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华亭往事》灯欲燃

9、第 9 章

　　江毓梦醒来之后，好像已经忘记了昨天发生的事，只隐隐约约记得有人把她带回了家。沈碧遥也很默契地没有主动提起。从那以后，沈碧遥似乎有些刻意地躲避她，她害怕见到江毓梦时，自己不自然的神情会出卖一切。
　　然而江毓梦却浑然不觉，她似乎更喜欢和沈碧遥在一处了，形影不离似的，甩也甩不掉。
　　“姐姐！这是我自己做的梅花糕，还热着，快尝尝！”
　　大清早，江毓梦就拎着饭盒蹦蹦跳跳地跑进了沈碧遥家的大门。打开饭盒，一股清甜的香味霎时充满了整个房间。女孩轻轻捏起一块花朵形状的糕饼送到沈碧遥嘴边，她愣了一下，就着女孩的手咬了一口。
　　“怎么样怎么样？”江毓梦眨了眨她圆圆的杏眼，一脸期待地望着她。
　　“不错，”沈碧遥故意卖着关子，偷偷看向江毓梦。此时的女孩好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可爱小狗，眼巴巴地等着主人的夸奖。
　　“甜而不腻，软硬适中，口感清香。看不出来，你这糕饼做得还真灵光！”
　　江毓梦笑了，看着沈碧遥爱吃，忙把饭盒向她那边推了推：“姐姐爱吃就多吃点，平时吃得也太少了。”她在心里默默下定了决心，以后要变着花样做给沈碧遥吃。

　　“对了对了，”江毓梦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别人送了我两张明晚新上演的话剧《赛金花》的门票，就在金城大戏院，姐姐有空么？”
　　沈碧遥最近刚完成了一份剧本，刚好有空，便应了下来。
　　“太好了！”江毓梦高兴地几乎贴在了沈碧遥的身上，女孩周身萦绕的茉莉花香让沈碧遥感到有些眩晕，整个人似乎漂浮在了花海上空，视野几乎变得朦胧。
　　她忽然变得紧张起来，一时间无法呼吸。这香气太过浓郁，浓得呛人，浓得她不知如何逃离。

　　“姐姐，要不你搬到我家来住吧。”什么？沈碧遥刚刚从迷离中回过神来，霎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春莺最近家里有点事，要回家一阵子，我那里只有我一个人。”江毓梦圆圆的杏眼似乎蒙上了一层水雾，“我自己一个人有些害怕，姐姐要不要过来陪我？”
　　沈碧遥看着女孩有些委屈的神色，有些犹豫。一想到即将与她朝夕共处，沈碧遥的心中涌起强烈的胆怯，似乎脑海中有一个声音提醒着她，前面便是万丈悬崖。
　　然而她却无法抑制住内心隐秘的期待，她比谁都更想答应江毓梦，可汹涌的负罪感再一次将她反噬了。
　　不，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已经在须臾的幻梦中呆得太久了。

　　一旁的江毓梦还在等待她的回答，见她没有反应，用力地摇晃着她的手臂，语调比刚刚更委屈了。
　　“姐姐......你当真这么狠心把我一个人留在那么？”
　　“抱歉，最近我这边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过去不太方便，还是算了吧。”
　　已经是很明确的拒绝了，江毓梦也没有再坚持，只是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沈碧遥看着她难过的神色心口骤然一紧，却还是没有说话。

　　第二天一大早，沈碧遥刚刚梳洗完毕，却听见门口的揿铃声。
　　打开门，竟然是江毓梦。
　　沈碧遥一脸惊讶地看着拎着大包小裹的女孩，箱子太大，女孩稳不住身子几乎要摔倒，沈碧遥连忙接了过去，放在门口的地板上。
　　“你这是......”
　　江毓梦嘿嘿一笑：“姐姐有事过不去，那我就来找姐姐了嘛！”她倒是自来熟地一点一点把行李搬进了房间，而后又后知后觉地站在原地挠头。
　　“姐姐不会......嫌我烦吧？”
　　“怎么会......”沈碧遥有些无奈了，“只是......我这里也没有住的地方......”
　　“那我就和姐姐一张床！”女孩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姐姐不会嫌弃我吧？”
　　沈碧遥这次是彻底没了主意，只得点点头，帮她收拾行李去了。

　　女孩的东西很多，大多数都是她的衣服。各色各式的旗袍、洋装、披肩，还有瓶瓶罐罐的化妆品和首饰。把它们全部摆出来后，沈碧遥的梳妆台和衣柜马上就被挤满了。
　　她这搬一次家倒也不容易，沈碧遥心想，内心的愧疚忽地更深重了。

　　夜幕降临了，江毓梦早早地爬上了床，手边翻着一个薄薄的本子，像是剧本。沈碧遥洗漱完进到卧室，就看见江毓梦早已换好了睡衣，靠在床上柔软的靠垫上，一脸惬意的模样。
　　她还真当是自己家了......沈碧遥有些想笑。听到脚步声，江毓梦抬起了头，神情无比自然地扬了扬手中的剧本，招呼沈碧遥上床。
　　沈碧遥的心神翻涌了上百次，终于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坐在了她旁边。
　　女孩身体的温度比她高些，沈碧遥觉得自己仿佛被篝火烘烤得暖洋洋的，内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你觉得这个本子写得怎么样？”江毓梦把手里的剧本递了过去，“只是前几天有人请我演出的，感觉没什么兴趣。”
　　沈碧遥接过来草草地看了看，故事很俗套，无非又是一个结局凄美的爱情故事，的确没什么新意。
　　“你自己决定，你觉得有兴趣就接，没兴趣就算了。”“是吧是吧，”江毓梦好像很高兴得到了沈碧遥的认同似的，不经意地往她那边靠了靠，“我觉得没你写得好。”
　　沈碧遥笑了笑，女孩微微抬起的腿无意间蹭上了她的手臂，隔着薄薄的布料，依然能感觉到女孩身上温暖的热度。她的身子一下子僵硬了，再一次失了神。
　　一旁的罪魁祸首丝毫没有意识到，依旧自顾自地将她这几天接到的剧本，沈碧遥已经听不见她说的话了，那人所有的语言穿过空气全部变为了炽热的火焰将她焚烧。
　　“我有些困了。”
　　沈碧遥只能放任自己逃离这现场，她太害怕，再继续下去自己的心便真的再也无法控制。
　　“好，”江毓梦也没有什么不满，她向来对沈碧遥言听计从，只要姐姐想做的事，她都会去做。
　　沈碧遥关了灯，屋子里一下子陷入了全然的黑暗。她翻过身朝外与江毓梦背对着，不由得想起了那个下雨的夜晚。
　　那一夜女孩将自己剖开给她看，而她呢，却倚仗着女孩的天真和依赖，动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沈碧遥。她在心中暗骂自己。
　　你真可恶。

　　身后传来了女孩平稳的呼吸声，听着大概已经睡了。沈碧遥在黑暗中用力地掐住自己的手腕，抑制住自己转身的欲望。疼痛如同密布的针，她却意外地得到了某种安适的感觉。
　　或许，只有这样，自己便可以暂时忘却那些卑劣的心思。
　　只有这样，她才能短暂地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