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春心》甜甜椰子脆

3、阿姐

　　“你说他常来这儿？”冯氏指了指面前一栋高耸的楼宇，狐疑地盯着身旁的年轻侍女。

　　那侍女唤做春杏，本来是侍候楚亦的，而许仲文来楚家后，春杏便被许氏送去侍候许仲文了。
　　春杏年纪尚小，性子又软，听冯氏声音大了几句，便吓得白了脸。

　　“是、是，许公子最常来的便是……醉仙楼。”
　　“笑话！”
　　冯氏瞪她一眼，“我许家断然没有狎妓之风，我家仲文又是个读书人，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
　　说着便要伸手去揪春杏的耳朵，“你这小蹄子！休要在这儿信口雌黄！”

　　楚亦见情况不对，立马拦住她的手。

　　今早得了楚老太太的令，楚家夫妇二人好说歹说地将哭哭啼啼的冯氏压制住，又找府衙的人请了两名捕快出来随行，这才让冯氏同意与楚亦出来查案。
　　可这才刚到醉仙楼，冯氏听着便垮下脸来，就要动手。

　　“姨妈，”楚亦握住她手腕，“她若是说的假话，可不正好得进去问问看，不然如何证明表哥的清白呢？”
　　“男人家说的什么‘清白’！用不着去！我许家从无如此风气！”
　　冯氏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

　　“如此，那醉仙楼便可以排除嫌疑了？”楚亦对她身后两名捕快道，“捕快大哥，您看是……？”
　　那两人本就对此事无甚在意，上京虽说是天子脚下，可单单东城一区，要接管的案子都多如牛毛。

　　许仲文说起来是楚家的人，实则也只算得上亲戚而已。且楚家又只派了个未出阁的姑娘来接管此事，便可知并未重视。
　　是以两个捕快都不愿多生事端，一听这话便显露打道回府之势。

　　然而冯氏却开始急了：“排除嫌疑？若这里有凶手岂不是要被你们放跑了？你们是怎么办案的？！”
　　捕快啐她一口，厉声道：“嚷嚷什么！”
　　“进去查！”

　　从南北两个巷子拐出来，便是鳞次栉比的商铺、店面，而醉仙楼便立于上京街道最繁华中心的地段，其前身是前朝皇帝设立的教坊司，如今本朝民风开放，对这些风月场所的管制也更弱，是以醉仙楼其中势力不可不谓鱼龙混杂。

　　楼内分设三层，一层中心处正有几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抱着琵琶弹奏，丝竹管弦声不绝于耳。

　　二楼，一个锦衣少年把玩着手中琥珀骰子，朝楼下几人投来目光。

　　“再来。”那少年推开桌上的筹码，不耐道。

　　一旁几个小厮皆惶恐失措，围在他跟前面露难色。
　　“主子，这若是传出去……只怕不好吧。”

　　少年丝毫不在意，嘴角轻勾，眼神却盯着楼下几人。

　　吵闹仍在继续，纵使许仲文常点的几个妓子已经强调了好几次，冯氏也不肯相信，自己那“心思单纯”的儿子会做出此等事情。
　　喝花酒、狎妓甚至赌博，一样不缺。

　　“就算他做了，也定是有人挑唆！”冯氏瞪了眼一旁的妓子。
　　那妓子也朝她翻了个白眼，醉仙楼里许仲文的名声是出了名的差。

　　爱动手动脚也就罢了，此人还有些小偷小摸的习惯，时常顺走些发簪钗子一类的东西，妓子们皆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可这种眼神在冯氏看来，却是值得深思的事情。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抬眼，浑浊的眼球流露出些狠劲，“瞧不起我？还是你与我家仲文有什么纠缠？！”
　　“你们这些妓子自轻自贱也就罢了，还要拖人下水，当真可恶！”

　　妓子并不怕她，抱臂轻笑，“既然你是他母亲，那不如你来代他，将从我这偷的两只银簪子还给我吧？”
　　“他在这儿不受欢迎是真，可这一手交钱的买卖倒也不至于杀了他，夫人。”
　　“你口口声声说你了解你儿，他在这儿花天酒地的时候你不曾了解，在偷鸡摸狗的时候你不曾训斥……这时候来这儿倒教训起别人来了？！”
　　“若是想找茬儿，也麻烦您先挪步，免得您的脚脏了我的地！”

　　冯氏气得呼吸震颤，正想反驳，然而一时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

　　醉仙楼二楼。

　　“事情做得怎么样了？”楚亦倚在榻上，拾起桌上一颗葡萄。
　　一旁那个锦衣少年背对着她，手中仍在把玩那副骰子，“我都和景焕说过了，只是他未必全信。”

　　“有个六成把握便够了，若是他不行，还有别的人选。”

　　“阿姐。”那少年转过身，一副面孔与楚亦有三四分神似，“我信他。”
　　“可你当真想好要嫁给他、嫁进景家？”

　　“如果我不自己选，也会有人替我选，”楚亦眼眸低垂，“前些日子他们将许仲文安排在我屋里，如今他虽然死了，可过段时日，又不知要塞什么人进来。”

　　“你和景焕相熟，他又家世显赫，也算是上佳人选。”

　　少年手中的骰子声音一滞，他正想问楚亦，如果他不愿娶你呢？
　　可话到嘴边又被他堵了回去，以楚亦的美貌，只怕根本不用问这个问题。

　　“齐秩公子。”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

　　“什么事？”

　　“齐大人正在回府的路上了，现在是不是要先回去……？”
　　“先备轿去，快。”齐秩匆匆道。

　　楚亦看着齐秩瘦弱的肩膀，叹了口气。
　　“他最近还打你吗？”

　　齐秩走近，伸出双臂拥了上来：“放心吧阿姐，不用担心我。”
　　“若是让他知道你来这儿……”楚亦晃了晃神。

　　她犹记得儿时，齐禄伯从不让他们吃任何糕点。可当她很想吃的时候，齐秩总是会很机灵地从嬷嬷那儿偷到几块，从厨房一路带到她的卧室。

　　两个人像仓鼠一样躲在被子里偷偷吃糕，孩子的手握不住一整块糕，床上便会落下许多糕点碎屑。

　　最后因为这些碎屑，他们没少一起挨过打，齐秩总是率先承认是自己干的。

　　那糕吃起来并不甜，甚至这么久她早已经忘记是什么味道了，可楚亦始终记得鞭子抽在背脊上，那种火辣的灼烧感。如今这些年来，齐秩孤零零在齐家，又不知道挨过多少顿毒打。

　　她回过神来，将几乎瘦成一片的弟弟抱在怀里。

　　“你等着，等阿姐来救你。”

　　*

　　齐秩刚走，另一边就传来冯氏醒了的消息。

　　楚亦推门进去，冯氏正躺在床铺上睁着眼，嘴里念叨着些什么东西。

　　“是稷山……稷山……我的儿。”
　　“冯姨妈。”楚亦唤了一句，床上的冯氏不答，仍在喃喃自语。

　　“我要去稷山看看。”冯氏眼睛瞪得浑圆。

　　这些天她为这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几乎没睡过几日，方才又被那妓子骂了几句，便猛地气血上涌，晕过去了。
　　如今人醒了，脑子似乎也清醒了些。

　　楚亦伸手将窗子打开，抬眼望过去，窗外乌云蔽日，闷热异常，连一丝风也没有。
　　“要下暴雨了。”
　　冯氏仍然充耳不闻。

　　“姨妈，先回府再做打算吧。”

　　冯氏发丝凌乱地撇在脸颊，脸上的皱纹一条条，在她脸上勒出刻薄的痕迹。

　　她愣愣地盯着窗外的滚滚乌云。

　　“轰隆——”

　　一声炸雷响彻云霄。

　　“回去吧。”

　　*

　　卫国公府。

　　齐禄伯坐在正厅左侧的椅子上，拾起茶杯啜了一口。

　　“小景公子，”他将茶杯放下，开口道，“此番上门，是想问你件事。”
　　“前些日子我在寺中闭关，许多事都不曾过问，尤其是我家齐秩的事。”

　　景焕心下了然，齐禄伯对齐秩管教的严苛几乎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如今来问他，也是要回去兴师问罪的意思。

　　“我听说，他前些日子随你去稷山打猎了？”
　　果然和齐秩说得一样。

　　“本想着是要去打猎的，”景焕答道，“可那日齐秩说，齐叔您平日修身养性见不得杀生，便没有去。”

　　“那你可知齐秩最近做了些什么？”

　　景焕本想装傻糊弄过去，然而堂前却出现了一道身影。
　　“禄伯？”卫国公景邺迈步走进来。

　　“国公爷。”齐禄伯起身行礼，向他讲明来龙去脉后，二人便相继坐了下来。
　　景邺似乎也很想知道，景焕每日都在做些什么。

　　“子明，你齐叔问了便好好回答。”

　　景焕有些紧张起来。

　　这齐禄伯或许还好糊弄，可如今景邺也在……府里上下只要他一问，就没有不招实话的。这样看来，若是他说自己和齐秩上书院去了，他们是怎么也不可能信的。

　　景焕只好硬着头皮，道：“左不过是和齐秩上街逛了逛，齐叔不必担心。”

　　谁知齐禄伯仍打算刨根究底，继续追问同行的有几人、去了哪几家铺子之类。

　　景焕一时间答不上来，忽然想到他或许还会去问其余几家的公子，而他们几人之间都还没有串好供……

　　“去了……去了醉仙楼。”景焕闷闷答道。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被他闷声闷气说了出来，景邺并不恼，反倒开怀笑道：“你这孩子，什么时候有这心思了？”
　　“听人说有意思，就过去看了一眼罢了。”

　　一边的齐禄伯已然面色沉了下来，虽然看在景邺的面上没有发作，却也看得出不悦。

　　几人又客套了几句，齐禄伯便行礼回去了。

　　又过了两日，景焕便听说齐秩和自己去醉仙楼的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京城无人不知齐家的齐小公子糟了顿毒打，几乎下不来床。

　　景焕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