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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萧山公子 ...

  •   声音低沉有力,高昂中透着威严。

      陆翎汐低头看看自己脚下的烂茶杯子。
      “咦?这不是我的嫁妆么?什么时候被拿出来用的?”

      陆翎汐原地站定了一瞬。
      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衫,稍稍低头,摆出一副恭敬的姿态走了进去。

      中庭堂屋里,年纪轻轻的徐家主母正襟危坐,脸上的表情阴沉沉的。

      陆翎汐走到近前,双手交叠叩在一起,弯腰行礼,轻轻叫:“母亲。”

      见陆翎汐开了口,主母秦茹惠的怒气从表面上收了起来,暗地里仍在涌动不休,也不说免礼,冷冷问了一句:“你今日午后干什么去了?”

      陆翎汐就弓着腰不起身。
      “学院里出了点事,有一个学员被发现……竟然是个男子,而且是城南齐家书院派来的细作,我把他赶走了,他言语不干净,我便追打了出去——”

      “可是与他追跑了几条长街?还在桥上把人扑倒在地?”

      陆翎汐低着头,轻声应:“是。”
      也不知是哪个,消息送得这么细致。

      秦茹惠脸色更冷了几层:“陆氏,你作为我徐家长媳,在外面做事,要时刻谨记自己一言一行的分量,不要给萧山公子丢脸,也不要给徐家丢脸!更何况你还是女德学院的先生,你心里可还揣着女德!出了这样的事,你就该回来告诉若朗,让他出面去解决,你一个内宅女子,竟然跑到街上去跟男子厮打,真是要叫人笑掉大牙了!

      若朗平素娇惯你,你做什么他都包庇,可我不能纵着你!我肩上扛着徐家的声誉,决不许你随意践踏!”

      陆翎汐不再吭声,徐若朗娇惯我?
      好像是的,回想十年前,刚刚成婚的时候,徐若朗确实是对她百依百顺的。

      “若是你不知悔改,仍旧肆意妄为,我看,那什么劳什子学院也不要开了!不能给徐家增光添彩,还留着干什么?”

      好像她和学院存在的全部意义,都只能是为徐家增光添彩。

      “母亲。”陆翎汐得开口了,不能让她把话题越扯越远,真的涉及到学院就不好了。
      “儿媳……知错了,把那臭虫赶走了,学院往后……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了,还请母亲……原谅一次。”

      陆翎汐轻声细语,好像真的怕了,知错了。

      秦茹惠又铁着脸教训了差不多一炷香时间,陆翎汐感觉自己的腰已经弯不住了,想直一直,但是又知道秦茹惠是在故意刁难她,要是她表现出不听规训的样子,只怕更加没完没了。

      于是把腰又往下沉了沉,以示反省。

      秦茹惠终于说到了结论:“若是打罚你,我都丢不起那个人!你去祠堂跪上两个时辰,自己去诚心请求徐家的祖宗的谅解吧!若再犯,就别怪我不再给你留脸面了!”

      “母亲教诲,儿媳谨记于心,再不冲动行事了。”
      陆翎汐不抬头,倒着退了出去。

      离开中庭的视线,陆翎汐终于可以直腰了。
      今日的她,早就不怕什么徐家主母了,就算徐家不中意她,把她休了,她也无所谓,只是此刻,她还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心底的想法,她要在旁人不知不觉中把学院进行变革,等学生们都学会了自尊自强,保护自己,她也不想再伺候什么萧山公子和徐家主母了。

      她想背上一个简单的行囊,离开靳州城,去浪迹天涯,去看看大盛塞北和南疆的风光。

      还没休息的下人在院子里匆匆走过,与陆翎汐迎面交错,纷纷纳闷,夫人不是刚刚挨了一顿骂么?怎么脸上还喜气盈盈的?

      徐家祠堂,庄严瑰丽。

      陆翎汐恭恭敬敬给先祖上了一炷香,然后就在徐家先祖灵位前跪了下来。
      耳朵听着外边的动静,她知道秦茹惠会叫人盯着她,于是不动声色,好像诚心忏悔。

      没一会,盯着的人走了。
      陆翎汐按了按有些酸胀的脖颈。

      大盛安宇十三年三月,她嫁给萧山公子刚满一个月。
      要是重生早一个月就好了,若那样,就还可以选择不嫁给他。

      陆翎汐歪了一下腰,侧坐在了蒲团上。
      前一世她也曾被秦茹惠罚跪过祠堂,那时候傻,真就笔挺地跪了两个时辰,一边哭一遍忏悔,还默背了三遍女德。

      可是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她已经看透了。
      徐家的先祖没有那么多阴德,保佑不了她,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

      今日的事,她没有错,即便错了,也不用跪徐家先祖。

      陆翎汐又敲了敲有些酸麻的脚踝,开始细细地谋划,要怎样才能拯救学员们,不让她们再受那些无畏的苦,甚至死得不明不白,怎样揭穿齐家书院的真面目,怎样打探到大公主的消息,赎自己前世犯下的罪过。

      陆翎汐低着头思索,不时伸手在地上写写画画,十分入神,甚至忘了江南三月夜半风寒。

      不知过了多久,祠堂门口传来轻声呼唤。
      “夫人!”

      陆翎汐回头,还好不是秦茹惠的人,是自己屋里的佩依。

      “两个时辰到了,您起身吧。”佩依站在祠堂门口,抱着一件厚厚的披风。

      陆翎汐应了一声,以手撑地想站起来,刚起了三寸,又一下跌了回去。

      腿麻了,门口佩依着急地伸了伸手,想迈步,又硬生生止住了。照规定若没有家主指令,她是不能进来的。

      陆翎汐朝佩依招了招手:“佩依,快来扶我一把!”

      佩依还是有点犹豫:“夫人……这……”

      陆翎汐淡然一笑:“无妨,没人看见,我不说你不说,不会有人知道的,来吧。”

      佩依回身朝外面看看,大半夜,空无一人。这才轻轻迈步进来,先把厚披风披在陆翎汐的肩头,再伸手用力把陆翎汐扶起来。

      主仆二人一边缓解腿脚,一边慢慢地往松月轩里走。
      佩依低低地同陆翎汐说:“夫人,平日里您是最守规矩的,怎么今日竟然做了这样大胆的事,总感觉您好像跟从前有点变化呢!”

      陆翎汐笑笑:“规矩也不是都要守,明知道是害人的规矩,还守它干什么!”

      佩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松月轩里静悄悄的,几盏风灯高高地挂着,呼应天上明月。

      陆翎汐看着那间她已经阔别多年的主人屋,脚步终究是有些犹豫了。

      上一世她离世之前,因为早都看透了萧山公子的虚伪嘴脸,已经几年没有见过他了,如今又回来,还叫她就像没有过任何干戈芥蒂一般,若无其事地躺在他身边吗?

      可是心底又有一股躁动,那是后来的萧山公子,想想两人十年前刚刚新婚的时候,也是蜜里调油、举案齐眉,他们盛大的婚礼在整个靳州城被谈论了许久,羡煞旁人。

      所以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出了问题的呢?

      陆翎汐记不太清了,如今一切重来,有没有可能……

      “佩依,公子他……”

      “嗯嗯,公子还是没回来,住在西雅阁,说他这怪病全好了之前,就不回来了,咱们……过去看看吗?”

      陆翎汐心里突然一惊,徐若朗竟然不在,而且听佩依的意思,他病了。
      陆翎汐细细地回想,对了,上一世就是在两人新婚之后月余左右的时间,徐若朗生了一场怪病,细白嫩滑的脸上一夜之间长出了许多暗红色斑块,美貌无双的萧山公子便不敢见人,搬到西雅阁藏起来了。

      陆翎汐琢磨了一下。
      “今日就不去看他了吧,他的病怎么样了?”

      “听公子身边的小厮企儿说,也没什么变化,仍旧是见不得风,整日用轻纱覆面。”

      上一世徐若朗生病的时候,陆翎汐日夜不离地照顾在侧,除了衣食药草,还想尽各种办法逗他开心,为他排解心绪,为此女德学院的课程都耽误了个把月,甚至大有一副他若是死了,也要陪着他去的架势,可是这一次,陆翎汐需要仔细想想,她要怎样面对上一世先后判若两人夫君。

      夫人今日竟然不去看她夫君,佩依有点惊讶。把陆翎汐送到了主屋,又有几个小丫头赶紧跑来,点灯打水,伺候陆翎汐洗漱。

      忙了好一会,陆翎汐终于躺在了她新房的婚床上,下人们都退下去,吹了灯,她盯着灰暗的顶账,并没有睡意。

      可是再躲也免不了,明天总要去会会她的夫君,初始高洁儒雅后来人面兽心的伪君子,萧山公子徐若朗。

      天将明的时候,陆翎汐睡着了,她断断续续做了一个梦,上一世的萧山公子在她的梦中,一直在十分轻慢地指责她。

      转天是三月十二,不逢十不逢五,不用去伺候婆母用早膳,陆翎汐在自己屋里用了餐。

      “佩依!收拾东西,我们今天回一趟家。”

      佩依正在收碗筷,突然一愣。
      “夫人,咱们现在不就在家吗?”

      “回陆家,想我爹娘兄长了,回去看看。”
      虽然上一世她在徐家遭受苦难时,娘家人并没有对她伸出援手,偶然来探望,也只是叫她凡事多忍耐,可是毕竟那是自己的至亲,她还是想回去看看。

      “夫人……这……非年非节,怕是老夫人不会同意咱们回去……”

      陆翎汐站起身,去衣架上拿下披风:“别担心,我自然有办法,走,先去一趟西雅阁。”
      佩依赶紧叫旁的小丫头来接手自己手里的活,净了手,快跑两步,跟了上去。

      西雅阁离松月轩不远,刚进了雅阁院子,就听见里面叮叮咣咣的摔打和呼喊声。

      “都是庸医!庸医!开的都是毒药!他们肯定是受人指使,要把我的脸毒烂!让我再也见不了人!滚!都滚出去!”

      正屋的门开着,门口一连串跪着五六个小厮,膝前的瓷盘玉杯碎了一地,各个不知所措。
      见了陆翎汐来,眼里全部泛光,好像见到救世主,纷纷叫夫人。

      陆翎汐的心也提了起来,小心避过那些锋利的碎碴,往屋里走去。
      佩依抬着手臂,护着陆翎汐的头顶,怕屋里突然扔出个什么来砸到夫人脸上。
      “公子自从得了这个病,性格就暴躁了许多,可不见从前那个谦谦君子的模样了……”佩依小声嘀咕着。

      徐若朗这么早就开始变化了吗?想想又不对,至少有四五年的时间,她们还是一对恩爱夫妻。

      屋里也是一片杯盘狼藉,桌椅翻到。
      过了两间屋,到了最里边的卧室门口,才看见徐若朗的身形。

      那卧室的窗子被漆成了黑色,里边很昏暗,徐若朗修长身姿,软趴趴依靠在床榻边上。
      陆翎汐在屋门口站了好一会,徐若朗才发现了她。

      “咳咳。”
      徐若朗清了清嗓子,站起身,理了理衣裳。
      “翎汐你来啦。昨晚怎么没来?我等你到很晚。”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说起来俩人大概也就是才一天没见,他却像充满了委屈一样。

      陆翎汐鼻头一酸。
      是呀,那时候的徐若朗,对她充满了依恋。

      即使是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徐若朗头上也戴着斗笠,垂着白纱,遮住了面庞。

      萧山公子若就外形来讲,可不是浪得虚名,他个子高挑,身材匀称,样貌也长得极美,浓墨剑眉,眼如星月,脸部线条清晰紧致,赏心悦目。

      陆翎汐轻轻矮了矮身。
      “夫君。”

      徐若朗从阴影中缓缓走出来,摘掉斗笠,声音里带着哭腔:“翎汐,若你也不要我了,我活在这世上可还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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