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挑灯看剑》两巾

27、无欲则刚

　　“跟朕说说，小九骗你，你怎么看。”
　　“许是……许是如父皇所说九弟顽劣，恰巧天京城有贼寇生乱，儿臣误会之下才做出这等事。”
　　“呦呵，你倒是大度。看来你们都不把带兵入宫当回事啊，骗你的是顽劣不当回事，被骗的也不生气，是觉得朕不会重罚你？你们这样的态度让朕很为难啊。小五，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说，小九为什么骗你？”
　　迟厉终于反应过来，父皇曾说过三个兄弟可以耍手段，可以争权，看谁有能力皇位传给谁。但是唯一的禁忌和底线就是不能丝毫不念兄弟父子之情，败了就把心收了退场老老实实过日子。
　　所以小九问策输了可以在别的地方赢回来，父皇根本不会当回事。他千不该万不该的以骗的方式，以陷害兄弟的手段来达成目的。帝王的心可以幽暗无比，但行事一定得光明正大。他完全可以明着拉拢大臣，明着结党，明着收买人心然后明明白白的告诉父皇自己能把这个位置坐好，就算刚开始干的不行，还有老头子你提点着些，父皇指定高高兴兴的退位。
　　可现在他完了，不管他多有才能，多有心机，多有手段都没有机会了。他敢把刀伸向父皇的那一刻，他就只有杀了父皇和其他两兄弟登位这一条路。所以父皇这会是真怒了，不是吓自己，回答的不好虽然不至于像小九，但几个月牢饭吃定了。
　　但是什么回答能让父皇满意呢？抬头偷偷看周围自己母亲六神无主；这落井下石的好机会三哥一句话也不说；淑妃与世无争的性子一向不屑欺负小辈；萧妃眉头皱的看起来比父皇年纪还大，她在疑惑，疑惑什么？小九！小九这么做是瞒着自己母亲的，或者说具体计划是瞒着的她的。所以自己刚刚进来她表现的吃惊又疑惑，她以为来的应该是小九，可什么计划要瞒着自己母亲？
　　他心里悚然一惊！如果自己刚才恶向胆边生真的动手那么有两种可能，要么父皇把自己这些人剁了喂狗。要么自己把除了母亲之外剩余的人全杀了。所以小九要瞒着自己母亲，因为自己真动手了萧妃肯定会死。
　　他这么做一定是不管哪种结果都对他有利。那么如果自己动手失败了，小九就安安稳稳等阴死了三哥再继位；或者自己试出父皇隐藏的底牌，他来摘果子，这种可能最大，因为北宫门守将是他的人。自己动手若赢了，他就从北宫门进来剁了自己“平叛”，最好顺手剁了三哥，他更可以轻易继位。
　　所以他除了五百亲卫还有一支力量进宫碾碎所有人，会是谁呢？……王间！只能是他，或许还有京尹！能让天京城乱起来演戏给自己看还能保证事后快速平复只有他们。真阴啊，真狠啊，自己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就便宜小九这只黄雀了。
　　他战战兢兢道：儿臣，不敢说。
　　迟启眼前一亮道：看明白了？
　　“不全明白，但现在父皇跟我指定是一根绳儿上的蚂蚱了。”
　　迟启突然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皮厚不如老三，心黑不如小九，聪明是真聪明。
　　忽然又眼神锐利起来道：那你明白该怎么做吗？
　　“儿臣明白。”说着掏出怀里的信箭递给父皇道：儿臣刚的确有过非分之想，不过好在父皇平日教诲的好，没有犯下弥天大错。
　　藏在暗处的柒撇撇嘴心中不服道：一个比一个心眼多，不还是得自己这个莽夫保护。
　　“朕收回刚刚说小三比你脸皮厚这句话，你的厚多了。”
　　迟厉挠挠头道：我去吩咐亲卫誓死保卫父皇。说罢便出府布置。
　　此时萧妃满肚子的疑惑，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迟启看她忽觉得有些悲哀，心里也明白她应该不知道小九儿的计划。心道：算了，不告诉她了，也算全了十几年的情分，我未真正信任过她，现在她最珍视的儿子也在欺骗利用她，真相对她来说太残忍。
　　静妃虽然很懵，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明显陛下不打算罚厉儿了，自己就把心放到肚子里了。既然没什么大事儿，自己就不想了，自己儿子比自己懂得多没啥不好，我费那脑筋干嘛。擦了眼泪欢天喜地的给迟启端茶送水。
　　淑妃大致猜出来些，不过她只担心自己的儿子和丈夫的命，别的她也不在乎。既然五殿下不想反，陛下安全，她就继续摆弄她的花，担心自己的儿子。
　　迟启看了看天色，已经有宫女过来掌灯了，亭子里也起风了，她唤了唤心神不宁的萧妃道：爱妃可有些冷了？
　　静妃插嘴道：陛下，萧妃妹妹比我穿的可厚些，陛下怎么不问问臣妾冷不冷？
　　萧妃眼神却空洞起来，她慢慢想明白了。陛下知道迟厉自北宫门而入的那一刻，就已经明白真正想反的是幽儿。宫门守将哪有不遵皇命被皇子吓一吓就开的，陛下不治迟厉的罪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幽儿瞒着自己应该就是因为迟厉如果真的动手，自己会死吧。
　　可她其实并不怪自己的儿子，幽儿只用告诉自己，告诉自己可能会陷入危险，哪怕自己的尸体能帮幽儿往前爬一步，自己也愿意。可是他瞒着自己，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却不信任自己的母亲。这一刻她有些怀疑自己，怀疑自己自小就教他为了皇位不惜一切代价到底对不对。
　　她抬头看向迟启，那个男人用怜悯的眼光看着自己，他一切都知道。他明白真相，不告诉自己大概是顾念情分，她突然有些心灰意冷。自己从没把他当丈夫，他是高高在上的陛下，在自己的眼里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具体的人，他是全天下的意志，自己只想让自己的儿子取而代之。不想到头来最在意的儿子利用自己只为了以正统的名分获得这个全天下最尊崇的地位，自己以为最无情的陛下却偏偏顾念旧情。
　　她只是伏地道：一切罪责都系臣妾一身，请陛下留幽儿一命。
　　迟启也突然哀伤起来道：你的儿子只是骗你，朕的儿子却欲杀我，我比你更懂这种感觉。也怪我，没早早儿的立太子，我早对你们说过这个皇位是诅咒，你们偏不信。
　　他的哀伤只是片刻，或许只是所有在场的人的错觉，他重新坚硬起来，锐利起来道：朕和他们不一样，朕不会对儿子动手。他有没有命在，全看他自己。朕不怪他有篡反的心，朕希望他有，治理这个天下不需要懦弱的人，朕会给他一次又一次机会，他若有能耐不妨拿了朕的大好人头，朕含笑九泉。
　　萧妃好似第一次认识这个骄傲的男人，她突然望了望淑妃和静妃，与自己一样，全是没有背景的官吏之女，所以新皇不会猜疑自己两兄弟会携外戚作乱。陛下应该早就考虑到了，他是希望三位皇子明争也好，暗斗也罢不要彼此视若仇寇，可这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吗？就算陛下真的饶过幽儿，他愿意收手吗？
　　“臣妾教子无方，辜负天恩。事到如今，臣妾一介女流做不了什么，但幽儿如果欲大逆不道，必须先踏过臣妾的尸体。”她知道，已经败了，幽儿所有的布置都已经在陛下的意料之中，只希望幽儿能悬崖勒马，陛下能留他一命，哪怕终生关在宗府，自己也要重新教好他。
　　迟启似没料到萧妃为什么突然有这么大的转变，扶她起身叹息道：不必，事情比你们想象的复杂。如果只是皇位，我懒得跟他们折腾，但是我现在还是皇帝，得心系百姓。今晚生死难料，不必拘礼了。
　　……
　　“殿下，您怎么又出来了，兄弟们等着你发信箭呢。”
　　“什么信箭！”
　　“您不是说……”
　　“恩？”
　　“嗷嗷嗷，我们在此是为保护陛下的安全，从来没有什么信箭！”
　　“懂事儿，下个月涨例钱！”
　　“陛下没生气？不会事后砍我们头吧。”
　　“不会，我们可能还是及时雨。只要熬过今晚你可能就要升官儿了，弟兄们下半辈子荣华富贵应该也有了。”
　　“升几级？”
　　“不好说，反正你肯定不愁付不起酒钱了。总之优先保住陛下的命，然后保住静妃娘娘的命，然后是我的命，再然后是我三哥九弟的命。今晚可能会有苦战，包括我和陛下也可能会死。”
　　“殿下，我无牵无挂烂命一条就服你，你让干啥就干啥。不过为啥不优先保你的命？”
　　“说什么胡话呢？争位的时候是君臣，我相信陛下为了大秦和百姓对我也不会手软。现在不一样，他是我亲爹，我能让我亲爹在我前头走吗？”
　　“殿下，你这么纠结，我们做下属的很难办啊！”
　　“那我砍了你的狗头，免得你伤脑筋？”
　　“不成啊殿下，您一向知道我最爱动脑筋！”
　　“少扯犊子，之前叫着跟陌峥去边关打仗，我好说歹说你才留下来。等此事了，我争位的心思也淡了，求老头子把我们送到边关去，这几年玩心眼儿挺累的，才四十岁让他多操心几年。”
　　“殿下您终于想开了！殿下放心，有您这话，今晚天王老子来了我也得让您和陛下好好活着，我说的！”
　　“能不吹了吗？”
　　“不对啊殿下，你刚说下个月涨例钱，去边关也没处花啊。”
　　“我先替你存着……”
　　“殿下你画的饼闻着真香。”
　　……