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渡长夜》木泽淮月

6、第 6 章

　　前方的篝火不时地跳跃出细小的火星，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

　　诸宁感受到肩上大氅传来的温暖，没有反抗谢懿的动作，但却低头反驳他的话。

　　“我不是。”

　　谢懿听到她的话，好像早有预料一般，面色依旧清俊淡然，没有任何反应，自然地在诸宁身旁坐下，不动声色地隔开拓跋元琅和诸宁之间的距离。

　　诸宁拿着一根树枝随意拨动着火堆，状似不经意地问拓跋元琅。

　　“我从未听过镇南将军有过义子，你是如何被镇南将军收为义子的。”

　　“当年我义父曾是当年护国大将军诸华容的副将，追随护国大将军四处征战。他在北疆击退匈奴时救了当时尚年幼的我，随军的义母心软且求子多年不成，就干脆将我收养。但是......”

　　拓跋元琅低垂的眼中流露出些许灰暗。

　　“由于我的异域血脉，若是义父将我的身份堂而广之，难免遭人口舌，所以......”

　　说到此处，他话头一转，抬眼看着诸宁，眼中眯起笑意，抬手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近些年来，我在军中一步步努力已闯出些许声望，义父也为我骄傲。”

　　他的脸色变得越发坚定：“义父对我有大恩，这次被卷入无妄之灾，我一定要帮忙还义父清白。”

　　诸宁听后若有所思：“你说镇南将军是当年诸将军的副将，他可是叫蔡鸿信。”

　　“你竟知道我义父的名讳......”拓跋元琅震惊地看她。

　　诸宁面色不变，心道：“何止知道，小时候他还抱过我。没想到他竟成了镇守南方三军的大将军。”

　　拓跋元琅看她没回话，直道她没准是从哪里听来的，毕竟镇南将军的名讳也不是什么不可知晓的秘密，也就没再追问。

　　问完话，火堆前又陷入沉静。只有谢懿正低声向他的暗卫低声交代着什么。

　　众人在吃完随身携带的干粮便纷纷开始休息。

　　窗外，虽然渐入深秋，但夏虫还未消停，虫鸣声不绝于耳，似乎要在入冬之前，用尽全身力气般嘶喊。

　　篝火早已熄灭，只剩零星地星光在闪烁，在晦暗夜色中，谢懿忽然睁开了双眼，他第一时间看向诸宁休息的地方。

　　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他心中一沉，立即起身，一声轻声呼哨，一个黑衣人落入他的身前。

　　“她人呢？”

　　“在离这儿不远的溪水旁。”

　　他远远就看到诸宁正抱膝静静地坐在溪水旁，清冷的月光照在她身上，显的她有些孤独又脆弱，只有苍白又削瘦的侧脸露在外面，仿佛随时就会羽化消失一般。

　　谢懿来到她身边坐下，他们沉默着，谁也没出声说些什么，但好似又有什么东西在逐渐融化，像冰封的湖面下暗流开始涌动。

　　谢懿先开口打破沉默，声线清凌：“为何不休息，身体可有好一些。”

　　“我身体好不好，你还不知道吗？”诸宁毫不客气地反讽回去。

　　“我已命人将汤药中散掉功力的那部分剔除出去，你可放心。”

　　诸宁微微诧异，转头看他，他侧脸分明，从眉峰到鼻尖再到唇珠连成好看的曲线，鼻尖那块小痣在月光下显得他面容更加清冷精致。

　　“你不怕我跑了。”诸宁问。

　　“怕......但我也不想你失去自保的能力。至少当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以你的武功可以保护你自己。不用像当年那样孤立无援。”

　　“还有......关于当年的事，我很抱歉没能救你哥哥。”

　　“如果恨我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他的声音忽然顿住。

　　他浅淡的瞳孔中忽然映入诸宁放大的面孔。

　　诸宁坐起身来猛地转身投入他的怀中，谢懿浑身僵住。

　　鼻间只闻到她身上干净的气息，感受到她的手顺着他的脊背一路抚上他修长白皙的后颈，引起他轻微的颤栗，耳尖与眼睑下转瞬间透出淡淡的红。

　　“你会帮我的对吧？”

　　她馨甜的气息轻喷在他耳侧，好像深夜勾引人魂魄的女妖。

　　听到她的要求，谢懿喉咙一下子哽住，艰难应声回答。

　　“嗯”

　　得到他的同意，她立刻离开他的怀抱。谢懿感受到怀中温暖抽离，刚想拥上诸宁的手顿在原地，又硬生生地放下。

　　谢懿明白过来她忽然的亲近是何意，只暗中苦笑地轻轻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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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远地就看到了荆州高大巍峨的城门，连绵的城墙在这片城墙显得格外壮阔，城门内外车水马龙，挑着扁担的小贩和抱着孩子匆匆赶路的行人都在一一接受守门将士的盘问，再一个接一个地进城。

　　一行人远远地看到城门都不禁松了口气，经过长途跋涉后终于到了。

　　宣京在马车外禀报：“公子，我们已经到达荆州了。按照章程，我们应该在荆州监察院落脚，是否要派人提前告知？”

　　车内一道清冷的声音传出，淡淡地笑了声：“不必，有些人应该在我们一进城门就知道消息了......”

　　马车逐渐靠近城门，城门侍卫将马车拦下，宣京见状便要上前，刚要出示大理寺的令牌，就听到身后马蹄声传来。

　　来人一身红衣，黑亮的马高声嘶鸣，红衣少年漂亮地勒马停下，守卫看到来人后，低头恭敬抱拳：“少将军。”

　　拓跋元琅依旧坐在马上，稀碎的阳光洒在他俊朗的脸上，更显着少年的飒爽朝气，不似平日中的散漫，他眼神锐利地瞥向守卫，声音中透出些许威严：“这位是奉旨从京城而来的大理寺少卿，还不快点开门。”

　　“多谢少将军给本官行方便。”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从车内传来，随即修长洁白的手撩开车帘，微微露出那皎洁如月的清冷面庞，朝着拓跋元琅微微颔首以示谢意。

　　一旁的守卫看晃了眼，只觉得好像看到了气质泠然，姿容绝世的尘外仙人，又摇了摇头清醒过来，慌忙前去开城门。

　　在走到其他守卫旁时，暗中向他使了个眼色，那守卫领会他的意思后随即匆匆离去。

　　一旁的拓跋元琅见守卫已经开门，他护卫谢懿顺利到达荆州的目的已经达到，就来到马车旁，拱手向谢懿和诸宁道别，清朗的少年肆意：“谢大人既然已经安全到达荆州，我也该回军营了，希望谢大人早日还我义父清白。”

　　又转头看向诸宁，没有了刚刚的正经，脸上又带上笑意：“诸姐姐若无事可以来荆北大营来找我，到时我们可以比试比试。”

　　说罢便调转马头朝另一个方向离去。

　　荆州监察院内。

　　“大人，那大理寺少卿已经到达荆州，我们要怎么办啊？”一面容苍白的带着些许书卷气的男子面带急色，正着急询问坐在他面前的人。

　　“慌什么，就按大人教我们的做。”一个身形削瘦，面容带着些阴鸷的人阴沉道：“大人一向算无遗策，这次一定按大人吩咐的，把这些人都给拉下水......”

　　屋外传来喧闹声，有下人来报从京城而来的大理寺少卿已经到达监察院。

　　室内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各自起身。

　　“走吧，让我们去会会这位——大理寺少卿。”

　　谢懿站立于院内，身着一身月白色长衫，轻带缓袍，长身玉立，面带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长睫下浅浅的瞳孔映出眼前众人。诸宁抱剑笔直地站立在他身后，一身冷淡气质令人不敢靠近。

　　厅堂内以一身形削瘦，须发斑白的男子为首的身着官服的众人纷纷出来迎接。

　　“久仰谢大人美名。下官是荆州监察院监察使曹承德”那人在谢懿面前恭敬作揖，阴沉的脸上噙着虚伪的笑：“下官无能，才让圣上派谢大人千里迢迢前来荆州。大人一路劳苦，先行前往休息。”

　　“待大人休息好后，我已在荆州最好的酒楼定好宴席来为大人接风洗尘。”

　　说完，精明的眼睛向后方瞟去，示意左右的人带谢懿一行人前往后院休息。

　　温和如清风的声音飘来：“圣上既派本官不远万里来到荆州来此查案，想来定十分重视。本官怎敢懈怠。”

　　“最好即日起就开始调查案件才是圣上希望看见的，不是吗？”

　　他面带微笑，修长如玉般站立，琥珀色的浅色瞳孔在鸦黑长睫掩衬下显得幽暗，就这样凝在为首之人身上。

　　他边说边靠近曹承德，谢懿本就身量极高，曹承德不由得要仰头看向这传闻中温润如玉，年少有为的青年，心中不禁骂娘，就知道这大理寺卿不是个省油的灯。

　　“还要麻烦曹大人将关于本案的卷宗全送过来。”

　　曹承德连连点头，讪笑着回答：“那是自然，下官即刻遣人将所有卷宗整理好送来，大人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也尽管开口。”。

　　曹承德眼看着谢懿一行人往暂时安排的住处行去。刚刚与他在厅堂中交谈的男子唯唯诺诺地上前，慌张询问：“大人，咱们该怎么办，这谢大人虽然年轻，但就看刚才的架势，应该不是个好对付的。”

　　“哼，不就是要卷宗吗，那就全给他送过去，我倒要看看他能怎么查。”曹承德脸色露出轻蔑的笑。

　　随即，他浑浊地眼球一转：“还有，你注意到没，那大理寺卿身后跟着个小娘子，那脸蛋，那身段。我看那大理寺卿也就表面上看着正经，哪有人出门办公事还带着小娘子的。”

　　“嘿嘿，既然他喜欢，那我们何不投其所好......”曹承德暗笑两声，低头似乎思虑着些什么。

　　谢懿特意将诸宁房间安排在他的旁边，诸宁倒也无所谓，毫不在乎别人异样的眼光，一屁股坐在谢懿对面，谢懿正在低头一一翻看着监察院拉来的两车卷宗，没有理会诸宁冷冰冰的视线。

　　“我对你要办的案件没有半分兴趣，告诉我老丞相现在在何处？”

　　诸宁见他无动于衷，心念一动，内心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艰难地站了起来，慢慢走到他的身边。

　　靠近谢懿后能闻见他身上淡淡地清冽的香味，伸手拉住他的衣角，俯下身看向他，她散下的乌黑长发丝丝缕缕落于他白皙的手背上，淡青色血管隐隐可见。

　　扯出他衣角的手微微晃了晃：“谢懿，你说了我们到了荆州就带我去见老丞相的，我记得你从不会言而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