白床单。

      宁雾肤色极白,和翎野小麦色肌肤一对比,更是浓烈的视觉差,这点谁都看得见。

      但除了他,没人知道宁雾的腿很直,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伤疤,她就像被人精心养护的瓷娃娃,莹润皙白。

      这点令翎野很受用,仿佛宁雾是他的专属所有物,他的眼神愈发狂热,喷薄而出的肌肉力量强劲到宁雾有些恐惧。

      宁雾怕翎野失控,有意提醒他,“任何逾矩的行为都视为违反合约。”

      “老子要你提醒?”翎野不耐,嘴角勾着一抹坏笑,将手伸向裤腰带。

      宁雾咽口水的动作没逃开翎野的眼,心情顿时愉悦的他自然有心情开玩笑,“不能让合作伙伴吃亏。”

      宁雾:我并不是很想要。

      ………

      半晌,翎野靠在床头,大掌轻拍宁雾的手臂,语调慵懒,“去吧。”

      宁雾不声不响下床,捡起床尾的长裙,走进洗手间。

      廉价旅馆没有洗手液,宁雾挤了一大泵沐浴露,浓郁水莲香荡漾开来,她用力搓洗手掌,好像她的手沾了什么脏东西。

      宁雾洗了好久,明明手心已没有黏膩触觉,她还是继续冲洗着。

      房间昏暗无比,只剩洗手间透了点昏黄余光,翎野半眯着眸,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支燃烧的烟,他藏在暗处,点点猩红的火焰并不足以看清他的表情。

      翎野侧耳听了会儿水声,随后掐断了烟,起身往洗手间走。

      蓦地,宁雾背后覆上滚烫的身体,宁雾被翎野环抱住,男人薄唇有意无意地蹭她的脖颈,宁雾无可奈何地关掉水龙头,“我洗好了。”

      翎野低沉地“嗯”了声,宁雾没有拉开翎野环抱的姿势,放任翎野亲昵的举动。

      “隔壁职校那家伙有没有找过你?”

      宁雾面无表情地说,“他不敢再来了。”

      “可我怎么从没见过他?”

      翎野向来狂妄自大,她从没听过他用反问的语气说话,宁雾不安,而不安源于她的谎言,她竭力掩饰接近他的目的。

      翎野忽然反讽似的一笑,“宁雾,你这人说起谎来真是面不改色。”

      宁雾心跳咯噔一下,淡漠双眸恍然失色,她一抬眸撞上镜子里翎野审视目光,那一刻,宁雾仿佛被凌迟千万次。

      翎野难道知道职校生是她骗他的?

      世上根本不存在她口中的职校生。

      翎野难得沉住气,宁雾有点自乱阵脚,她接近他的目的并不纯粹。

      招惹翎野,与他为敌,她更承担不起。

      翎野学得一手好心理战术,在宁雾开口前一秒,他主动提出,“合约取消。”

      宁雾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翎野的话直接将她从天堂打回地狱,“宁雾,我最讨厌欺骗。之前的合约建立在双方平等的基础上,但你动机不纯,属于自动违反合约,我有权向你提出赔偿。”

      翎野和宁雾完全不同,宁雾无论处在什么境地,永远一副淡漠的模样,而翎野的冷漠只对他不在乎的人,一旦谁触碰到他的逆鳞,他的怒火显而易见,正如此时。

      宁雾攥紧拳头,五指指尖被挤压得泛白,她的挣扎和妥协展露地淋漓尽致,最后一字一顿地说,“你想要什么?”

      翎野勾了勾唇,“要你。”

      简单两字,震耳欲聋。

      “翎野!”

      翎野认识宁雾两年,第一次见她发火,他恶劣地扼住她的下巴,移向镜子,“宁雾,这才是真正的你吧。”

      宁雾拧着眉头,不说一句话。

      翎野双眸似有深意,但没有继续逗她,“你气什么?被骗的是我,该气的理应是我。”

      ………

      宁雾踩着月色回到家,餐桌上是凉透的剩菜和三副用过的碗筷,房子内空无一人,她瞥了一眼,冷漠地转头回房间。

      宁父说过,这周末要全家去临市游学,这次游学两天一夜的费用高达三万,对普通工人家庭来说,是比不小的开销,所以宁父说一家人得好好学,好好玩。

      宁父还特意提醒宁雾记得请假。没想到,最后她又被抛下了。

      宁父宁母经常会带宁夏外出,每次出行前,父母都会说,这次全家一起去。宁雾每次都会很期待,每次愿望都落空,她渐渐不愿意相信父母准允的任何承诺。

      但这次游学,主题是文学,主办方特别邀请当代最有名的作家陆林溪开讲座,他会讲解文学以及文学写作相关内容。陆林溪是宁雾的偶像,她期望很大,又怕父母临时毁约不带她,才会一下午心闷。

      而那张没写完的发言稿依旧夹在物理练习本里。

      毕竟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宁雾调节得很快,她迅速拉开书包,继续写发言稿。

      这次,心无旁骛的宁雾顺利写完,通读好几遍,修修改改才满意。

      此时,夜已深,宁雾望着窗外稀疏的几颗星星和巷子路灯下密密麻麻的飞虫,起身出了房间。

      似是在赌气,她把所有剩菜都倒进垃圾桶,洗完碗筷,整理好灶台,下楼丢垃圾时,在楼梯口碰到邻居阿姨。

      邻居阿姨和宁母在同一间裁缝铺工作,宁雾礼貌性地打了声招呼,邻居阿姨笑盈盈地夸她乖,还说,“听你妈说,你主动把票让给弟弟去玩。要我说,你得自己留着,学业再重要,出去散散心也好啊。”

      宁雾下楼的脚步一顿,扭头问她,“我让了什么?”

      “听说是什么游学,上个月你拿桃李杯金奖,主办方特地寄了三张票过来,这么新鲜的事,巷子里那个人听过哦,所以你妈在业主群里炫耀好几天。”

      “票是免费的?”

      “对啊。”

      宁雾呆愣在原地,脑子却十分清晰地勾勒出事情的原委。

      邻居阿姨见宁雾太过吃惊,才恍然大悟,,“你妈这人,该不会连票都没和你说吧?”

      “说过。”

      只不过骗她是花钱买的,而且那票只有三张,说明父母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带她去游学。

      但是,这明明是属于她的票啊!

      凭什么!

      宁雾故作冷静地告别邻居阿姨,转头气得快步冲下楼把垃圾丢进垃圾桶。

      她不知道去哪儿,脚步却没有停下,小小窄窄的巷子,灰暗逼仄的房间就像隐形的牢笼囚禁着她,像挥拳向空气的无力感,她再怎么奋力奔跑,都逃不开四方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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