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经年》苏打兮兮

24、暴击

　　今年也不知是怎么了，秋雨一场接一场，阴雨连绵的天气持续了很久。

　　叶宁本来是要进梁顾办公室的，他在门口，手举起来，还没敲下，就听到里面梁顾的怒吼。

　　“一群废物！”

　　梁顾把手里的文件朝面前的几个高管用力一摔，纸页哗啦一声，漫天起舞，四散飞扬。

　　高管们吓得个个噤声，垂手肃立，大气都不敢喘。

　　其实不过是底下的人犯了点小错误，梁顾这几天都在气头上，逮谁都开刀，公司上下，任何倒霉撞到枪口上来的都像鬼门关走了一回。

　　梁顾骂够了，一声咆哮：“都给我滚出去！滚！”

　　高管们一个个臊眉耷眼地出来了，看到叶宁在门外，就像见到了救星一样，他们都跟人精似的，自然知道梁顾吃哪一套：“叶助理，我们也不容易，梁总的脾气实在是……您得空，帮我们说几句好话……”

　　“好好好，我知道了，诸位放心。”叶宁做安抚状，哄走了他们。

　　叶宁靠在墙上，看了一下时间，五分钟之后，他敲敲门，推门走了进去。

　　梁顾坐在办公桌后面，面色如霜，剑眉倒竖，浑身散发着煞气，像一尊阎罗。

　　叶宁蹲下身，一张张拾起地上散落的文件，整理好，墩一墩，整整齐齐地放在沙发边的茶几上。

　　“要咖啡吗？”叶宁问梁顾，这种时候，也只有叶宁敢靠近他。

　　梁顾凶巴巴地，也不说话，拉叶宁过来，环住他的腰，把脸整个埋在他肚皮上。

　　叶宁轻抚着他的头发，半晌，突然忍不住轻呵一声，“痒呢。”

　　原来梁顾在隔着衬衫，对他的肚皮吹热气。

　　“捣蛋，”叶宁抱住他的头，嗔怪道。

　　梁顾刚刚那张凶神恶煞的面孔好似已经融化在叶宁的怀里，不复存在，他抬头看着叶宁，像是解释，又像是告状：“这些混蛋，就知道添乱。”

　　“你说那些高管？”

　　“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混蛋。”

　　“嗯，”叶宁点点头，附和他，“都是混蛋。”

　　飞出去的小刀子被叶宁温柔地接住，梁顾也知道自己刚才过火了，他叹口气，“心情不好。”

　　“我知道，我知道。”叶宁明白，为了股权收购的事情，梁顾几乎已经焦头烂额。

　　对方确实狡猾得很，他们好像掌握了梁顾的软肋，梁顾即使反击，也像拳拳都打在棉花上，毫无力道。卓信的老总从不现身，什么事情都交给代理人去做，梁顾从黑白两道多方调查，却始终没搞明白对方是个什么来路。

　　双方的争斗愈演愈烈，撕逼到了明面儿上，连媒体都参与了进来。梁顾是最烦媒体的，以前有记者跟踪他，企图报道他的八卦新闻，差点被他给掐死。可这一次，关乎到公司的形象问题，为了避免舆论对翔翼不利，梁顾不得不放下架子，出面与媒体周旋。上午的新闻发布会上，有记者专门挑那刁钻古怪的问题问，梁顾怒火中烧，表面又不能发作，憋了一肚子邪火，心情能好才怪。

　　“最近真是辛苦了，”叶宁搂着他的肩膀，“晚上我们出去散散心吧。”

　　“还是你最好——”梁顾抱紧了叶宁，脸颊隔着衬衫，感受到叶宁的体温，暖暖的，驱散了他内心盘绕的阴霾，熨平了所有的心烦气燥……

　　叶宁坐在沙发上，整理茶几上刚刚被梁顾弄乱的那些文件，梁顾拿了一份资料，坐在他旁边，一边看一边琢磨。

　　看了一会儿，梁顾往沙发上一歪，躺在叶宁腿上，捏了捏眉心，“好累。”

　　“你昨晚又熬夜了，”叶宁说，“要不要眯一会儿。”

　　“睡不着。”梁顾嘟囔着，不多时的功夫，眼睛却闭上了，呼吸逐渐变得均匀悠长。

　　翔翼的股权比较分散，这场反击战打得很仓促，梁顾短时间内无法调动太多的资金去收购股份，此时在股东中间争取一致行动人就显得至关重要，梁顾手里拿的，正是最有可能结成同盟意向的股东名单。

　　那份名单就扣在梁顾的胸口，叶宁轻轻翻过来，一条条仔细看过去。

　　翔翼若想扳回一城，靠的就是这些忠诚的救兵，卓信如果拿到这份名单，倒是省去了调查的时间——梁顾有信心争取，卓信当然也有信心各个击破。

　　叶宁低下头，梁顾那张熟睡的脸上没有任何防备，他心中一定是愁苦万分，在睡梦中也紧皱着眉头。

　　叶宁凝视得久了，有点入神，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抚平梁顾眉间的沟壑……

　　即将触碰的一刹那，他的手猛然停下，半晌，缓缓地，缓缓地，收了回来。

　　他这是心疼梁顾了吗？

　　因为梁顾的绝对信任，因为梁顾的悉心呵护，因为一个个耳鬓厮磨的日日夜夜，因为一次次无需多言的心有灵犀……所以，他心疼梁顾了？

　　好险，这不在计划内。

　　对梁顾的感情，不在计划之内。

　　他必须保持清醒冷静，帮萧梓程拿下梁顾的产业，他就会远走高飞，此生不再与梁顾有任何交集。他万万不能感情用事，一步走偏，最后全盘皆输，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

　　叶宁捻着自己的手指，心脏乱跳，暗暗冒了一身的冷汗。

　　敲门声响，阿东推门进来，看见梁顾在叶宁腿上睡得正香，他轻咳了一声，有点尴尬。

　　“叫醒他吗？”叶宁用口型问。

　　阿东犹豫许久，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梁顾忽然动了动眼皮，醒了过来，他迷迷糊糊地半撑起身体，看着阿东，“有事儿？”

　　阿东说道：“郁先生打来电话，说想要约你见面。”

　　梁顾很不耐烦，“什么事儿非要见面说。”

　　阿东解释道：“老夫人前几天去检查身体了，郁先生说，关于一些结果，他想和你聊聊。”

　　“……”梁顾楞了一会儿，无力倒地回到叶宁腿上，“知道了。”

　　***

　　郁清秋的办公室里，梁顾阴沉着脸。

　　“看，这里，有一块阴影，”郁清秋拿着脑部检查的片子，给梁顾比划，“为了确认，我们做了进一步的检查，结果怀疑是——”郁清秋顿了顿，轻轻地说出口：“肿瘤。”

　　梁顾心里咯噔一声，天塌地陷。

　　“别太紧张，现在还无法判断良性还是恶性，”郁清秋继续道：“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需要去专科的大医院，找有经验的医生，继续查，制定治疗方案……”

　　梁顾感觉自己好像被一个透明的罩子隔离了起来，他只看见郁清秋的嘴在动，周围的空气里嗡嗡地响着，可他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郁清秋拿过手机翻着通讯录：“我马上帮你联系我的同学，你尽快带伯母过去，越快越好……”

　　梁顾起身，不小心被椅子绊了一下，幸亏阿东站在他身后，扶了他一把。

　　郁清秋把他们送出了医院大楼，梁顾动作僵硬地坐上了车，郁清秋拍拍阿东的肩，“这件事冲击比较大，梁顾这几天可能有点难熬，多靠你了。”

　　阿东点点头，和郁清秋告别，也上了车。

　　“少爷，我们去哪儿？”阿东握着方向盘，问道。

　　因为梁顾不许，阿东从来不会在外面叫他少爷，这一次，是破例。

　　梁顾木然的神情有所震动，那一声少爷，让梁顾一下子回到了多年以前，那时他们还是完整的一家人，那时父亲还在，那时家规还严，那时母亲每天都会弹钢琴，会在父亲回家吃饭的日子摆上一束鲜花，那时他和阿东还是懵懂少年，以为生活可以一直这样无忧无虑没心没肺地过下去……

　　梁顾明白，那一声少爷，不过是阿东想告诉他，阿东在这儿，他从小到大忠实的膀臂，一直都在。

　　梁顾看着天边逐渐沉沦的夕阳，感觉周遭的气温也在随着阳光的消失而渐冷下来。

　　很久很久，梁顾终于开口：“去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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