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之资本教母》语若嫣然

6、第6章

　　从潘良景呛了周淇的那天起，周淇就不再说话了。

　　任是沈芷怎么劝说都没用。

　　“你管他说什么呢？他的话就是圣旨吗？”

　　周淇不吭声，把自己的几支钢笔吸上墨水，好好收在文具盒里。
　　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

　　“你老这么不说话，我们还怎么复习，你不会忘了答应我的事了吧。我可是都跟爸爸说过了，让他帮忙对东站附近街道拆迁的事提提建议。”

　　周淇的动作停了一下，显然有所触动，但他依旧一言不发，安安静静打开一本语文书，从第一页开始看起来。

　　沈芷知道，他是伤着了。

　　于是趁着中午打水，沈芷堵住了潘良景：“潘良景，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揭人不揭短，敢情你头上没虱子吗，你脸大你有背景你嚣张，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开始仗势欺人了是吧？”

　　沈芷发起飙来，那可是牙尖嘴利的。

　　潘良景苦笑不得，提着暖壶的手沁出了一层细汗，局促地舔了舔自己发干的嘴唇，卑微道：“哪里嚣张了，我怎么敢。就是看不过去他占你便宜，实话实说么。”

　　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生，在沈芷面前竟乖巧得像个孩子。

　　“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就是看不惯周淇考了全班第二，你妒忌是吧？”

　　被人揭了面皮，潘良景有几分懊恼：“我一个常年年级前三十的人，虽然没你学习好，也根本不在乎哪个人进步不进步。只是……他说喜欢你喜欢得要死要活什么的，难不成，你们以前就有点什么？”

　　沈芷哭笑不得：“大哥，跟罗娇娇走在一起的是你，别人喜欢我你还不乐意了，那你的行为又算什么？”

　　潘良景哑口无言，又一脸不服气。

　　沈芷知道跟他是掰扯不清了。
　　这人永远以自己为中心，说什么事情都不可能客观分析的。

　　正转身要走，潘良景一把拉住她胳膊：“沈芷，还有一件事，我爸爸是不是出什么情况了。我隐隐约约觉得我妈好像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沈芷一阵黯然，看来，潘良景的妈妈谢容华已经知道了潘砚书去世的事情，但选择先瞒着他。

　　“没什么事吧，我这个周末，没听到爸爸说什么情况。”
　　说完，沈芷转身走了。
　　她不知道自己接着撒谎会不会露馅。

　　下午上课的时候，周淇不在。

　　确切地说，他消失了。

　　这可急坏了姚老师和祁老师，还有五天就要高考了，周淇不会出什么事吧？

　　“潘良景，应该是你的话刺激了周淇，他年纪轻自尊心强，如果一时想不开，可能就去寻死路了……你真是糊涂呀！”姚老师唠唠叨叨，急得团团转，也没个主意。

　　“老师，我中午看见周淇在宿舍收拾一个包，他的床铺除了学校发的被褥，其他东西都不在了，或许他回家了呢？”一个男生站起来道。

　　“家？他哪有家，住在姑姑家里好多年了。而且听说，从去年起她姑姑就有了肾病，一直卧床不起，现在什么情况还不知道……”祁老师去周淇家家访过一次，多少了解点情况。

　　姚老师一手撑腰，一手扶着额头：“这可怎么办，明天中午开始，高三年级就放假了。周淇的准考证也不领取，这是要放弃考试吗？祁老师，只有你知道他姑姑家在什么地方，要不，你去他家里看看吧？”

　　目前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祁老师刚点了头，沈芷就站起来：“老师，我跟您一起去吧……那个，周淇的书还在这里，我顺便，帮忙拿给他。”

　　后面的阮云拉拉沈芷的衣角：“哎，沈芷，你跟周淇无亲无故的，帮他到这个地步就已经不错了，有什么必要去他家里看望他。我听说，他家里可穷了，家徒四壁，那就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沈芷就当没听到，转头塞给阮云一瓶酸奶：“你喝吧，没事少聊些八卦。”

　　还真被阮云说对了。
　　祁老师和沈芷是晚饭前赶到周淇家的。
　　周淇姑姑家住在一个热闹的小胡同里，这个东西向的胡同长长窄窄的，窄到汽车都进不来的程度。

　　快六点了，胡同里的人都在做晚饭。
　　胡同口站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妈，正拿着一把豆角在择菜。这大妈在东站街道居委会任组织委员，对街坊邻居的事情，都特别热心。

　　“郝大妈，准备做饭呢？又遇见您了，真是好多天不见。”上次祁老师来周淇家家访，就是郝大妈给带的路。

　　“哎哟，这不是市一中的老师么，您怎么称呼来着，您看我这记性……”大妈赶紧上前，只是年纪大了，着实想不起来祁老师的姓氏。

　　祁老师伸出了手：“我是周淇学校的祁老师，上次感谢您给我指路。今天有点事儿，我再去周淇家看看。”
　　郝大妈也赶紧握了握祁老师的手：“那个，祁老师，周淇是又出什么事了吗？他不是快高考了，怎么您这个时间还来家访。”

　　“哦，没什么事，这不快考试了么，周淇有事请假回家了，我把准考证给他送来。”祁老师肯定不会说周淇私自回家的事，她知道这些邻里街坊最爱打听八卦，回头再叨咕嘴给周淇压力。

　　“这样啊，我半个小时前还看见周淇呢，他好像去菜市场买了点鸡蛋和面条什么的，回家去了。现在八成在家里……要不我领您去吧？”说着，郝大妈把豆角放在门口的一个破桌子上，两手在身上抹了抹，就要跟着去。

　　“不用了，不用了，就几步路，郝大妈您忙吧。这差不多六点了，就不耽误您给家人烧饭了。”

　　郝大妈一想也对，不赶紧烧饭，等会儿上小学的孙女放学，又该吵着饿了。
　　“也对，那我就不去了，需要帮忙您说一声……这周淇也不容易，才十岁父母就不在身边，跟着姑姑生活，姑姑又常年有病。不过，就算没病，也帮不了他什么，脸上带着一道疤，连个工作都不好找。”

　　郝大妈唠叨着，沈芷心里一惊，转脸看祁老师。
　　祁老师已经收了笑容，快步往周淇家走去。

　　二人来到离胡同口约二十米的地方，在两间低矮的房间前停下来。
　　房间里有说话声，暖暖的灯光从窗户透出来。
　　“姑姑，我做了西红柿鸡蛋面，一会喂你吃一点吧？”是周淇的声音。
　　“还是你先吃，我这会儿嘴巴里苦得很，等我缓缓再吃。”

　　祁老师敲了敲门，过了几秒钟，门开了，周淇清癯瘦削的脸庞出现在门边。

　　“祁老师，您怎么来了？还有……沈芷？”
　　沈芷从祁老师身后冒出来，吓了周淇一大跳。

　　祁老师笑容满面：“我来看看你，怎么，不准备让我进去？”

　　“让进，让进，看您说的。快都进来。只是我家比较小，你们可别嫌弃。”周淇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

　　屋子里确实有点局促，也几乎没什么家具。
　　这显然是周淇姑姑的房间，房间里带个小隔间，应该就是厨房了。
　　桌子上摆了两个碗，一锅西红柿鸡蛋面。
　　房间最里面的床上，周淇的姑姑正半躺在床上，背后垫了两个枕头，脸上的神色很憔悴。
　　然而最令人吃惊的，是她左面颊上，斜着一道五厘米左右的伤疤。

　　“哎哟，祁老师来了，看我这情况，连给您倒杯茶都不能。小淇，你快给祁老师和同学倒茶呀。”姑姑显然已经没有太多力气说话，声音有些低沉。

　　“不用，不用。上次我来，你的精神还可以，现在这是怎么了？”祁老师很惊讶周淇姑姑的状态。

　　“从去年秋天开始，姑姑的肾病情况就不好了，医生说，能挨到现在很少见。平时我在学校的时候，都是街坊邻居帮忙照顾姑姑。”周淇好像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很平静地说。

　　“哦，原来这样。周淇，你马上就要高考了，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跟老师说，老师会向学校反映，给你家里多一点支持的。”祁老师一边说，一边把准考证递给他：“我们专门来给你送准考证。这几天如果你不想去学校，就在家里照顾姑姑吧。几天后好好考试，能考上大学，也是对你姑姑培养你这么多年的一个回报。”

　　姑姑温和笑了笑：“我没怎么培养他，小淇好懂事的，也很爱读书，他的房间里，有十几箱读过的书……”

　　“那什么，这会儿该吃饭了，我再多下点儿面，你们在这一起吃吧？”周淇装作无意打断了姑姑的话。

　　沈芷把周淇的书都放在桌子上，笑了笑：“恐怕没时间了，祁老师说给你送过准考证，就要赶着回家做饭。我也得回学校上晚自习呢，七点钟姚老师就要点名了。”

　　祁老师好像想起来什么：“对呀，沈芷，下午你说要跟着来看看，我没细想就答应了。那一会儿你怎么回去呢？唉，这真是，咱们学校附近最近可不太平，高三（1）班庄晴不是刚出了事……”

　　“老师，我一会儿送她回学校。”周淇看了一眼沈芷，有点不放心。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周淇，你这几天可要再好好看书啊，到考试那天别迟到了。”祁老师拍着周淇的肩膀道。

　　祁老师爱人在电力局工作，家就在东站不远的电力局家属院。看看快六点半了，爱人和孩子应该都回家了，她又叮嘱了几句，就先离开了。

　　周淇从邻居家里借了一辆自行车，送沈芷回学校。
　　沈芷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但一路颠簸不已，后来她还是把手环在了周淇腰上。

　　正是六月中旬天气，虽然已近夜晚，暑气还未散尽。
　　不知是骑车太辛苦，还是天气太闷热，沈芷感觉周淇出了好多汗，几乎把身上白色的短袖衬衣都浸湿了。

　　周淇一路把她送到钦市第一中学门岗处。
　　门岗大爷认得沈芷，开了小门等她进去。
　　沈芷微笑道：“你看，本来去看看你，倒给你添麻烦了。那我们几天后见吧，考场上，说不定能碰着。”

　　周淇把手放在自行车车把上，校门口昏黄的路灯灯光打在他脸上，恍恍惚惚的，看不出悲喜。

　　“沈芷，我不去高考了。对不起。”

　　沈芷一脸惊讶，停住了走向校门口的脚步：“为什么？”

　　周淇苦笑道：“为什么……潘良景说得对，像我这样的人，国家让我苟活这么多年就不错了。也许我九年前就不该活下来。就算我去高考，也不会改变我的出身，以后走向社会进行政治审查，我一样会被扔在社会边缘。所以，高考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给我一个虚幻的可笑的希望罢了。”

　　“不，你要去，周淇。”

　　周淇没有回答，转身要走。
　　他已经不想再听任何人的规劝。

　　“周淇，你难道不想有一天，再次见到你的父母吗？”

　　沈芷的声音充满了关切。

　　幽静的夜里，两个人，一动不动。

　　远处有风温柔地拂着。

　　像是命运在作出无声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