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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

  •   第六章

      雾树生一愣,回想起那段原本该羞涩迷茫的时光,竟然空空如也,他也只能回答Y没有。

      “我也没有,你觉得那是怎么样的?”

      雾树生轻快地笑起来,擦着因为寒冷而快冻僵的肩膀,“我不知道,我一直觉得那是一种你无法忽视的亲密,志同道合。”

      他摸了摸胸上冰冷的衣服,回忆起他一直感到的空虚,他一直以为爱会消除不完整,会弥补遗憾。

      但是由于他从未感到满足,以为只是自己还没有感受到爱。

      “听起来很神奇。”Y补充道,当她迷失在对亲属模糊的记忆当中时,她希望找到一个能使她完整、弥补遗憾的人。

      第一次,他们两个默默无言地坐着,真正地互相理解。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亮天空的时候,他们才不得不分开,即使雾树生脚下寒冷的雪咯吱作响,他也感到了温暖。

      雾树生回到木屋,脸一碰到枕头便昏睡了过去。

      太阳穿过天空,但是他根本没有去看。

      夜幕又来,随着气温的下降,雾树生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当他醒来的时候,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头疼欲裂,坐下来的时候,脚下的地板晃动不停。

      他一直试图缓解头疼和眼疼,颤抖着起来拿床头柜抽屉里面的药片,希望以后再也不用吃了。

      他摇摇晃晃地拧开药瓶,吞下几颗药丸,剩余的药片在容器里面嘎吱作响,只能希望药能缓解他的痛苦。

      雾树生双手枕头,闭上眼睛,即使是昏暗的月光,也在伤害他。

      他轻声地喘息着,责怪自己太快鲁莽了,他很清楚,幻想自己没病毫不现实,潜伏的病就像是一条毒蛇,迟早会咬他一口的,他只是希望能够晚一点。

      这次的疼痛再次提醒他生命即将逝去的事实——他快死了。

      雾树生跌跌撞撞地走出卧室,走进漆黑一片的浴室里面,朝脸上泼了几滴冷水,他抬头看着自己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好像是一个从未认识的陌生人,他快认不出自己了。

      自从他搬到山上以来,他变得越来越瘦了,脸颊和下巴变得尖锐,眼睛深深地陷入眼窝里面,不守规矩的头发像鸟窝一样干燥。

      他盯着自己看几秒,完全不像过去的自己。

      和Y相处的几周时间里,他的步态恢复了新的活力,有好一些日子里,他甚至都没有想过要死。

      他所想的就是去湖边,这样他就可以和他的外星朋友说说话了,她让他觉得自己比任何人都更有人情味,和她相处,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但是,已经盯上他的死神可不是宽容具有人情味。

      雾树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一直在忽视自己,已经忘记上一次吃处方药是什么时候了。上一次吃新鲜的、没有被冰冻过的蔬菜是什么时候?他使劲地拍打脸颊,想要让自己清醒一点,给脸上增添点健康、气色好的红晕,但是只有受伤。

      就在雾树生看自己像个骷髅,越看越癫狂的时候,一丝光从他的窗户爬了进来,将浴室的瓷砖涂成了蓝色。

      是Y,是Y在喊他。

      雾树生最后一次了了地看了眼镜子,冲出自己的房子,回到了寒冷的雪地,他不想担心自己的病,也没有时间自怜,他的时间一直在无情地飞逝而过。

      他只想把时间花在北极光下面,他的脑袋里有Y的声音。

      “你没事吧?”

      雾树生回答她:“还好,只是外面越来越冷了。”

      “冷是什么感觉?”

      雾树生叹了一口气,一团白雾从他嘴中跑出来,“刺痛,有点疼,寒冷会让你无法遏制地颤抖,整个身体都很无助。”

      Y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想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寒冷吗?”

      Y纠正道:“是身体。”

      雾树生一边沉思着,一边默默地点头,他并没有向想过没有自己的身体会是什么样子的。

      当他死的时候,应该只有飘在宇宙之中的一个灵魂,不属于任何人。

      这个想法是他在遇见Y之后悟到的,如果是之前凭空幻想出来,肯定会吓自己一大跳,但是现在想想,如果死亡是这样的,似乎也挺有趣的。

      雾树生很坦然地问道:“嗯,你观察了我们很久对吧?你应该知道我们死后会发生什么的。”

      Y冷静地回答:“你会回到你来的地方。”

      “那是?”雾树生几乎要被她这一绕口令的说法弄迷糊。

      “宇宙,你的光只是你从宇宙借来的能量,所有借来的东西总有一天都要归还的。这样的话,你的身体就会变成尘埃,地球会将原本属于她的拿回来。”

      雾树生觉得这个说法新奇,他不信,转了一个口风:“我想我在变成尘土之后,没人会注意到的。”
      “我会注意到的。”

      雾树生一乐,接着就正色道:“我是说我家人不会注意到的,我离他们远远的。”

      “为什么?”

      雾树生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感觉到了不平整的伤疤,“你能感觉到吗,他们试图挽救我的生命,才有了这个伤疤,但是是毫无意义的,我还是会死去的,我不想让我的朋友和家人们看着我死去。”

      Y:“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行?”

      “因为死亡既丑陋又无奈,不想父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孩子死去,这会毁了他们的。我只想他们记住我生前是谁,而不是一个生病的无用的躯壳。”雾树生磨着后槽牙解释道。

      “我以为你们人类都喜欢道别仪式。”

      “我有道别啊,只是不想让我的父母看着我像植物一样枯萎,不想他们因此受苦,不想再看见他们眼睛里的那种痛苦。”雾树生咕哝着,没有发现自己的手开始颤抖。

      “你这么做是为了你自己。”

      “不!我这么做是为了他们!你没听见吗?我想让他们免除痛苦。”雾树生喊道,血液在他的血管里面飞驰而过,她为什么要说这个?他不想谈这个。

      “听起来你是想把自己从他们的痛苦中拯救出来,不管你去不去看他们,他们都很痛苦。”Y机械般的语调毫无感情,却像冰刀一样锄着雾树生的心脏。

      他沮丧地大喊大叫,双手抱住脑袋:“闭嘴!你不会明白的!你没有家人和朋友,你怎么会知道这一切?你只是个外星人,你对爱情了解多少,你对亲情了解多少?闭嘴!闭嘴!闭嘴!”

      雾树生大喊道,他的声音一直在寂静漆黑的山谷里回荡,当回音从山腰处弹回来的时候,他在头脑内外都遭遇到了意想不到的沉默。

      他呆愣机械地朝后脑那块骨头摸去,想像往常一样感受另一道声音,但是只有空虚,只能得出一个事实——

      Y已经走了。

      雾树生意识到,现在山谷只有他和即将沉来的寂静。

      他抬头,看见长长美丽的色彩消失了,像一缕烟在风中消失了。

      仅仅几秒钟,北极光消失了。

      当他站在空旷的雪地上不受保护的时候,寒风呼啸着,终于肆无忌惮地攻击他。

      雾树生双腿颤抖、头疼欲裂,从湖边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的小屋里,所有的心绪都消失了。

      “你想要什么?”当啾啾跳到他的肩膀,在他的耳朵旁边咯咯叫,他问它。

      他看着这只小黑鸟,虽然很沮丧,却仍然打起精神理它。

      “啾啾啾……”啾啾叽叽喳喳地说,像是在抗议雾树生对他的忽视。

      它拍动翅膀飞起来,落在了雾树生的头发上面。

      “啾啾!”它果断地啄着他的脑袋。

      “哎,啾啾,安静一会儿。”雾树生无奈地摇摇头,试图将它抓下来,他讨厌任何人,不对,是外星人和鸟企图进入他的脑袋。

      “啾啾……”啾啾一边欢快地跳着,一边猛然扇动翅膀朝窗户飞去望着外面,他它张开翅膀,啄着玻璃。

      “安静一点!”

      啾啾晃着它那豆大小的脑袋,继续用嘴啄玻璃,听着它发出尖利的声音,雾树生的脸色越来越冷。

      他摔下书,踩着地毯走过来:“你想出去是吗?是吧,那我们出去吧!”

      雾树生抓起啾啾,走进寒冷的冬夜。

      雾树生没有穿大衣,冰冷的风立刻抓住他赤裸的手臂,好像是痴恋的情人。

      只有当风吹过它的羽毛时,啾啾才可怜地啾咪着,它立刻缩躲在雾树生的胸口处,小小的爪子抓住他的衣服。

      雾树生拍了一下啾啾的小脑袋,寒冷快将他吞没了。

      “你瞧,外面什么都没有。”他低头对着手掌里那堆可怜的羽毛假笑。

      “什么都没有!”雾树生积累的怒火在无情的风暴中消失殆尽,风对人和鸟都进行了恶毒的攻击。

      “啾啾……”啾啾颤抖着将整个身子缩紧贴近雾树生,想要用羽毛让他暖和起来。寒冷是暴风雪不幸的提示。

      雾树生在暴风雪中嘶声喊叫,直到声音嘶哑,四肢变得冰冷,冬天的夜晚铺天盖地的冰霜,融化了他的怒火,只剩下一种空洞的悲伤。

      他盯着手臂上的雪花,头上已经戴了一顶雪帽。

      他止不住地颤抖,在他渴望热度,能感受到啾啾在胸口团起来散发出的一丝热量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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