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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我回相国府偷偷取来梅花酿,趁着夜色,在院子里煮起酒来。

      说起来这梅花酿还是师父走之前和他一起酿的,埋在院子里已五年有余。自从来了将军府,我想起师父的时间也越发多了起来,不知是真想他了,还是怀念小时候在府里无忧无虑的日子。

      虽晋初对我并无管束,但我知道,这样清闲的日子并不会持续太久,皇家总是会注重子嗣绵延,我想到这些脑子就乱乱的,干脆不继续深想。

      闻了闻快要煮好的酒,好香。

      回想师父在的那几年,他经常给我变些戏法,冬天里满树开出粉色的花都是常事,他还会给我变出一只兔子在院子里跑上几圈。

      当我在漫天落花里追着兔子跑的时候,一切的烦恼都抛之脑后了。

      也不知师父这几年又游去了哪里,徒儿我呀,还是有些想他。

      我抬起头,今夜天空干净如墨,只一轮圆月悬在夜空之中,月色毫不吝惜地倾泻下来,如一抹青烟,慢慢浸染到我正在煮酒的小桌上。

      我仰头一饮而尽,一丝酸入口,却在唇齿间甘冽地荡漾开来,如若不是师父云游去了,我定是要让他教会我这酿酒之道,酒怎的就去了苦涩只留清香满嘴了。

      我遣了银叶先去休息,一个人坐在月色下享受着难得的一个人时光,一口一口喝着梅花酿。院子里的那树朱砂梅这几日也开得正好,给无趣的冬日贡献了血色般的红,我想着过两日便将它全部摘下来,试着自己酿一坛酒,等来年再尝尝味道如何。

      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眼前的景色也渐渐模糊了起来。我是醉了吗,怎么师父出现了?不对不对!好像是晋初。我抬手想要让眼前的人不要再晃了,可效果甚微。

      我一把捧住眼前人的脸。

      「不准动!」

      「好。」这宠溺的语气却是从来没听过的。

      眼前的人倒是不晃了,可一会是晋初,一会又成了蓝衣飘飘的师父了。

      「师父,徒儿好想你。」

      ......

      我醒来的时候,已日上三竿,白日的喧嚣不知何时早已接替了我贪恋的月色,一抹冬日暖阳从窗户缝隙处跳进了房间。

      见我醒来,银叶赶忙端来醒酒汤。

      「小姐,身体可有不适?」

      「银叶,师父的酒可真是神奇,我的头一点也不痛。」我将醒酒汤放在桌子上,站起身来转了一圈,「现在我觉得一身清爽。」

      银叶见我直接起了身,担心地用手在旁边护着我。

      「小姐也真是,昨夜要不是小厮来通知我,您怕不是要在寒风里睡上一夜。染上了风寒,老爷夫人不知要多担心,而我也会被发卖出去的。」

      「你放心,不会卖你的。」我心情大好,「给我梳妆,咱们出府逛逛。」

      已近年关,街头巷尾却没有往年的热闹,我向来不怎么出门,来了将军府的几月更是和外界脱了联系。

      往日里我老是让银叶趁着采买的机会,和都城里大户人家的丫鬟小厮们打听各种消息,懒得出门的我,听着各家的八卦倒也是乐得自在。

      此刻的我疑惑地望向银叶,她瞬间理解了我的意思。

      「小姐,八月南方水灾,算着日子,灾民们也该是这个时候走到魏都了。」

      我仍旧不解:「皇上不是拨了赈灾款,这大冬天的走了这么远又是为何?」

      银叶低头轻答:「奴婢不知。」

      就在我琢磨这水灾和年关的关系之时,从远处飞奔而来一小孩,朝我扑了满怀,我还没反应过来,银叶就上手拉他。我看这小孩不过10岁,瘦的感觉皮包骨头了,全身的衣服脏兮兮的,脸上也脏得看不见本来的样子。

      可能他见我穿着华贵,赶紧道歉:「贵人恕罪,小的不是故意的。」

      说着就要继续朝前面跑。

      「小子,你可知冲撞了何人?」银叶不放过他,「不许跑。」

      银叶这丫头,平时是跟着我蛮横惯了,遇见这陷入囹圄的小孩儿倒也是得理不饶人。

      我拍了拍银叶:「罢了,放他走。」

      还未等他跑出两步,我突然意识到腰间本是玉佩的地方空了,不行,偷东西不能放过。

      赶紧追。

      我和银叶追着他跑,就跑了一条街他就受不住了,想来是枯瘦如柴的身体,任他在花样的年华,也跑不出花来。

      银叶瞅准他歇气的功夫,一个飞扑,将他压在身下,使他动弹不得。

      「好样的,银叶。」我在心里暗暗赞叹她的身手。

      银叶气喘吁吁,我也叉腰气喘吁吁,那小孩儿趴在那也呼呼喘着气。

      「把我...玉佩...还我。」

      「小...毛...孩不学好。」

      就在我把玉佩从他手里抢过来的瞬间,他抬起头与我对视了。

      我这才发现他沾满泥土的脸上早已泪流满面。

      他就这么直直地看着我,没有一丝做错事的愧疚,也没有一丝屈服之意。我的心好似被他眼里的痛苦和倔强揪了一下。

      这样傲气不服的眼神,又是为何会行这偷鸡摸狗之事呢?

      「你为何要偷我玉佩?」

      他丝毫不客气,边挣扎边朝我吼道:「阿爹说,你们是坏人!」

      幸好这里是背街小巷,周围没有人,不然我可能会忍不住捂住他的嘴,不能任凭他造谣。

      「你说清楚,我家小姐怎么是坏人。」银叶说着加大了声量,「不可胡诌!我们可是要报官的。」

      报官这两字起了作用,眼前的小孩立马听话,安静了下来。

      「别报官!别报官!」他赶紧跪起来,「是小的不是!不该觊觎贵人的东西!」

      「这么怕见官府,你莫不是逃犯?」银叶上下打量这半大的小孩。

      「贵人,不是的,我家本在南方柳州,日子过得尚且充裕。可八月的洪水,把一切都冲走了。」他趴的更低了,说话带着哭腔,「贵人你就放过我吧,我只是想要钱救我奶奶的性命。」

      我听着听着,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如果说刚刚银叶提及南方水灾的时候,我只是有些恻隐之心,可现在看到脚边真真匍匐着的小孩时,苦难突然变得触手可及了。苦难成为了日夜奔赴几千里只为在冬天能有个落脚之地,成为了为了活下去只能咽下树叶和泥土,也成为了倔强如眼前的小孩也要行偷盗之事。

      我猛然间被一股愧疚撞进了心里,就在这数九寒天的日子里,流民在跟命运抗衡的时候,我却在家里安逸地捧着手炉,躺在铺满厚厚棉被的床上看话本。

      我突然觉得我应该做些什么。

      我轻轻把手放在跪着的小孩肩上,他却被我的动作吓得抖了一下。

      「别害怕,我不报官。」我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跟姐姐说说发生了什么?」

      他看向我,啜泣着将事情讲清楚。

      他本是一家人一起往北方走,却不幸在过江的时候和父亲走散。那天渡江的难民很多,可船就只有那几条,他父亲将他和妹妹使劲挤上船,让奶奶将他俩护住,自己却被后面的人群挤走了。

      他父亲那天没能上船,父亲远远担忧地看他那一眼,许就是此生最后一次与父亲对视。

      不过幸好,奶奶还和他们在一起。

      水灾刚泛滥的时候,就听说政府拨了款赈灾,他父亲以为这能帮他们家渡过难关。却没曾想,发到他们手上的赈灾款寥寥无几,根本解决不了生存的问题。还有,指望着能解燃眉之急的救济粮也是不知跟哪个狗官勾结了,一天比一天贵。

      在饿了三天肚子后,他父亲咬着牙做了一个决定。

      带着他们北上。

      可每一个州府都不接济他们,就这样一直北上。

      直到魏都的时候,灾民们看到了希望,他们以为离皇城近一些就能得救,天子总不会看着他的子民们受苦的。

      可还没走进城门,他们就被一队官兵带走了。

      他们被扔到了魏都郊外的山里。

      有些偷偷溜进城的灾民,也被官兵抓了出来。

      开始他还能偷溜进城讨些吃食,可到后来,越接近年关的时候,管得越严了。偷偷混进城的流民会被抓起来关进牢里,就连帮流民的魏都百姓也会被一起治罪。

      「真是可恶。」我低声骂道。

      难怪街上的店面都门可罗雀,丝毫不见新年的繁华,百姓定是怕被当成流民一并轰出城去,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好好的新年,被整的乌烟瘴气,这个年过得一点也不爽快。

      我让银叶拿了一锭金子给他,银叶扭扭捏捏的好似觉得给的有些多,我当没看出她这般小心思,带着眼前的小孩往医馆走。

      小孩姓蒋,大家都唤他小思,年关一过他便满十一了。他怯怯地跟在我们身后,生怕冲出一队官兵将他掳走。

      我倒是不信他们竟会明目张胆到这种地步,等官兵来了,我就说这是银叶的远房表弟,不过看他脏兮兮的脸,确实需要找个地方先给他收拾一下。

      我让银叶赶紧找个桶提点水来,可小思已先一步往医馆的方向跑去了,看来是早已摸清了方向,我们在后面赶紧追他。

      「大夫,快去救我奶奶。」他举着一锭金子跑进了医馆。

      我见那郎中见着钱的瞬间,眼睛放了光。

      可再看到眼前小孩的样子,那放光的眼睛犹如掐灭的油灯一样,直接转向了别处。

      小思见状,整个人都急了:「大人!我有钱,救救我奶奶吧!」

      那郎中皱眉大手一挥,旁边站着的学徒立马走上前,把小思往门外赶。

      「哪里来的乞丐!出去出去!」

      「大夫,这是何意?」我这爱管闲事的缺点总有一天会让我吃亏,我上前一步拦在小思前面,「这小孩拿了钱请你去看病,作为救死扶伤的大夫,你怎的直接将人赶出去?」

      店中那人听到我的理论,并未回答,只把头微微向右转了过去,躲避了我的视线。

      我仍不解气,顺着他的动作指向药柜上方挂着的匾额:「你看看后面挂着的‘悬壶济世’四字可是讽刺?!」

      还没等我继续输出,身后的小思却扑通一声跪下了,一路流浪让他从不谙世事变成家里的顶梁柱,才10岁的他也明白大夫的举动代表什么,他实在忍不住,眼泪顺着他低下的头,直直地打在地上,一滴一滴。

      他强忍着,却也让我们听见了低声的呜咽。

      正在推人的学徒停住了他的动作,他回头看向他无限崇拜的那四个字,又望向背身站在房中的人。

      「师傅......」

      那“庸医”终是无奈,转身面向我,我见他满面愁容,似是没料到我们如此的不依不饶,怕是觉得遇上了大麻烦吧。我在心里腹议,这等势利的医者,见到富贵人家就一副阿谀奉承模样,见到陷入囹圄的百姓就唯恐避之不及。怕是早已赚得盆满钵满,看来今天只能再去其他医馆碰碰运气了,不知道满魏都还能不能找出书里写的那般纯粹的大夫?

      我想拉走小思,却没想到这小孩劲儿还挺大,犟着不肯起来。

      就在我们僵持的时候,屋中的人开口了:「这位小姐有所不知,鄙人不是不愿救,而是不敢救。」

      我站直了身,用鼻孔去看他,什么敢不敢的。

      那郎中竟没被我的动作惹怒,还双手作了个揖:「想必小姐也知道,这小孩可不是魏都的百姓,要是我随他去看病,我家妻儿到时又该在哪里哭泣呢?」

      我被他的话噎住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

      房内顿时陷入了一丝死寂,我万万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可我又怎么没想到呢。

      「大人!大人!」小思一听这话,胡乱抹了抹满脸的泪水,跪着往前爬,「奶奶已经咳嗽大半月了,到今天已经开始咳血了,您救救她吧!」

      他抱住郎中的腿,想要用尽全身力气求他,却又不敢用力弄疼了他。

      那郎中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低头看着拼尽全力,又小心翼翼的小孩,终究还是不忍。

      「可有淋雨着凉?」

      「有,有,有,那天下了大雨。」

      「可有...」

      「...」

      ......

      问话完毕,医馆里的人转身走向了药柜,叮叮咚咚鼓捣了好一阵。他越过小思,拿了一提东西递给了我。

      「姑娘,这几服药,我卖给你了。这小孩,我没见过。」

      原来他也并非那般铁石心肠。

      话音刚落,他伸出手,向我要钱。

      到底还是个势利的郎中,不过也是他应得的。

      小思赶紧把金子拿过来,我又挡在了他前面,从银叶的包里掏出了几两碎银给了那郎中。

      离开医馆几十步,我才将药包交给小思。

      我们走了一条不常走的小巷,拐过这个弯便能到城门。

      没成想,却在巷子的尽头,被一群官兵拦下来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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