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初起》一只木桃

4、第四章

　　晋初应当是认真读了我那「约法三章」。
　　我的生活又归于平静。

　　「下雪了。」婢女们在园里压低了声音说着。
　　即便是小声也没有隐藏住他们的激动。

　　我走到门前，外面飘着小雪，摇摇晃晃从空中落下，一接触到地面就融化了。
　　日子过得可真快，一晃已入了深冬，我和若芜还是一如既往地有默契，深知平常地走动也可能招惹到是非，这几个月硬是一次也未曾联系过，我竟也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啥，只从周围人的口中得知，她一切安好。
　　我算着日子，过段时日便是年关，每年这个时候，我们都会出府看花灯逛庙会，趁着节日，驱赶冬日寒冷带来的萧瑟。今年也不例外，我盼着春节的时候能和若芜见上一面。

　　想到这里，我便开始期待日子还能过得再快些。

　　院子的梅花快要开了，遇上这场雪，红红的花骨朵被洁白的雪粒包裹住，仔细瞧去，才能隐隐约约看出些花苞的红，像是被糖霜包裹住的山楂，透出些酸酸甜甜的样子，咬一口，没准也会酸得我和若芜都眯起眼。

　　婢女们见我站在了门口，赶紧停下手中的动作给我行礼。

　　「等雪积得厚些，你们来陪我玩雪罢。」我对她们说。
　　她们互相看了看，摸不准我的心思：「喏。」

　　不出一个时辰，雪就铺了满地，素色满园。

　　婢女们在雪地里站了一排，我尝试着捏成雪球打她们，她们竟丝毫不还手，只呆呆地站在那里，怎么劝也劝不动。我放弃了打雪仗，捏了几个雪球开始堆雪人，好在这几个丫头倒是觉得堆雪人是个不错的活动，暂时和我打成了一片。

　　披风边上的绒毛积了好些雪，冰冰凉凉地扫在我的脖子上，我嫌不舒服，作势将披风脱下，银叶赶忙伸出手害怕我着凉阻止我脱下。
　　我摆摆手：「我不冷。」
　　她接过披风站在了旁边，银叶自从来了世子府，就小心翼翼的，老是皱着眉头，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不管她，我继续蹲下给雪人画上英气的眉毛。

　　丫鬟从膳房拿了点蔬菜，我看了看篮子里的胡萝卜、栗子，工具挺齐全的，就是还缺点树枝。我走到角落里，扒拉扒拉地上的雪，细细找一些适合当「手臂」的材料。

　　雪已经积得有一指厚了，我从雪上戳开一个洞，全然是凭运气猜下面是否藏着我要的东西，当我猜对摸出一根树枝的时候，我开心地朝银叶摇晃我的「战利品」，露出很是得意的笑容，她许久不笑的脸上也微微动容了。
　　正当我埋头沉浸在这种不确定带来的快乐中时，忽然感觉肩上一沉。
　　「银叶，我说了我不冷。」
　　银叶没有回答我，丫鬟们也突然不说话了。

　　我疑惑地转头，却对上了一双漂亮的眼睛，他离我很近，就连我转身也没放开披风按在我的肩上的手。
　　他的眼睛很深邃，深邃到我看出里面充满了担忧，转念只觉不可能，有何担忧。
　　「殿下。」慌乱中我接过披风，向后退了一步。
　　我看见晋初抬起手，顿了一顿，指了指我的披风，我明白他的意思是让我把披风系上。

　　我捡树枝倒是真的捡得有些冷，便默默将系带又系上了。
　　他见我不再受冻，转身就离开。
　　来不及思考，我顺着我最本真的心意，蹲下起立，一个硕大的雪球像兔子一样就从我手里飞奔了出去，正打到了他的背上，让毫无防备的他，一个摇晃。
　　「哈哈哈哈哈。」我弯腰大笑，也不知我为何我突然就想逗逗他。
　　不过还没等我笑开心，从晋初那边飞来的雪球就已经砸到了我的头上，我的肩上，和我的背上了。
　　虽说他团的雪球没我的大，但奈何这速度太快，见状，我转身逃跑，边跑边叫：「银叶，帮我团雪球！」
　　好在我和银叶的默契是养了十几年的，她团雪球，我扔，才和晋初打得有来有回。

　　......
　　「一片雪花，两片雪花，三片雪花...」
　　「晋初，那天晚上发生了啥，为何若芜消失了？」
　　好像一起玩闹总能拉近人的距离，在我们累得直接躺在雪地里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就直呼了他的本名。
　　这话刚说完，我就发觉了不妥，望着飘雪的天空不知该怎么继续说话了。
　　身旁的人好像也被我的称呼愣住了，隔了好一会才开口：「她出城祈福遇到了山匪。」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听起来并未想要继续往下聊，我转头看向他，他微微闭着眼，雪花落了一些在他睫毛上、眉毛上，他微微皱着眉头，好像在思考事情。
　　「她怎么突然要祈福了，认识她这么久没见过她有这爱好。」
　　我嘴里说话时喷出来的气变成了白雾在我眼前飘过来飘过去的，躺在雪地里的我说话也没了防备，脑子里想什么便说什么。
　　「......」
　　他没有任何回应：「嗯？世子殿下？」

　　见没有回应，我又疑惑地转过头，才发觉身旁的人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他刚刚微闭的眼睛已经合上，胸膛也因为呼吸频率地减慢缓缓起伏。睡着的他有一种孩童的乖巧感，我摇摇头，能在雪地里睡着，也确实是幼童行径了。

　　我坐起来，朝院外的临风招招手，又指了指躺着的少年将军。

　　临风赶忙招呼小厮们就从院外进来了，刚刚我们打雪仗的时候，他们都默默退下了，也不知道在回避什么，我和躺这儿的这位世子，也不太需要独处空间。
　　他们手忙脚乱地，都不知道该怎么叫醒晋初，踟躇在原地，互相看着。

　　我嫌他们啰嗦，蹲下身拍拍躺着的人，可还没等我拍第二下，我的手腕就被躺着的人一把抓住，整个人被他翻身扑在雪上了。他咻地睁开眼，就这么直直地盯着我，刚睫毛上积的雪抖落下来，落在我脸上让我冷得一激灵。
　　他离我很近，我看见他还有些氤氲的眼神，确认他刚刚的确是睡着了的。此刻的他因为惊醒有些喘气，呼出的白气差点吹到了我脸上，我赶紧转头回避他的视线，却看见周围小厮们捂着眼转身。
　　只有临风，眼睛睁得大大的。
　　我眼神示意临风，「你家世子在干嘛，赶紧来帮我。」
　　好家伙，他回避了我的视线。
　　晋初还是一动不动保持着刚刚的动作，只是离得稍远了些，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只能自己挣开被钳住的手，推他起来：「你怕是睡糊涂了。」

　　「抱歉。」他被我的动作拉回了现实。

　　听见这句无奈的道歉，我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在大漠十余年的光景里，连睡觉的时候也丝毫不能放下戒备。我仿佛看见他在沙场上冲锋陷阵，回到军营里也步步维艰，战场上保命的习惯是怎么也改不过来了。
　　他眼神里闪烁的一丝慌乱被我捕捉到，然后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站起身来，弯腰伸出手拉我，这么多人在，我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被他拉了起来。
　　临风上前给他拍了拍身上的雪：「殿下，您最近看卷宗看得太晚了......」
　　还未等他说完，对面的人就抬手示意他不要多说。
　　我探究的眼神望向他，却不曾得到任何答案，只有他转身的背影，让我瞧出了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