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雾行》春日薄荷

16、第 16 章

　　李熹微隐晦地扫了一眼同心采买的物品。只要让许知行沾染上可供追踪的香气，以她的脚程，要想跟上他自是不难。

　　李熹微眼风极快，但仍被同心察觉到了。她暗想，或许是少夫人想玩那闺房之乐。

　　于是，同心十分有眼色地将那些胭脂水粉香膏拿到李熹微和许知行面前，还自作主张地说了一些李熹微“盼望”许知行前来的冠冕堂皇的话。

　　李熹微需要一个契机，同心此举恰好省去了李熹微转移话题的麻烦，她便任由同心继续说下去。不过，若是她知晓同心内心所想，恐不会再让其说下去。

　　同心念着李熹微的好，投桃报李又说了许多李熹微“日夜思君、痴心一片”的事。

　　李熹微眼看同心越说越离谱，快要把她描绘成“望夫石”了，便出声打断。

　　同心却想岔了，以为李熹微迫不及待想与许知行“诉尽衷肠”，一脸喜意地退了出去，还将房门关了个严实。

　　没了外人，许知行一把将李熹微揽入怀中，笑着问：“真就这么想我？”

　　李熹微无奈，被迫“嗯”了一声。

　　“那我以后便日日都来。”

　　李熹微太阳穴直跳，又被迫“嗯”了一声。

　　都怪同心，不知道从哪个话本里学来的那些话，将她硬生生说成了一个“深闺怨妇”。李熹微想，明日便让同心练一百个大字，好消她“心头之恨”。

　　李熹微如此乖巧，让许知行颇为愉悦。

　　他主动拿起一罐香膏，用食指勾出一点，在手心晕开，再包裹着李熹微的双手，将香膏均匀涂抹在她手上。

　　李熹微抬手闻了闻，香味清甜，确实是上等货。

　　为了更快追踪到许知行，李熹微略一思忖，便学许知行，也勾了一点香膏在手上。

　　她的手自是不如许知行的手那般大，便一手与他十指紧扣，一手在其手背上细细涂抹。

　　李熹微唯恐香味不够浓厚，低头涂抹得认真，不自觉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

　　许知行眼神一暗。待李熹微手上完工，他便把人抱起，以面对面的方式，让李熹微跨坐在身上。

　　陡然换了个姿势，李熹微浑身不自在，她连忙垂下眼皮，怕许知行看出端倪。

　　许知行自上而下，看不清李熹微的神色，以为她不过是害羞了。此刻他兴趣颇浓，便又给眼前之人的脖颈上也涂上香膏。

　　李熹微此前常穿劲装，掩在衣服下的肌肤未曾多晒太阳，触感细腻。许知行有些爱不释手，涂完香膏还把手轻轻搭在李熹微的后颈处，用拇指慢慢摩挲。

　　微凉的香膏，在许知行的指尖下变得十分灼热。

　　李熹微觉得自己颇为被动。原是她要追香寻人，可眼下她身上的香味儿比许知行的更浓，若是如此出了别院，恐怕离许知行还有二十步远，他便能闻出香气，然后察觉她的存在。

　　李熹微咬咬牙，一把抢过许知行手上的香膏，挖出一大坨，似与他嬉闹一般，将香膏全数涂抹其外衣上。

　　如此一来，不仅从许知行手中“拯救”出她的脖子，更让这香味经久不散。

　　做完这一切，李熹微就假装害怕地推开许知行，跑到床上，整个人躲在被褥里。

　　许知行还有些意犹未尽，便在床前哄李熹微出来。

　　李熹微自是不会照他的意思办。目的达成，她便要设法让他早些离开。

　　许知行见李熹微不肯出来，假意说自己要走。

　　李熹微蒙在被子里，不知他的话是真是假，便往下卷了被褥，露出双眼。

　　许知行早就算准了她会这样，欺身上前，将整张脸凑了上去。

　　或许是距离太过接近，又有香气在二人之间萦绕，许知行的眼神逐渐炽烈。

　　李熹微紧张地一动不动，牢牢攥着被子放在眼下。

　　或许是手上香膏涂得太多，李熹微感觉有些刺眼，但她不敢轻举妄动，眼尾被香气灼得绯红。

　　许知行见状，以为小姑娘是被他吓着了。他承认，这两日的确是有些孟浪。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姑娘，难免有些情难自禁。

　　然而她太过单纯，此前他又以温润君子的模样与她相处。现下突然转变，她一时不能适应，害怕些也属实正常。罢了，总归来日方长，循序渐进为好。

　　一番思量后，许知行直起身，爱怜地摸了摸李熹微的额头，温柔道：“今日便不同你闹了，明日再来看你。”

　　听到许知行终于要走，李熹微喜不自胜，要不是有被子挡着，她扬起的嘴角可就瞒不住了。

　　许知行前后变化如此之快，倒也给李熹微提了个醒。

　　许知行这戏作得的确不错，就是少了一点耐心，她可不能学他。毕竟，要演就演全套。

　　虽说心里盼着许知行快些走，面上也不能表露出来。

　　她努力酝酿情绪，发出“嗯”的声音。

　　奈何她委实高兴，尽管有所控制，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一些。

　　李熹微自是听出了不对，整个人呆住，祈祷许知行不要发现才是。

　　幸好，许知行并未听出背后隐藏的情绪。

　　李熹微的声音从被褥下传来，本就有些闷闷的，他起身离得远，又看见李熹微呆愣的表情，以为她是舍不得。

　　不过，既然决定了要好好相处，便尽力做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首先，承诺过的事便要做到。因而得了李熹微的回答，他便如约离去。

　　许知行走了，李熹微立即蹑手蹑脚下床走到窗前，透过窗户的间隙往外看。直到等得许知行的背影出了浣花溪，才拿了一早用油纸包好的黑色装束，从小道前往出口处悄悄离开别院。

　　从水中出来，李熹微换上干净的衣裙鞋袜，然后沿着别院快速移动，去到大门所在方向。

　　许知行的马车已经走了一会儿。幸而李熹微一通胡闹，才教这香味不至于即刻散去。

　　天公作美，今夜微风徐徐。李熹微顺着香气追了一会儿，便发现了许知行的行踪。

　　她小心翼翼地跟在马车后面，看着许知行进了长公主府。

　　再往里，她就不能跟了。

　　毕竟对府内防卫布置不了解，若被巡守之人发现，那她溜出别院的事肯定瞒不住，与许知行的合作说不定也要到此为止。

　　虽然不能再跟，但李熹微也不是全然不知。

　　如今的苍国，只有一位长公主，那边是寿安长公主，乃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寿安长公主此人颇为爽辣，偏又生得好看，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年轻时便习得一身好武艺，扬言只要有男子能在比武上胜过她，无论这人贫穷富贵，她都愿意下嫁。

　　话既已出，天底下所有爱慕寿安长公主的男子，纷纷排队挑战，但皆成寿安长公主手下败将。一时间，寿安长公主名声大噪，连梧国的皇帝都慕名前来求娶，甚至愿为寿安长公主割让十座城池。

　　寿安长公主是个心气儿高的，说出去的话自没有收回的道理，在大殿上当即便驳了使臣。

　　使臣回国，将寿安长公主的话添油加醋报与梧国皇帝。梧国皇帝自觉丢了面子，竟是集结国内精兵，放话要踏平苍国。

　　先皇昏庸，被一句话吓破了胆，连夜召见寿安长公主，让她务必答应梧国皇帝的求娶，还能换取十座边城。

　　寿安长公主却道：“天下男儿千千万，何故要牺牲一个女子？女儿愿披甲上阵，护我苍国山河！”

　　寿安长公主一番话，不但没有激起苍国上任国君保家卫国之心，反而暗中派人将寿安长公主绑了，送去梧国换那十座城池。

　　幸而寿安长公主在去往梧国的途中，被一武功高强的游侠所救。

　　二人赶回京城，联合先皇后，将先皇软禁于宫中，再夺了虎符，号令三军抵御梧国入侵。

　　征战沙场多年，在游侠的帮助下，寿安长公主成功剿灭梧国。

　　怎料寿安长公主班师回朝的第二日夜晚，先皇与先皇后便双双病逝于宫中。

　　寿安长公主悲痛欲绝，卸下所有差事，把自己关在先皇后宫中，再不肯出来。

　　后面再有寿安长公主的消息，便是她出宫开府，下嫁游侠许桁一事。

　　想不到许知行竟是寿安长公主和许驸马的儿子？！

　　李熹微曾听师父说过，当今圣上能坐稳皇位，寿安长公主功不可没。自圣上登基后，赏赐如流水一般抬进长公主府。

　　难怪许知行能在达官显贵遍布的京城一掷千金。

　　那许知行何故要与她一个被赶出师门还被武林盟主追杀的虚与委蛇？

　　早在入住别院前，二人便谈好了各自条件。难道说自她来了别院后，除了从账上支银子，便没有任何贡献，才会让许知行转变了想法？

　　李熹微回想起近日种种，难不成他想顺水推舟，让她去使那美人计？而这两日乃提前演练，好教她早日适应环境？

　　李熹微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性。

　　从前她听了寿安长公主的故事，便也厌恶上牺牲女子的戏码。她很想就此离开，但在转身的瞬间，一滴清泪落下。

　　是了，为了给师父报仇，她还不能走，至少现在还不能离开。

　　她需要钱，来打造更多更精妙的机关暗器。目前，只有许知行能够满足她的要求。“金乌”正在建造，再忍些时日就好。

　　桃花簪的威力她试过，只要用力得当，穿透一根竹子不成问题。

　　因此，她必须向许知行证明，她的价值并非是容貌。

　　李熹微边往回赶，边思索如何度过这几月，最后决定从花园那两个人开始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