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悖疮》离弦鸟

3、第 3 章

　　茶杯中，绿茗飘浮，戚商看着走了些神，没注意到周围的空席都渐渐满了座。他想的是清琢，他还惦记着之前送他的那块儿琉璃雏儿。
　　那琉璃雏儿端得是上等成色，浑体通透掺着点杏色，不论壮阳的功效是不是真实，单凭这物件长得好就惹人喜爱。
　　改日还是想找清琢拿回来。
　　然后他啜了一口茶，发现是上好的信阳毛尖茶，没想到薛啟居然舍得拿出来待客。
　　“戚老弟，这茶尝着可还行？”
　　戚商闻言抬头，是薛啟坐在次位上同他说话。他没想让薛启落了面子，便答：“甚好！过雪的信阳毛尖，薛兄此番用椒水晒了尖茶胚，再用滚汤冲了，一盏入腹，温热透着绵辣，在这二月天里倒是暖人心脾，犹有回甘。”
　　说完话他发觉周围盯着他看的眼神多了不少。
　　薛啟就是个司令，没什么文化，戚商说的他不完全听得懂，但也畅快笑道：“戚老弟是懂行的。”戚商也陪着笑。薛啟又道：“不过今日这茶胚是我义弟献的生辰礼，茶也是他沏的，戚老板与他应合得来，等宴散了你们可好好聊聊，他人也好相与。”
　　戚商端端正正敬了一盏给薛启，仰头喝尽坐下了。
　　这次宴席分三道，第一道是过口小菜，是些甜腻零嘴儿，佐饮便是这毛尖茶，解腻。第二道便是正宴了，好菜都在这道上，也有歌姬戏子来助兴。末道便是顶无聊的，菜宴都撤走，上些瓜果于席间算是清口了。
　　宾客送重礼，按礼节来说，也在这道送。送礼时总是要扯些什么庆贺之词来，席间有耐不住无趣亡人听这高谈阔论就睡着的，这是不给人家面子。
　　等头道末了，菜和茶盏被撤下之际，薛啟又起身举酒盅：“吾府今日高朋满座，蓬毕生辉，诸位赏光来与家众庆生，我感激不尽，今日这酒是家父陈酿多年的千里飘霜，我先敬诸位。”说罢仰头饮尽。
　　戚商嗤笑，这四肢发达的司令今日讲文人话，不知道是准备了多久，凭他那水平，不可能是现场发挥。
　　但他听到这千里飘霜是薛啟他爹酿的，瞬间就没了兴致，又小惦念起他那璃琉雏儿来。
　　旁边吵吵闹闹，厅中央上来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傅粉墨珠，生得个佳人相貌颇有斯人龙阳君风范。
　　这应当就是蘧烛儿了。
　　那人等乐奏响便开始唱《天仙配》的曲词儿，席间宾客无不如痴如醉。戚商倒没怎么认真听，他曾听闻梨园的蘧烛儿是个心狠手辣的角儿，今日瞧见这厮的凤眼 便更加笃定万此人不好惹。
　　右旁忽然有人扯了扯他，他正想着事情，没理。
　　那人又扯他，他怒极转头，刚想骂上句“哪个不长眼的”，就对上一张风华绝代的脸。这脸没抹脂粉，与蘧烛儿不是同种美。蘧烛儿的气质与千里飘霜骈齐，若是用什么来形容面前这人……他想了一会儿，觉得应是牛乳。
　　戚商盯着看对方，发觉有些不礼貌，却又挪不开眼。对方倒是先开了口：“戚老板，可是不喜欢这蘧先生的戏？”
　　倒是个有趣之人。
　　戚商又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确认自己不曾认识这人，但又有种故识的感觉。这人反倒认识他，真是奇了。
　　“你从何看出？”他反问。
　　此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嬉皮笑脸，小孩子心性。戚商厌烦与幼稚之辈打交道，但年轻人里他倒是唯一敢与自己这种薄幸面孔的人搭话的。
　　对方神秘兮兮，勾着声音说：“不难。你心不在焉的。我还看出了你心怡那毛尖茶，厌恶那千里飘霜，你不喜那戏子，却喜欢我。
　　“哈哈，好不要脸。”戚商被这无耻之话给逗笑了。
　　对方夹了自己碟子里一颗白玉丸，放到戚商碗里，又夹了一颗塞自己口里，边嚼边说：“寄人篱下要脸干什么？戚老板您年少有为，与我是天差地别，我扮丑博您一乐呵罢！”
　　又给戚商递去一小碟乳椒干碟脑花。
　　戚商一会儿看他薄唇一张一合，一会儿看他给自己递菜的纤纤玉手，他心叫不好，自己平时也不是好色之徒，今日这是怎么了？
　　许是被戚商盯得有些发毛，他给戚商夹菜夹到一半，不尴不尬地笑了笑，把筷子收了回来，老实坐好了。”戚老板应该不嫌我脏吧？”他无辜地抿了抿嘴。
　　嫌！嫌死了！怎么不嫌？
　　戚商洁癖不是一般的重，碍于在筵席上他也不好发作。或许也碍与对方长得好，他有点怜香惜玉的心思。
　　他没直接回答对方，先岔开了话题：“小公子如何看出我喜欢你的？”对方闻言先是一愣，遂捧腹笑道：“因你盯着我看了许久，口水都要淌下来了！不过无妨，我生得就是好看，戚老板喜欢美人，不丢人！”这人的脸皮究竟是厚到何种境界了？
　　两人也不顾戏唱到哪儿了，就自己聊自己的。
　　“不过，戚老板唤我为小公子.....他说着，一根纤细的手指勾住戚商的广袖，”戚商，你可是忘了，我长你四岁？唉，我倒是记得清楚，你今年而立之年，我三十又四。”
　　戚商诧异，打量了一圈这人，对方怎会如此熟悉自己？坊间多有传狐狸化身美男美女，专抓健硕的男人，采阳补阴，好增进修为。莫非此人也是？谁三十四了还长得像个半大孩子？只有狐狸精。
　　他庆幸自己平时有勤加锻炼 此时若是被狐狸精缠住了还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原来是这样，前辈莫要如此唤我，应自重些才是。”他急着要撇清关系了。
　　谁知对方居然将座席往他那儿挪近了几分。
　　“咳咳……”他心想完了，今日要死于这狐狸精身下，但心情却很好，甚至平添几分激动。
　　“啧啧，戚郎好薄情，我有意与您结交，将我顶爱吃的菜都分给了您，您倒好，转头说我不自重。”
　　戚商哑然，这都什么跟什么？
　　“很好，既是结交，敢问阁下大名？”戚商声音带了些愠色。他面色已有点难看，眉毛更是上挑，露出往那张“讨债脸”，偏偏这个要与他结交之人看不明白他面色，还凑人耳边讲起了悄悄话：“我是薛司令的义弟，他刚才提过我的，姓濡，单名一个泉字，泉水的泉，表字明玉，您多少听过。”
　　何止是听过？！
　　戚商瞳孔骤缩。濡泉……濡明玉……是他身边这个不要脸的无赖？那日桥头李唱的词，分明他肤白若雪，肌如凝脂，竟是面前这个人？
　　他硬是压了一上午的怒火,熬过筵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