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你的少女时代》绘礼

20、昏暗

　　客厅安静了须臾。
　　藤雾渐渐冷静下来，恢复了理智。

　　但她表情还是严苛，两下踢掉高跟鞋，拉着江又菱往沙发走。
　　她不是不相信路阁，只是江又菱一向敏感怯懦，她怕路阁一个没注意，哪里失了分寸，更彻底闭塞住她的心。

　　藤雾整日早出晚归的，已经许久没见两个孩子了，自然不知道江又菱的改变。

　　再者。
　　方才他们的动作实在是亲密，她是过来人，要说两人之间什么都没有，鬼都不信。

　　藤雾把江又菱拉到跟前坐下，“又菱，别怕，路阁有没有欺负你？你如实告诉阿姨，阿姨一定为你主持公道。”

　　路阁：“……”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另一边。
　　路以洲身着正装，弯下腰捡起妻子的高跟鞋，拎着放回鞋柜，随后他换完拖鞋，顺手也拿起藤雾的拖鞋，走到沙发前轻放在了她跟前。

　　路阁憋屈地走到两位女士对面坐下，漆黑的眼睛看着藤雾，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阿姨，你误会了，路阁怎么会欺负我呢？”江又菱满脸茫然无措，眼神急切地看着藤雾，“刚刚是我抱了他。因为朋友之间的误会，我刚刚情绪不太好，所以……”

　　她脸颊微烫，这会儿懊恼得要死。
　　早知道就忍住不抱他了，现在也太尴尬了。

　　藤雾这时也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
　　看见江又菱羞赧到不行，她连忙改了话锋，双标到不行：“都怪阿姨工作太忙了，平时都没好好关注你在学校的生活。没关系啊，心情不好让路阁安慰安慰你，这很正常，又菱你别想多了。”

　　路阁无语地望了下天。
　　也不知道刚是谁想歪到外太空了。

　　江又菱垂下眼，小声说了句： “我已经没事了藤阿姨。”
　　“没事就好，如果在学校遇到什么困惑，也不想告诉路阁他们的话，你可以给阿姨发消息，阿姨看到会回你的，一定不可以埋在心里哦！会生病的。”

　　藤雾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两个孩子正直青春期，太过揪着这个话题会让他们彼此尴尬，于是立马转移了话题：“今天我跟你路叔叔赶巧都早早下班了，想着回来跟你们一起吃个饭。”

　　“是好久没见你们了。”路以洲适时接了妻子的话，“最近怎么样？高三压力大吗？”
　　“……”

　　话题成功被岔开。

　　晚上，入睡前。
　　藤雾敲了敲江又菱的房门，进去跟她说了些私密的话。

　　在她的认知里，失忆了的江又菱就像一张白纸，什么都不懂。
　　这个处境的女孩子最要细心呵护，要被慢慢教给青春懵懂时的一些常识经验，以免陷入迷茫走了弯路。
　　现在她是江又菱的“监护人”，自然是要上心些。

　　借着这个机会，藤雾跟她聊了些少女心事。

　　别说爱情，就连亲情和友情，江又菱都是在新手学习期。
　　她之前从来没有和同龄男孩子相处的经历，唯一一个亲近的异性霍麒，也是充当着圣诞老人般梦幻的角色，一向有求必应的陪伴着她。

　　所以江又菱其实并不太擅长进退有度的和这个年纪的男生相处。
　　很多时候，也会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偶尔地做出并不十分有边界感的行为。

　　比如几次让路阁紧张的撒娇靠近。
　　江又菱根本没意识到，这个动作是暧昧的。

　　所以这会儿，听着藤雾的话，她后知后觉到自己刚才抱住路阁的行为，好像是会引起误会的、不应该的行为。
　　她有些无地自容的无措了片刻，“藤阿姨，我和路阁真的没什么……我下次会注意的。”

　　“又菱，你好像误会阿姨的意思了。”藤雾弯下身，神情略带俏皮地对上她的视线，“你不是小孩子，路阁也不是小孩子，你们怎么相处，这是你们的事情，阿姨当然不会置喙什么。所以阿姨并没有指你们刚才的事情，当然，阿姨也得为自己的误会像你道歉。”

　　说到这里，她想起刚才路阁委屈的木着脸的表情，不自觉笑了一声：“等下阿姨也得去给路阁道个歉。阿姨说这些呢，是因为刚才的插曲，让阿姨很意外，你们居然都长大了，也到了面对青春懵懂的年纪了。阿姨怕你太傻啦，万一有心事影响了情绪，影响了高考，这多不好，所以阿姨想跟你聊一聊。”

　　听懂藤雾的一席话背后的关切后，江又菱渐渐放松下来，同时也非常感动。
　　曾经温凝自己都不甚清楚男女之情，更别说这样温柔科学的引导她。

　　江又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每个被施以善意的瞬间。
　　她的心底总会涌上委屈，然后忍不住红了眼眶。

　　见她这个模样，藤雾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语气更是轻到了不行：“怎么哭了呢？”
　　江又菱抿着唇，然后一把抱住了她，“藤阿姨，你是天使吧。”

　　藤雾整个人香香的，身体也柔软无骨。
　　她的怀抱却格外能量，像是拥有治愈一切的能力。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的一家人呢。
　　因为拥有了充沛的爱，所以对外界也格外温柔，就像化身为凡人来拯救人类的天使。

　　藤雾的紧张顿时变成了无奈又宠溺的笑。
　　“我们又菱喜欢的话，阿姨也可以做一个天使呀。”
　　……

　　从江又菱房间出来，藤雾径直敲了对面的门。
　　路阁画室的老师明天就要回国了，两人刚通完电话，得知他荒废这么久没正儿八经作画，闻原都要炸了。

　　但其实他有练技巧，不过现在也于事无补了，只能紧急赶一幅画出来，明天不至于死的太惨。
　　藤雾刚进来，就看见路阁简单勾勒出了森林深处的模样。

　　他的画风别具一格，作品完全不像出自少年之手，技巧娴熟，仅是几笔就隐约可见他一贯的成熟暗黑风格。

　　藤雾的骄傲就要溢出来了，“这是谁的儿子，这么会画画呀？”
　　路阁专心画完这一笔，才停下来，扭头看着藤女士，语气阴阳怪气的：“是谁的儿子呢？”

　　藤女士非常识时务，“妈妈错了，妈妈不该侮辱你的人格，说你诱骗又菱。”
　　路阁哪儿能这么容易消气，非常刻意地冷哼了下。

　　“但是——”藤女士也没有很给他面子，很快就拆台问道：“又菱抱你时，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

　　她可看得清清楚楚的，“人家又菱非常单纯的求安慰抱了你一下，纯洁的不能再纯洁了，你那么不自然干什么？”
　　“……”

　　藤女士略微挑了挑下巴，反问：“嗯？”
　　路阁的耳垂又烫了起来。

　　他故作镇定地清着嗓子，然后下一刻，路阁又带着点破防的焦躁了下，憋着气回了一长串话：“您这是几个意思？我一个正经男生，被女孩突然抱了，有点紧张不行吗？我又不是霍麒那种厚脸皮的人，我还不能害个羞了？哪儿不对吗？很奇怪吗？很冒昧吗？”

　　藤雾表情都没带变一下的听完，替躺着也中枪的霍麒默哀了两秒。

　　而后，她站起来，很假且很官方地微微一笑：“我没什么意思，你也没哪儿不对，所以晚安。”
　　路阁：“……”

　　她心里是有数的，知道自己儿子的品性，不会真做出什么欺负江又菱的事来，所以没有啰嗦地叮嘱别的，说完便施施然出了次卧。

　　路阁独自凌乱了几秒，随后突然冲出来：“妈！你回来给我说清楚！！！”

　　藤女士头都没回，只是在回屋前摆了摆手，背影仿佛是在说——
　　老娘都说了晚安。

　　路阁要被胸膛那一口郁气给逼死了。

　　就在这时，听见动静的江又菱打开房间的门，讷讷探出了脑袋，“你、怎么了？”
　　“……”路阁更想死了。

　　——可能是带着难以言喻的怨气。
　　害得他这么狼狈，结果这姑娘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一脸无辜样。

　　——也似乎夹杂了求证意图。
　　那些猝不及防的悸动瞬间，慢半拍的心跳，究竟是为什么呢。

　　总之，那一霎那，路阁的心情很复杂。
　　他没顾得上理清头绪，而是上前几步，站定在江又菱面前。

　　灯光忽然昏暗起来。
　　男生女生穿着同款睡衣，一个清瘦挺拔，另一个清纯茫然。
　　两道视线隐晦地缠绕住。

　　路阁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逐渐加快的跳动着。
　　一下又一下，格外用力。

　　是他的心动。

　　他觉得江又菱漂亮，聪明，可爱，有趣。
　　他觉得江又菱毫无缺点。
　　他希望江又菱拥有一切快乐。

　　追溯源头。
　　是他喜欢江又菱。

　　两个次卧的窗户半开着，冷空气流通进室内。
　　明明晚秋正肃，可吹打在两人身上的风却显得黏腻。

　　江又菱不懂路阁为什么这么看着自己。她的心跳莫名有些快，抿着唇，小声叫了下他的名字。
　　“路阁。”

　　路阁低睫，喉结轻滚了下。

　　再抬起头，少年神情恢复平常。
　　他温和地牵起唇角，抬手摸了下她的脑袋，“没事了，回房间睡觉吧。晚安。”

　　江又菱眨了下眼，模样在昏暗的光下，更显得乖巧：“哦，好的，晚安。”

　　路阁眼睫微颤。
　　细微的悸动从心脏传了出来。

　　深夜。
　　几番自我催眠，也没能成功入睡的路阁猛地爬起来，顶着困到极致又死活睡不着的大脑拿起了笔，通宵画完了一幅画。
　　直到天色吐白他才眯了一会儿

　　到了早上。
　　江又菱睡眼朦胧地咬了口油条，视线不经意扫过路阁的脸，然后她的眼睛突然放大了一瞬，靠近路阁的脸左右打量。
　　“你被鬼压床了？怎么黑眼圈这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