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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23章 示威 ...


  •   踩着熄灯时限回到2栋,拉铁栅门的宿管大叔已经等得不耐烦:“赶快赶快!雨落到脚边了!”

      冬天少见的大雨哗然下着,雨点迅速打湿了水门汀,冷风四面八方寻缝而入,晚归的人爬着楼梯,骤然遇冷,忍不住一哆嗦。

      江云载和林清嘉小跑着回到801室,宿舍灯全灭了,总电闸由宿管控制,每天十点半准时熄灯。

      戈篱明打开台灯,照了一照:“怎么才回来。”

      林清嘉说:“不好意思,讨论了几个题,有点晚了,现在去洗漱。”

      他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往床上一钻,被窝铁一样冷硬。紧接着邻近的床铺轻轻响动,江云载也躺下了。

      没过十分钟林清嘉听到均匀的呼吸声,室友们都睡了,他却难以入眠。雨声罕见地响亮,如同一道挨得极近的流瀑,雷声夹在其中反而不明显。林清嘉双手交握,怎么揉搓也暖和不起来。

      虽然江云载说他可爱,极力逗他开心,林清嘉却知道江云载一直懒得遮掩他们的关系,对他的不说破装作不在乎。

      在璟市生活了几年,林清嘉觉得自己变了,变得没那么勇敢,懂得了流言可畏,在自己父母传统的说教面前插不上话。

      每当父母回家,他都想鼓起勇气告诉他们,嘉嘉喜欢林写意的儿子,名字叫江云载,可话到嘴边又成了一团黏滞的胶,终究无法诉之于口。

      父母亲在曼谷不是没有往来甚密的泰国朋友,但他们最注重的依然是家族血脉,工作再忙碌也不忘张罗同在曼谷的中国亲戚聚会,照父亲的话说,璟市人历来团结一致的宗族观念使得他们在海外也枝叶繁荣,生生不息,这是他们的精神灯塔。

      他想起那些极少联系的曼谷同学,土生土长的泰国人,热情奔放,无论同性异性,都在热带仿佛永恒的阳光和高温里自由地表达爱意。而这片土地温情有限,人心的偏见甚至经年中伤无辜的个体,与两个男孩的恋爱公开更是绝缘。

      终有一天是要说的。林清嘉紧紧闭了眼睛,江云载落寞的表情挥之不去。现在开始积蓄勇气,或许在某一天就能脱口而出了。

      唰啦一下,眼皮滚过光芒,室内大亮,几乎是同时炸起惊雷,林清嘉心脏急跳,拼命把恐惧压在舌根,又咽下去。

      他本能地想叫江云载,又担心扰人清梦,舌尖顶着牙齿,身体缩成一团,随不规律的雷声战栗。

      又是轰隆巨响,地面似乎也震颤不止。林清嘉拿被子蒙住头,手捏着被角,指尖暴露在空气中,冻得发麻。

      林清嘉在被内狭小的空间艰难调整呼吸,吐息之间,一股暖意包住了他冰凉的指尖。

      江云载的胳膊从紧挨的床栏里伸过来,触碰他的手指。

      “别怕。”江云载用气声说。

      “你为什么没睡?”林清嘉差点喊出声,他们睡觉的姿势几乎是头碰着头,中间只隔了一道床栏。

      “被雷吵醒了,想到你会怕。”江云载的手动了动,把林清嘉两只手都握紧了。那样大而暖的手掌,掌心的温度让林清嘉眼前泛起雾气。

      “不松开好不好,我想牵手睡……”雷声不再让他惊惧,林清嘉还是舍不得放开。

      “牵吧,你想什么时候松开都行。”

      林清嘉顿时觉得他们睡的小床好像风雨中的两叶小舟,被绳子牵系着,无比牢固和紧密,夜不再漫长,温暖的手掌肌肤相贴,很快就进入了黑甜乡。

      第二天是周五,林清嘉和江云载决定周末留宿。傍晚放学后,林清嘉用宿舍走廊的公用电话跟阿嫲报备不回去了,又给一个手机号码拨号,石佛好提前约定周六过来市一中找他们,他和家人搬到市里住了。

      戈篱明是一下课就直接离校的,孔白桐在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这是林清嘉头一回周末留校,平日里这个点,走廊里都是风风火火抢时间洗澡的人,此刻分外悠闲,甚至有些冷寂。

      江云载提着两桶热水从他身边路过:“先洗澡吗?”

      气温依旧偏低,他们住的楼层高,大风猎猎地吹,林清嘉被风吹得打寒战,犹犹豫豫不肯出声。

      江云载知道他那点心思,提醒道:“越晚洗越冷。待会儿洗完关上门窗,我给你擦头发。”

      孩子一下就哄好了,欢欢喜喜挤进宿舍拿衣服。孔白桐拉着行李箱,站在床边看着他,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林清嘉故意问:“这么晚了,你不回去呀?”

      “一会儿就回。不过要是有人这么照顾我,我也愿意留下来呢。”

      林清嘉内心翻了几个白眼,抬高了下巴淡淡地说:“哦,那确实是。”然后径直走到浴室去了。

      洗完出来,宿舍只剩下他和江云载两个人。江云载坐在柯敬床上,拿一条干毛巾给林清嘉擦头发,动作不太熟练,整个头都被包住了揉搓。林清嘉形容“像在擦猫”,又望着对面的墙出神:“不知道云嘉好不好。”

      “我妈会照顾它的。”

      “我从来没住过寄宿学校,出来了才知道真的会很想家,想念我们那个小村子,我的大黄狗,我们养的猫,走过的路,榕树下、树爷巷和泉眼。还有帝庙,中考前我们拜了关老爷,我一直觉得我们最后都来了一中,是老爷显灵了。云载,你想不想家?”

      江云载听他闲下来就叽叽咕咕,低低地笑了:“有一点,你现在后悔也可以明天搭早班公交回去。”

      “那肯定不回,不是和石佛好约了么。”林清嘉想了想:“还有……这两天我们就能单独、单独……”

      “单独相处”四个字烫嘴似的,绕了半天没说完整。江云载取下毛巾,手触到他发热的脸,在海胆一样炸着的头发包裹下格外可爱。

      “嗯。晚上一起睡么?”

      林清嘉怀疑昨晚的雷有延迟,现在才劈到了脑子里。

      江云载起身准备挂起毛巾,闲闲地说:“不要就算……”

      “要要要!!”林清嘉满脸通红,先把人抱着稳住了,很乖顺地抬眼看江云载。

      江云载说他真不矜持,但还是亲了亲他的脸。

      市一中是封闭式学校,只有周五晚至周日才能自由进出校门。林清嘉和江云载抓住机会,到学校对面的饭店吃了竹笼蒸饭,饭后沿着小路,散步到附近的新华书店看了会书再折返。

      回到校门口时天完全黑透了,风像刀子在脸上刻。林清嘉身上穿得多,脚却冻得有点打颤。

      江云载握住他的手,很快松开,扯掉自己头上的毛线帽,往林清嘉头顶一扣,走掉了。林清嘉愕然站了一会儿,江云载带了杯奶茶塞进他怀里,热乎乎的。

      林清嘉眉眼舒展开来:“你喝吗?”

      “不喝,给你暖手。赶紧回宿舍吧。”

      江云载自然地搭过他的肩,穿过几乎无人的校园,林清嘉的耳朵被暖和的毛线帽包裹严实,捧着滚烫的奶茶,心都要融化。

      两人在宿舍开台灯,支起床上小桌,各自看了会儿书。林清嘉先熄了小台灯,自觉把被子搬过江云载的床,铺到江云载的被子上面。

      “盖两层晚上就不冷了。”

      小声说完这句,林清嘉把脸贴向江云载的颈窝。江云载穿单衣,但身上很暖和。

      江云载搂住他,手摁灭了台灯,宿舍昏黄的灯泡照着他一对婴儿睫,直而密,忽闪忽闪扑打江云载的皮肤。手扶住林清嘉的后颈,江云载低头吮住了他微张的嘴唇。

      江云载的吻不像他的手那么温柔,林清嘉细碎的喘息都被堵在喉咙里。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林清嘉终于找到间隙,撒娇撒痴,说要不累的亲亲,江云载笑了,扣着他的手,含一下他的嘴唇便松开,隔两秒又再亲一下。

      等林清嘉软软地倒在他怀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喃喃地问:“这些都是电视上学的吗?还是……你偷看小树林的情侣了?”

      “用不着学,看见你就懂了。”江云载一手捏林清嘉的脸颊,那点即将消失的婴儿肥尤为珍贵,另一只手不轻不重抚着他薄薄的后背。

      林清嘉被宽大的手掌摸得害羞又舒服,氛围太旖旎,就在他以为会发生什么的时候,江云载与他碰了一下鼻尖,大剌剌下了扶梯。

      “去哪里?”

      “洗澡。”

      林清嘉不知道宿舍灯什么时候熄的,在江云载床上躺着,被他的味道包裹,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半梦半醒间,有个人轻手轻脚钻进被窝,浑身冒着冷气,林清嘉不禁打了个激灵。

      “冷醒你了吧,对不起。”江云载洗了冷水澡,想尽量离林清嘉远点,但宿舍的床被当地人叫做“鸭仔铺”,做得窄小,两人并排一躺,几乎没有多余缝隙。

      黑暗中,林清嘉小幅度摇了摇头,翻个身嘟囔:“抱我。”

      江云载照做了。两人胳膊相缠,呼吸相闻,林清嘉脸贴在江云载的胸口,入迷地听他的心跳,很快再度睡去。

      这一觉直睡到周六上午十点多,石佛好到他们寝室拍门才醒。林清嘉还在跟周公做最后的拉锯,江云载已快速翻身下床,拾掇好了过去开门。

      领成绩那天过后,三个人没再见面。江云载和石佛好交情尚可,在地板放了两张拼起来的小桌子,把柜子里的零食和饮料拿出来招待。

      林清嘉见石佛好气色还好,只是瘦,便多问了几句:“你怎么样,现在就只是在市里的家和县中两个地方往返吗?有没有想过……偶尔回村里看看?我们周末回去都没什么伙伴了,真的很想你。”

      石佛好黯然地笑了笑,修长的手指在饮料瓶身攥得发白:“再说吧。不瞒你们,我到现在都不敢照镜子,爸妈知道我不好受,新家里一块反光玻璃片都没有。看见我自己,不笑的时候就好像看见我弟,一笑,我没有酒窝,镜子就再告诉我一遍,我弟已经不在了。”

      “都说双生儿心连心,他出事的时候,我在考场一点感觉都没有……也是,信这些有什么用,要是能预料到危险,我怎么会让他去参加龙舟赛?”

      见林清嘉表情越来越凝重,石佛好体贴地岔开话题:“不说这个了。你们功课重不重?还习惯市中的节奏吗?”

      “我是有点难。每一门都有不同的问题,尤其文科,真不是那块料。”怕林清嘉又要哭,江云载主动接话,讲得坦诚。

      被他这一打岔,林清嘉果然凑过来附和:“无敌难!我是理科学不明白……唉,我和云载,我俩凑不出一个平衡的脑袋。”

      石佛好倒像被安抚了似的,有些欣慰地说:“佼佼子们都这样说,我就不需要那么焦虑了,我哪门都没有进入正轨,县中的老师还没你们厉害。你们回去有空就拜拜关老爷吧,听说保学习也灵光的,顺便连我的份也拜了。”

      江云载想起在帝庙和这两兄弟不打不相识的情景,也笑着答应:“那没问题。”

      中午石佛好要回家吃饭,林清嘉和江云载在食堂吃了午饭,回宿舍午休。江云载身上温度高,大冷的天,林清嘉抱紧了人形暖炉不撒手,睡得十分香甜。

      江云载先醒来,一下一下顺着他细软的头发,吻了他眉心的痣。林清嘉半睁开眼:“几点了?”

      “四点半。”

      “还想睡……”江云载的怀里舒服极了,林清嘉不愿起床,恨不得黏在他身上,做一只幸福的小猪。

      “起来清醒清醒,不然今晚要失眠。”江云载轻轻揉他的耳朵。

      “一会儿吃饭怎么办,天气好冷,不想走那么远去食堂了。”

      “我收拾一下,过去打包回来吃。”

      林清嘉满意了:“那我先下楼拿我们的台灯,应该充完电了。”宿舍没有充电插头,学生都在楼下的小卖部托老板充电,台灯充满一次电收五毛钱。

      从小卖部返回,林清嘉还买了一袋零食,喜滋滋推开寝室门,差点与里面的人撞个满怀。“吓我一跳,给你买了好吃的……”林清嘉头也不抬,却看清了对方穿的拖鞋式样,是孔白桐。

      “家里有点事,我提前回了,打扰你们了?”他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凑近了盯住林清嘉。

      江云载不在,林清嘉也懒得搭理他,仰脸拉开点距离,回了句“没有”就想往里走。

      “干嘛,怕人家知道你们是一对啊?”孔白桐冷不丁开腔了,林清嘉呼吸一滞,鸡皮疙瘩瞬间浮起。

      林清嘉转过身,他不依不饶:“被子都没来得及收,昨晚是不是光明正大睡一起了?”

      “开这种玩笑很好玩吗?”林清嘉声音堵堵的,半晌想出来一句。

      “是开玩笑么?前天晚上你们在上铺手拉那么紧,我可看到了。那不会也是‘好朋友’间的玩笑吧?”背着光,孔白桐还是那样笑着,圆白的脸,小眼睛,两条木偶纹诡异地刻在鼻翼侧边。

      “清嘉,你真胆小。同样的问题,刚才江云载可不是这么回答的。”

      “无聊。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孔白桐好整以暇,再度贴近了,说话间气息喷在林清嘉脸上:“我就是很无聊,宿舍出了小情侣,特别想八卦一下。你别往心里去啊。”

      说着,孔白桐取了饭卡,背上书包离开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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