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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荧魈】予你美梦 ...


  •   序

      要是知道魈会给你平静的生活带来那样大的动荡,你绝不会因为一时的玩心去招惹他。
      命运的轨迹数次在你面前展开,你原以为除去那对莱艮芬德兄弟没人能让你的心再起波澜。
      可魈似乎打破了这个既定的规律。
      那只魔神座下的小夜叉,满脸的血污浑身的伤,拆了你家的紫檀窗户,踩着窗檐跳进来的时候森冷枪尖扫灭了案上的烛火。
      月色切割下那对暗金的眼瞳发出无机质的冷光,活像一只半夜索命的厉鬼。
      也怪不得把你床上那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的小倌吓得要命。
      还顺带着坏了你的好事。
      败了你的兴致,你本是该生气的。但千年后的他帮你许多,也与你有几分交情,于情于理你该卖他几分薄面。但看着面前这张青涩稚嫩的脸愤怒到极致,紧盯着你仿佛是你做错什么了的神情——你觉得似乎不该跟情窦初开的小男孩一般见识。
      你扶了滑落肩膀的衣襟,把瑟瑟发抖的小倌用被子包好,施施然走到他面前。
      “那婆娘又叫你杀生了?”你仿佛没看到他那怨怒神色似的,抬起衣袖帮他擦去脸上的血污。上好的月白锦缎沾染了污渍变得丑不堪言,你却丝毫不在意,手上接着用力嘴也不停,“我叮嘱过楼里的医师了。你该去找他,而不是出现在我这里。”
      “我之前应该告诉过你,这个时间点我很忙。”
      他倏地把脸别开躲过你的触碰。他的目光扫过床角缩成一团的小倌,犬齿一扣嘴角一扯,发出类似于野兽恫吓的嘶嘶声响,惊得那小倌白眼一翻哆嗦着晕过去了。
      你皱了眉。
      “小鸟儿,”你唤他的昵名,尝试着好言好语去劝他,“我有我的生活,这不是你该管的。”
      他咬了牙,面容隐藏在阴影里。半天他憋出一个气音,声音也跟着颤抖:
      “哼,那你们人类的生活也是有够无趣的。”
      你平静地看着他,“我也没办法,人类就是这样简单而丑陋的生物。有了欲望,总要想办法去满足,性也一样。”
      “我给他钱,他给我一晚上的身体。两厢情愿的事,于他于我都是一笔公平的好买卖。”
      你瞥见他眼尾那抹颤抖的红,却仍接着说下去。
      “我倒想问问,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站在这里质问我呢?”
      “既然你不允许我用这样的方式满足自己的欲望——”
      你承认你当初的言谈举止存了点逗弄他的心思,不然也不至于你对后果追悔莫及。你拿指尖挑起他的下巴,拇指指腹擦过他柔软糙涩的薄唇,撞进他带了点水光闪躲的眼睛,开口便道——
      “我不介意你亲自来取悦我。”
      你感受到指腹下唇瓣的颤动,看到他瞳孔的骤缩。似乎是意料之内又在意料之外,他被你的话打得措手不及。青涩的夜叉少年涨红了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来得及拿手握住你洁白的手腕。却又像是突然想起自己的双手在外沾染了污秽似的,他颤着气放开。
      你看着他这副样子,不忍地寻思着差不多也可以了,决定收回前言:
      “好了,我是开玩……”
      “好。”
      少年夜叉的话在黑夜里掷地有声。
      远处传来几声虫鸣,地上月光如洗。
      少年的呼吸急促而灼热。
      “嗯?”你觉得自己大概是听错了。
      少年的耳尖红得充血,他一动不动盯着你,手却是颤抖的。他紧紧扣住你的手腕,笨拙地引导着你探入他的衣襟,摸索他的身体——
      “我说,好。”

      正文(概要+提纲)

      1)
      看到这里你们应该也明白了,文中的旅行者很屑,是个明白人,但也是屑中屑中屑。
      故事发生在千年前,魈仍是山之魔神座下护法。旅者跨越诸多时间线而来,在这个时间点暂做歇脚。
      她对抗天理,可无数次地失败。血亲、爱人和朋友在抗争中死亡、逝去,唯独留下她一个人,在深渊中获得了重启时间的力量。她无数次地回流时间,无数次地举起叛旗,无数次地承受失败的命运。
      无论她怎么努力,命运始终沿着注定的轨道行走。可能会有细小的偏差,可走向从未偏离,仿佛天理恶作剧般的嘲笑。对抗天理是这样,她那该死又可悲的爱情也是这样——
      她似乎永远无法摆脱那对莱艮芬德兄弟。
      迪卢克和凯亚。不管在哪条时间线,她怎样避开他们甚至冷眼相待——他们依旧会在不知多么小多么难以察觉的细节中发现她那不知所以然的好,然后迅速地爱上她,展开他们极具个人特色隐晦或热烈的追求。
      她周旋于他们之间,心脏像是在极寒或热暑间交替,她也注定会爱上他们。大多时候是其中一个,极少的时候甚至是同时与两人坠入爱河——非常离谱,但也确然发生了。后者自然无法确定关系,她只能当迪卢克与凯亚争风吃醋的夹心饼。
      最后看着爱人把自己抱在怀里死死护住,挡下天理的致命一击。
      他留了好多好多血。很温暖,淌过你的皮肤就像是夜里他拥吻你的温度。
      他吻着你的发丝吻着你的额头,生命的光芒从他眼底消散,他气若游丝地说着你要活下去你要幸福。
      你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次数多了你只觉得那结束一切的话语就有如诅咒。
      你回溯着时间,一遍又一遍地被迫重复着这一切。
      你看不到大的变数,找不到那个改变一切的奇点。
      不存在计量的准绳,你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你也不知自己活了多久。
      你慢慢地看到了自己内心的荒凉。
      这种荒凉你只能在他人因你的动作而做出夸张或意料之外举动时才能暂时缓解。因为你这时能摸到在无尽的重复中独属于你自己的那份存在和与世界的关联。
      在床肆间让男人绯红面色、流出泪水,让他们绷紧脚尖、把他们折腾得狼藉——也慢慢成为了你少有的需求与爱好。
      你的力量也不是完全地没有尽头,在无数的时间旅途过后你也察觉到了它的枯竭。
      来到正文发生的时间点,你已经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撑不了你再做几次时间回溯了。
      你乏了,累了,只想好好地休息一遭。
      你这次时间回溯得匆忙,甚至搞不清自己到了哪个时间点,只认得周遭的房屋景致是璃月样式。你也不想管那么多,凭着自己的经验在当地经营了酒楼,做起了不错的酒水生意。
      你生活优渥,在外人看来过得放肆得意——对你来说却像临刑前的断头饭,不对自己好点怎么行。
      你为人随性浪荡,除了经营酒楼的才干外看起来和那些纨绔子弟也没什么两样。
      遇到魈纯属偶然。
      羽毛都没长齐的小金鹏,打起架来装腔作势跟炸了毛的小雀儿似的。也不知那山什么狗屁魔神心有多大,可能把他放出来也不怕他死,反正他就这么被丢进魔物堆里,你路过发现他的时候小家伙命都没了半条。
      你对熟人的气息很是敏感,看着那只光秃秃被打回原形的小鸟儿,摸着下巴砸吧了几下嘴,得出他是过去魈的结论。
      你承过魈的人情。虽说这次你一点也不想干涉历史,但也不忍心放着不管,便把他捡了回去,丢给楼里的医师,并叮嘱好吃好喝地供着。
      你闲着也是闲着,便坐在一旁看着。你想起魈爱吃杏仁豆腐,于是差人做了一碗。郎中在给奄奄一息的小金鹏上药绑绷带,你在一旁一勺一勺吃着甜点。
      你瞧见那小金鹏蔫蔫醒转半睁了眼。你嘴下豆腐吃了一半,便捞了半勺递过去。小金鹏却没好气地瞪了你一眼,把喙移开了点儿,又把眼睛闭上了。
      你歪歪脑袋,也不管他,把剩下的半碗豆腐全送进了自己嘴里。
      你一向不强人所难。
      逗鸟好玩儿。你觉得自己稍微能够理解钟离遛鸟的兴致了。
      小金鹏伤好得实在是太快。或许是仙人超强的自愈能力使然,两天后小东西已经能在楼里到处飞了。当然,后面追着一个你。
      ——你玩兴大起,这简单的游戏似乎唤醒了你幼年和哥哥你追我赶的回忆。
      “当家的,您悠着点跑别撞着东西!那瓷器、那桌椅可是刚采买的啊!”
      背后还有一个尽职尽责叫苦不迭的掌柜。
      三天后小鸟儿化作人形,一个半大少年掉在你身上。
      那几日你为了好照看便把小金鹏安置在床前。他化形的那刻你尚未醒转,窗外晨光大亮。你感觉身上一沉,睁眼便是少年墨绿的发丝。
      你刚醒不久,脑袋没完全清醒,声音也是沙哑的。你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对上他那琥珀色的眼睛,慢悠悠地开口就道,“……你醒啦?”
      “待会儿……一起出门玩吗?”
      少年看了看你,又看了看自己。他摸了摸脖子避开视线,面上红了一片,“不……”话还没说完却被他咽了回去。
      “随你。”他赌气一般说道,声音细若蚊蝇
      。
      你打了哈欠,起床更衣。他抱着手臂倚在床粱上,眼睛直盯着你看。
      你迷迷糊糊换了一半,事儿想起来才向他望去。你对上他直勾勾的眼睛。他停顿了一下,移开视线。
      “小鸟儿……”
      “我不是小鸟儿。”他皱眉打断你。
      你却没事人似的继续说下去。你眯眯眼看着他笑道,“你知道吗?像你这样盯着人类女子换衣服,对方可是会怀孕的哦。”
      魈倏地睁大了眼睛。
      看起来山之魔神压根儿没给他科普类似的常识,你便继续信口胡诌逗他玩儿下去:
      “哎呀呀,不得了了,我马上就要生出小小鸟儿,你要当爸爸啦。”
      “我、我……你……”他涨红了脸,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本是想他伤好后就把他送走,这样对历史不影响也不会给你带来麻烦。但看到他这副心口不一面红耳赤的模样,你突然觉得和他继续玩玩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样想着,你便笑得灿烂。你总想着以后他会明白,反正玩笑话也不急着一时戳破:
      “嗯,你得对我负责。”
      少年夜叉的手瑟缩了一下,向你伸过来。刚触碰到你的指尖,你便先一步扣住了他的手。
      “怎么会这样凉呢,”你有一搭没一搭地评价,“夜叉的体温都是这样凉吗。”
      魈挣扎了一下,过了会儿却不再动了。他抿了抿唇,面色却柔和下来。
      “城西新开了家小吃店,待会儿我们去尝尝。你大概没试过人类的饮食,那家风评很好,咱们尝尝鲜。”你说,“城北的花市也开了,这阵子人应该很多,我们晚点再去,顺便带几盆回来,掌柜在我耳边唠这事儿很久了。”
      于是你带着初入人世的小夜叉窜过市镇的大街小巷。你仗着他对这人间规矩有诸多的不了解,便总是去戏弄他。比如说孩子手里的风筝夜里会变成食人的精怪,糖葫芦吃多了脑袋会发红之类。他懵懂,越听越迷惑。
      你将糖葫芦上的山楂咬下一个,甜得腻牙,把剩下的递到他嘴边。魈看了看你鼓鼓的腮帮子,低下头咬了一口。
      “好甜。”他微微皱了眉,“奇怪的味道。”
      “欸,我以为小孩都会喜欢这个。”你舔了嘴边的糖渍,拉了他的手就走,“你这人嘴好叼。晚些时候去厨房,我给你做一份独门甜嘴儿。”
      说是独门,其实也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杏仁豆腐。你了解千年后他的饮食偏好,因此觉得现在的他也不会拒绝。
      事实证明他确实对这道甜食表现出了兴趣。他把第一口豆腐含在嘴里愣了半晌,紧接着三下两下就见了碗底。
      你把胳膊支在灶台上看他,时不时抬手帮他擦擦嘴。
      魈在你这又待了几日。有一天人不见了,回来的时候浑身沾满了血污和戾气。
      他踉踉跄跄地来到你面前。看到你的时候紧绷的面色缓和了些,下一秒便步伐不稳地直直栽进你怀里。
      你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面色沉稳地唤来了楼里的郎中。
      少年神色疼痛,冷汗不断地下掉。他拽着你的手不放,你心下不忍,也没去推开。
      你在他床前也无事可做,翻翻话本哼哼歌,时而帮他换换额头上的湿毛巾。
      “嗯……大概再忍个百年吧?”你伸手去抚平他皱紧的双眉,心里掂量着,“就会有人来救你了。”
      “我只是个烂人。”你一点一点抠着他的手心,指尖滑过他掌心的纹路。你凝了神色,语气慢慢地也沉下来,“你可当心点我,不要对烂人抱什么多余的心思。”
      睡梦里的魈却只是扣紧了你的手。
      月色把他的面容映得瓷白,他微微张了嘴,你便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在莱艮芬德兄弟和情场间几度周旋的你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年少青涩的情感对你来说是遥不可及的幻梦,你支着下巴盯着他看,缓缓说道:
      “……祖宗,这可一点也不有趣。”
      你脑中浮现出千年后魈惜字如金的模样,头疼地想着你可不知道少年仙人的情感这么好骗。
      魈此后三天两头地来找你,来无影去无踪,出现在你面前总是满身的伤,直让你有了一种自己养了只好斗野猫的错觉。
      你有意避开他,便把苦差事丢给楼里的医师。负伤的夜叉模样骇人,害得那郎中接连几天睡觉都不踏实。
      你则放浪形骸,要知道夜生活总是美妙动人——去花楼里赏舞听曲儿也好,约几个狐朋狗友深夜饮酒赋诗也罢,或者点一两个小倌送到床上云雨——怎么开心怎么来。人生须尽欢,你也不剩几个轮回,束手束脚是想成佛吗。
      但魈总是能找到你。半夜乐着乐着,闻到空气里远远飘来一丝血腥味,你就知道马上要坏事儿了。
      他要么不屑,要么愤怒,要么摆出一副人类怎会如此愚蠢的神色,恶狠狠地瞪着你。
      没人能比你更明白那副伪装下瑟缩着一颗多么委屈的心。但你从来都是装作毫不在意,大方地展示着自己就是如此烂人。你眯眯眼笑着看他,传唤离你最近的医师,自己则拿了衣袖或帕子,给他擦拭脸上的血迹。
      “疼吗?”你问,“饿了?渴了?要不要叫人给你做点东西吃?”
      你看到他把下唇咬得发白。他紧盯着你不放,末了只是死死抱住了你。
      “小鸟儿,我疼。”你轻轻锤了他的背,“轻点儿。”
      祖宗,说真的,我求你离我远点。见好就收,把损失控制在最低点,对彼此都好。
      一是你迟早要走,二是你的爱人从没有什么好下场。
      你表现得分明就是个烂人,真不知魈对你的那股执拗劲儿到底从哪儿生出来的。
      你本盘算着过自己的快活日子,跟天理沾边的人这次你是一点不想再碰,魈自然也不例外。可那只小金鹏活得凄惨执着得也凄惨,一副撞破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你不得不分开心去照顾他。
      你帮他收拾过几次烂摊子。活到现在这个时日,那些看似强大的魔物喽啰也不过是你弹指挥间就能解决的小玩意儿。
      他却打得伤痕累累,鲜血淋漓地被你叹着气扛回来。
      他扒在你的脖颈间,意识模糊地只是知道叫你的名字。
      你看着他这副狼狈模样,甚至起了自己去敲打敲打那山之魔神,或是找到摩拉克斯同他泡杯茶,谈谈提前去收拾那魔神事宜的心思。
      一方面能改善他的境况,一方面似乎也能免去他跟你过多的牵扯。
      你一时间分不清这是恻隐之心还是其他什么东西,总之好不容易清净一会儿的你算是坐不住了。
      你先是躲了他一段时日,隐了自己的气息身形,摸到那魔神的地盘抬脚就是一记重创。你带着干粮清酒在野外晃荡了一阵,回到酒楼,欲求不满琢磨着就从花楼点了个小倌。
      好巧不巧就被顺着你气息急弛而来的魈给撞破了。
      你之前做这些事从未遮掩,面对着隐忍怒气的魈也未曾忌惮。你的道理清楚,态度也很明了。你只是睨着眼顺了心底那点挑逗他的心思,问他要不你来取悦我。
      他的应声不在你的意料之内,你那晚薄弱的意志更让你始料未及。
      你吃掉了他。
      你褪下他的衣衫,舔过他脆弱青涩的喉结,指腹擦过他眼尾的红。他颤抖着捂住自己的脸,极力掩盖的哭喘在黑暗中隐隐绰绰。
      绝对的仙家绝色,不可多得的人间美味。
      他的泪水一点一点热热打湿了你的肩膀,他一遍一遍在快乐疼涩中破碎抽噎着叫你的名字。
      事后你怀里搂着少年纤细的臂膀,听着他睡梦里安稳的鼻息,罕见地发愣发懵。
      草,你说你怎么就该死地管不住自己的手呢。
      你心里的防线从此塌下一块,你慢慢地接受了少年对你无意识的亲昵。
      他的吻实在是笨拙。你觉得可爱,便眯着眼调笑他,把他的不满与呼吸一点一点堵回他嘴里。
      他总不说喜欢你,可那通红的耳尖和亲昵的举止又分明说着爱你。
      从此街巷里的人都知道了城东酒楼那色心不改的老板娘总算有了个稳定的小恋人。

      2)
      魈看不透她。
      她给予他温暖,留给他庇护的港湾。他丢盔弃甲,满心满眼地都是她。
      但她言笑晏晏,举止放浪。她与他似乎永远隔着一层迷雾,她不告诉他,也不让他过来。她微笑着,永远不忌惮伤他的心。
      吞食一个人的梦境能够知道她心之所想。
      他不会那样做,但他可以舔舐她的梦境,在不伤害她的前提下偷尝她的味道。
      他知道窥探他人秘密是错的。
      可与她错开是更让他害怕的事情。
      在他舔舐过她梦境的第一口她睁开了眼睛。梦境中断,他看到了抵在自己喉间的那点锋寒。
      刚刚醒转的女孩眨了眼睛,看清来人后打了呵欠,“原来是小鸟儿……早说……”,收了刀刃便又倒了回去。
      她背对着他,脑袋缩在枕头里。正当他以为她再度睡着的时候,冷不丁传来她的声音:
      “……怎么样,我的梦好吃吗?”
      他一时语塞。
      他什么味道都没尝到,就像舌尖淌过混浊的水。
      她没有美梦。
      他怔愣了许久,而后钻进被子,从身后抱住了她。
      你很难形容魈对你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不像那对莱艮芬德兄弟那样给予你铭心刻骨轰轰烈烈的爱情。他总是想跟你待在一起,你看到他那对满满装着你的眼睛,感到抚慰的同时负罪感便生了出来。
      他的话依旧不多,但凡开口就必与你有关。
      他很不安,因为你总是刻意同他保持距离。
      不是身体而是心理——无关人等不能知道超脱时间线的秘密,否则只能是死于非命。
      你怎么可能告诉他。
      你掐着时点算着也该是摩拉克斯收拾山之魔神的时候了,可似乎是你的出现对这个时间点出现了些许影响,他还在不远的荒野按兵不动。
      那魔神却越来越过分,你家小金鹏最近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你总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冲进去把她胖揍一顿,指不准踹到哪处旧伤就把人家给恁死了。
      更改历史的重要节点,指不定要出现不良的连锁反应。
      你掂量再三,便跑去找了摩拉克斯喝茶。你摸着历史的轨迹给他出了些点子,帮着他接连端了几个魔神的据点。
      你与他做了笔交易。
      “那婆娘座下有只小金鹏,以后劳烦你多加照顾 。”你拈了糕点啜了茶,在棋盘上摁下一子,“别看他那一副犟模样,至少长到现在心还是有一块柔软脆弱的。别让他被业障侵蚀走火入魔,也当心他哪天丢了心上人去寻死觅活。”
      你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让钟离当姆妈,照顾对象是魈。
      你给的条件过于优渥,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便很快应下来。
      钟离对于你的事情从不多问。他很敏锐地从你身上发觉了不对劲,但有时候知道太多并非好事,他是个顶顶聪明的人。
      风神俊朗的魔神在你面前翩翩落坐,眼尾一点桃色殷红,生得是一副极好的相貌。眉目沉静举止端雅,又加一把沉沉的好嗓子。你无非又是见色起意,摸着下巴看他笑道,“可惜了。”
      “何出此言?”他垂下眼眸给你斟茶,春风拂过掀飞了他发尾那点珀色金黄。
      “世人都说摩拉克斯有大神通,山崩于前而不色变。”一瓣桃花飘在碧青的茶水上,荡起几番涟漪。正事聊完后你权当友人间的唠嗑家常,因此说话也不怎么过脑子,“如果有机会我还蛮想看你这块石头出现裂痕的。就不指望发生什么大事了,来个能让你醉生梦死的女孩儿吧。”
      “摆脱你这变化不大的石头脸。美人就该哭一哭笑一笑怒一怒的,这才好看。”
      钟离却只轻声笑了笑不作答。
      “这笔交易对你并不公平。”他转了话锋,把话头引到他的疑问上去,“虽说契约既成已不容更改,但我还是想知道,为何你要为一个人付出这样多。”
      “当然,你也可以不做回答。”
      “谁知道呢。”你把胳膊支在案几上,托着下巴看他,“要我来说他对我才更不要命……刚刚都说了你自己爱一个人就明白了,情感这种东西不自己试就不会知道痛。”
      “得回去了。”你望向远处群山,云雾缭绕下鹤唳鸟鸣清脆,“不然小鸟儿因为这件事记恨上你,就适得其反了。”
      风簌簌地响,凉意扑面的同时抖落叶间团簇的花。正直暮春三月,可你嗅到了空气中寒潮将至的味道。
      “天又要变冷了啊……”你不自觉地喃喃自语。

      3)
      最近魈很奇怪。
      像是不嫌疼似的,即使指尖抓着被单用力得发白,生理性的泪水打湿了枕套,他也叫你力再重一些。
      你把手抽回来,舔了舔指尖。
      “不行。”你拒绝得很干脆,“再这样下去你会受伤。”
      “我不疼,”他的脸埋在被子里,露出的那只琥珀眼睛视线在你身上未曾偏离。他隐隐咬了牙,“也不会受伤。”
      你俯下身子亲亲他的面颊。
      “好,不疼,也不会受伤。”你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好言好语地哄他,“那你告诉我,为什么突然要这样做。”
      他没有作声,你便抚摸着他的背。
      不知过了多久,他闷闷道,“……我感觉不到你了。”
      你的动作一滞。
      “我感觉不到你了。”
      也是。
      因为你确实不剩多少时间了。
      他是现在你最亲近的人,最先感觉到这个事实也不奇怪。
      你这样想着,却捧起他的脸吻去他眼角的泪。
      “这么会呢。”
      你这样哄骗他。
      啊——你果然是个烂人。
      你其实很累了。对抗天理也好,见证同伴的逝去也罢,或是在一次又一次重复轮回的爱情漩涡中作茧自缚。
      你很疲倦,连呼吸都是疼痛的。
      你不想把魈卷进来,可你最终还是败给了他的执拗,还有内心那点渴望温暖的呼救。
      他是你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连接,你不可能不在意他。
      因此在他的同伴接连走火入魔,最后连他自己也在业障的侵袭下几欲丧命的时候,你的选择其实也只有一个。
      天刚蒙蒙亮,晨风带起梧桐树叶,窸窸窣窣沙拉拉地响。
      少年仙人被业障的森冷黑气笼罩、包围,他紧皱着眉面容痛苦地枕在你的膝盖上,紧紧拽着你的手腕就连青筋都绷起。
      他冷汗直落,在与业障撕扯间也只一个劲儿地叫着你的名字。
      你的指尖抚过他的眉目,鼻尖,面颊,最终在他的唇畔落定。
      你轻轻勾起自己垂落的鬓发,俯身碰触他的嘴唇,给了他一个恋人温柔的亲吻。
      “小鸟儿……魈。”你唤他的名字,轻声说,“我把我的心给你,好不好?”
      “你不是一直很想要吗。现在我给你,好不好?”
      他的呼吸痛苦而粗重,抓着你的手用了更大的力气。
      你的手腕被抓得生疼,隐隐还能看见勒出的红痕。
      你却丝毫不在意,循循善诱道:
      “你要尝尝我的美梦吗?”
      那双突然睁开的眼睛吓了你一跳。他咬死了牙,汗水沾湿了他的额发,他用尽力气半睁了眼睛,疼痛而抗拒地向你望来。
      对于你的事他总是那样敏锐。
      你早该料到的。
      于是你的吻便落在他的眼睛上。
      “我的美梦仅此一份,不一定会比杏仁豆腐好吃……尝好了啊。”
      你感觉到自己生命和力量的流逝。
      破碎、消散,然后融进他的身体。
      业障被驱逐,他急促的呼吸也慢慢平息下来。
      拯救濒死的生灵无非逆天改命,不付出对等的代价可不行。
      或许你还拥有回溯时间的力量,可这样他就会丢失你们共有的记忆。
      你不要这样。你已经被一次又一次地丢下,你不愿再承受这样的痛苦。
      你是自私的。说白了,反正自己就是个烂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再烂一次,似乎也无所谓了。
      你抚摸着夜叉少年汗津津的脸,太阳升起来,把你的身体折射得透明而斑斓。
      你垂了眼眸,有一下没一下地哼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童谣。
      群山连绵,鸟脆虫鸣。不远的城镇村落慢慢热闹起来,隐约能听见小贩的吆喝。
      你鼻尖酸涩,不自觉间泪水落下来。
      你不想死、不想死的。
      你好不容易发现了变数,好不容易找到了之前从未发现的温暖。
      你还想牵着他的手,还想和他一起去看璃月的山河——
      至少,让你最后再吃一碗杏仁豆腐,你怀念那甜腻爽口的味道。
      你不想死。
      但抉择做出的那一瞬就无法撤回,你的生命正在被自己的爱人吞噬,成为他活下去的养分。
      在这条时间线,千年后的你没有现在的记忆,你甚至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
      经历了那样多的磨难痛苦,身心俱疲的你确确实实地要消失了。
      梧桐树下躺着一个夜叉少年。梧桐树叶飘飘洒洒落下来,落在他的唇瓣上,那是一个轻柔的吻。
      少年似乎经历了一场甜美的梦境。他舒展了眉目微弯了唇角。
      却在眼角落下一滴泪来。

      4)
      水鸟呼啦啦地从水面掠过,掀起波浪的时候喙间捞出一尾跳跃的鱼。
      荻花洲今天又是看似平静而美好的一天。
      面容清秀的少年仙人抱着枪坐在客栈楼顶,神色淡然地看着客栈下往来吵嚷的人群。
      忽地他站起来,唇瓣颤抖眉目也挣扎。
      “旅行者!”金发少女身旁的小精灵跳着脚,“你为什么要拒绝迪卢克姥爷!还有凯亚!明明有他们帮忙咱们就不用这么费劲的!”
      少女无奈地笑着摆手。忽然她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向客栈楼顶看去。
      你却什么也没看到,只瞥见一抹消失迅速的青色衣角。
      “你刚刚看到什么了吗?”派蒙凑过来。
      你摇了头。
      是错觉吧。你这样想着。

      (片尾曲:姚六一的《隔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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