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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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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七月了。夜晚变得炎热而潮湿，即使是在远离海边的地方，空气中也弥漫着海带腐烂的咸臭味道。因此，当司机刚打开车门，李正宇不禁捂住鼻子，暗自咒骂了一句。司机看他脸色不好，赶紧低下头。这副畏缩的样子让李正宇越发厌恶起来。他微微扬手，示意这个人赶紧消失，之后正了正衣领，大步走上酒店的阶梯。
他照例是穿了西装，不过没有上班时那么拘谨。外套是浅蓝色的，里面配了件粉红色的衬衫。他来之前仔仔细细刮了脸，又喷了香水，头发打了摩丝，服服帖帖地在脑袋上闪闪发亮，与会所金碧辉煌的装潢相得益彰。旋转门前，两个穿着红色制服的侍者昂首站立，都生得挺拔俊秀，腿边的黄铜大盆里芭蕉绿得发黑，肥硕的叶片坠弯了枝条，于风中轻缓晃动，隐约几分南国风情。
冷风扑面而来，将热意阻隔在外。门后象牙白的大理石地砖光滑如镜。一条猩红色，花纹繁复的地毯横贯其上，直通向锻铁栏杆的旋梯。大厅西侧，水晶帘瀑布一般直垂而下，朦胧地透出后面的沙发和晃动的人影。除此之外，一楼亦设有咖啡厅和酒吧。因尚未入夜，琳琅满目的酒瓶下，只有一个银发的调酒师在不厌其烦地擦着桌子。李正宇盯着他半挽的袖子和那根晃来晃去的手臂，觉得嘴里发干，只想喝点儿什么。这时候，一股刺鼻味道飘来，一只手悄不作声地搭在他的前襟上。李正宇猛一回头，被偷袭者戏谑的笑脸激出几分恼火。来人散着长发，着暗红色西装，身材高挑劲瘦，凤眼微挑，骨骼的棱角勾勒出一种雌雄莫辨的俊美。她看着李正宇，扬起嘴角，露出森白尖锐的虎牙。
“又换口味了？” 女人问。
她叫于元英，是Alpha中最恶劣的那一类。嗜血，暴力，脑子里一半是打架，一半是Omega。李正宇幼儿园就跟这人认识，每逢见面无不是用拳头问好。他为此流了不少鼻血，到现在每看到于元英，鼻梁就隐隐作痛。但比起她那个表哥于泰洲，于元英还算正常，至少她揍人只会揍到半死不活，而于泰洲却能让对方生不如死。不光是挨打的人生不如死，与他做那档子事儿的男女无一不被弄得生不如死。同样是寻花问柳，于泰洲要交他们两倍的钱，毕竟他裤子里的东西属实让人望而生畏。李正宇本以为按照于泰洲的性格，他不出意外会跑去日本混□□，但谁能料到，这个暴力狂最后成了警察。得知此事后，李正宇生平第一次觉得社会出了问题。
“看体格，这个能撑久一点吧？” 于元英斜眼看去，嘲讽道。
“要你管？” 李正宇的目光恋恋不舍从调酒师的腰上滑下。他一把甩开对方，不虞道：“狗崽子，收收你身上的味儿，臭死了。”
“有些烧包出门连牙都不刷，还好意思说别人？” 于元英错开一步，在鼻子前扇了几下，似乎真的闻到了李正宇飘散而出的口臭。李正宇怒目而视，又听对方讥讽道：“穿成这么粉嫩，是要去婚礼上客串结婚蛋糕吗？” 李正宇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回击道：“啊，那你这个黑漆漆的家伙是要去葬礼扮演棺材吗？”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一路唇枪舌战到了包厢，推开门后，霹雳炫彩的灯光劈头砸来，轰然而响的摇滚乐震耳欲聋，敲得人五脏六腑都在颤抖。屏幕前的人皮贴皮，肉贴肉地扭动着，神情迷醉，表情狂热。李正宇方一踏入，就有端着鸡尾酒的服务生迎上。这时从热舞的男女中挤出一个高大魁梧的青年，展开双臂朝李正宇走来。他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高鼻薄唇，浓眉秀目，笑起来颇有亲和之感。他是于泰洲的大哥，和他父亲于太华一样风度翩翩，谦虚谨慎，是家族事业完美的继承人。
“哥，生日快乐。” 李正宇鞠躬，心下有些忐忑。
“正宇啊，今天好好玩，听到没有。” 于泰勋凝视着李正宇的眼睛，语气温和诚恳。李正宇自小视于泰勋为偶像，如今看他对自己态度如常，不受之前的风波影响，难免有几分激动。
“哥，你别看他现在乖得像个兔子。刚才在楼下盯Omega盯得腿都挪不动。如果不是我拉他，恐怕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房间胡搞呢。” 于元英冷笑道，毫不留情地把刚才的事情抖得干干净净。李正宇攥了攥拳，但难免心虚，毕竟他刚才是真的有去消遣一番的冲动。他下意识看向于泰勋，对方还是笑眯眯的，就像是在看两个不懂事的小孩在吵嘴。
“是楼下那个调酒师吗？我来的时候也看到了，确实好看。” 于泰勋说，“怎么，正宇喜欢？”
李正宇低下头，不自在地说：“让哥见笑了。”
“怎么会？” 于泰勋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而唤来一位服务生，让他把调酒师请上来，给他们现场调一次酒。十分钟后，一个装着各式容器和酒类的推车进入了包厢。调酒师的制服裤子紧绷绷地裹在他的腿上，显得那两条腿既结实又修长。他戴着副黑色的手套，手腕的皮肤白得隐隐泛紫。现下，那双漂亮的手正眼花缭乱地摆弄着调酒器。李正宇的目光从青年发尾精致的波浪一点一点游移到对方的脸上。调酒师撇了他一眼，浅棕色眼睛里闪过一丝暧昧的情绪。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李正宇喝了三杯鸡尾酒，其中一杯里混了伏特加。他觉得有些头晕，也自然而然解除了脑袋里名为体面的阀门。他跟调酒师聊了四五句，知道他叫Elen。之后就和以往的步骤一样，他送青年下楼，在电梯里的时候，他的手扶上青年的腰，是如他想象一样的触感。青年躲了一下，这不重要，Omega都是羞涩的生物，是欲迎还拒的大师。他掐着对方后颈，把那张漂亮的脸按过来，连对方的每一根睫毛都看得分明。
于泰洲按下电梯键，脚尖不耐烦地在地上敲着节拍。他身上还穿着三天前的衬衫，领子皱巴巴的，浑身上下都是咖啡和香烟的味道。两个星期前，本市一个中学的校长不幸殒命，一枪爆头，被发现的时候尸体的两只手还搭在那张油光锃亮的黑皮转椅上。凶手有备而来，除了子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无鞋印，无手印，无发丝。走廊里的监控没有录下任何有用信息，而保安也愿意以母亲的名义起誓，自己没见过任何可疑人物出没。校长的女婿是市长候选人之一，其岳父以如此离奇而惨烈的方式死去，自然引起媒体的争相报道。警局上下迫于压力，已经连轴转了快两个星期，调查组一个老警察三天前因为突发心梗被送至医院，又引发了一次热议。于泰洲今天能想起他还有个哥哥，全靠他老爸一通电话提醒。他请了三个小时的假，有一个半小时都耗在了堵车。为了回去不被领导用咖啡浇得狗血淋头，他只有五分钟时间祝他哥生日快乐，再把这张他从便利店里抓的粉红色生日贺卡拍在对方脸上。
“啊，西八。这么一天天搞下去，连要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啊。” 他想起刚才走廊里遇见的漂亮青年，不禁咒骂一声，一拳砸在按键上。酒店总共三个电梯，一个坏了，一个不知为什么卡在了四楼，一个数字刚从十三切换到十二，恐怕要等人类灭绝后才能降到一楼。
终于，叮咚一声，数字终于从二变成一。电梯门打开，腥冷甜腻的味道如蛇群流涌而出。一个人叉着腿，低头靠坐在电梯的一角，手臂软塌塌地搭在两侧。他的眉心中央被开了个洞，半睁着的眼睛里火光已熄，只剩下空洞的茫然。于泰洲和死人对视了几秒，被耳边惊恐的尖叫带回神志。
十五分钟后，铂金的门口围满了警车，之后就是成群结队，长枪短炮的记者。老牌娱乐公司董事长次子遭遇谋杀，比十个演员同时出绯闻还要劲爆。于泰洲和于泰勋等人顾不上寒暄，就被前后带到警局接受调查。出来后，组长给于泰洲打了电话，让他今天不用回组里，声音比冻了一晚上的铁皮还要冷。而李家父母的到来则让警局乱成了一锅粥。李正宇的母亲对着于泰勋嚎啕大哭，被她丈夫扇了一个耳光才收住声音。那个头发花白的男人保持了风度。他为妻子的失礼向于泰勋致歉，并邀请于泰勋前往儿子的葬礼。到了晚上十一点，这对兄弟终于在警局门口见面。二人相顾对视，俱是沉默。
“那个人找到了吗？” 于泰勋语气平静，并不显悲伤。
“在找，不过不会那么快的。” 于泰洲掏了掏兜，想起这不是办公室，又把手抽了出来。于泰勋瞥见了他的动作，递过一盒薄荷糖。于泰洲抓了几颗按进嘴里，顿时辛辣气息顶上喉咙，令他倒吸一口冷气。
于泰勋笑了笑，问：“什么时候有空回家？”
“什么时候抓到凶手，组里什么时候放人。” 于泰洲耸耸肩。
“想辞职吗？”
于泰洲斜睨他哥一眼，笑：“怎么，是公司没人了还是你想撂挑子？”
“帮家里做事，至少比这里轻松吧。”
“是吗？我看不一定。” 于泰洲发出一声哂笑，“办个生日会都这么多事儿。”
“没办法，老的要捧着，小的要哄着，漏了谁都是不给面子。” 于泰勋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不过正宇啊，算是可惜了。”
“可惜吗？” 于泰洲想起李正宇死时的惨状，心中不免有几分唏嘘。他大学后就跟这个发小少了联系，加上对他某些行径不喜，也就刻意疏远了。那家伙仗着家里关系，成天地招惹Omega，据说有一个被他在床上活活掐死，李家私下里花了不少钱才免了他的牢狱之灾。他出来后消停了一段时间，但用不了多久就故态复萌。这样一个人，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圈子，遭遇这样的结局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于泰洲插着兜，目送着于泰勋驱车离开。这时，一块硬物硌到了他的掌心，他拿出来，原来是那张生日贺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